22. 消失的霜月
這場鬧劇終結于霜月出現(xiàn)的瞬間。
操縱小八爪的力量驟然消失,藍眼睛的怪物貓無從借力自百米高處跌落,它趕緊伸出爪子來試圖勾住沸雪城的碎金屋檐。
客觀地說,小八爪的反應不可謂不迅速,身姿也是出乎意料的矯健。
但是它忘了,現(xiàn)在是白天。
趙天昏昏沉沉的,來不及做出什么反應,只是看著一個小白球在藍絲絨似的天空上舞出流暢的曲線,隨即一頭栽下,先撞房頂再滾屋檐,隨著好一長串的吱哇亂叫,圓滾滾的貓頭炮彈在地面上砸出了個深坑。
安南身上的火突兀消失,他就趕緊跑過去把王梓晨從奶油怪的嘴里刨出來。
但他已經(jīng)沒有時間去救小八爪了。
平心而論,王梓晨和安南都是很仗義的人,在極短的時間內,他們的確想了些辦法。
焦香四溢的安南扛著焦炭喵,王梓晨護著他們倆,兩人一貓飛快躲開,再小心翼翼的擋在坑前,為八爪保護好它岌岌可危的面子。
白色小貓鬧出的動靜險些引動沸雪城的衛(wèi)星防御系統(tǒng)進行無差別攻擊,只有貓爪上殘存的屋檐碎渣證明它曾經(jīng)的努力。
王梓晨趕緊伸手把白貓爪子上的金屬屑偷偷藏在懷里收好。這屋檐是由內嵌富勒烯造就,倒也不是非常貴,一克價值一千萬只藍眼睛小傻貓。
趙天還傻戳在那里,誰說了什么話,干了什么事,他都不知道。
天空的力量充盈在他的身體內,精神的恒遠與大地交相印證。
蟄伏已久,偶然驚醒,從此一飛經(jīng)天,無人可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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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摔成貓肉餅的八爪原本沖著焦炭一通狼嚎,正要不死不休與不講義氣的人類硬拼到底,卻突然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王梓晨很奇怪傻貓為什么不繼續(xù)叫喚,順著八爪的視線一看,也一起呆住了。
霜月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污濁混白的臺階上,或者說曾經(jīng)那個鮮活小姑娘的尸體殘渣被拙劣地捏在一起,無聲無息卻也觸目驚心的,重新出現(xiàn)了。
王家霜月,已經(jīng)死了。
那個面色蒼白,沒有正常人類反應,無論在什么時候都很安靜,但實際上嘴非常損的小姑娘,已經(jīng)不存在了。
她的臉其實甜美可愛,但已經(jīng)完全納米化,屬于人類的纖維組織被金屬光澤取代。
如果說她的面部還能看得出來是個人類的話,那么自脖頸以下的她,則成為純粹的怪物,整個身軀像被巨大的力拉伸拔高,成為兩米長的肉條。
惡意如刀,自她的右肩用力撕開,傷口如同人嘴不斷開開合合,其內長滿了牙齒。
小姑娘的主要關節(jié)被切開。毀滅了她的雜碎似乎覺得這是個行為藝術似的,在受害人的每一處斷口上以不同的稀有金屬作為鏈接管,密密麻麻的血管扭曲轉動,是這個女孩可能還活著的唯一證據(jù)。
他們保留了她的眼睛。
那雙來自煉獄,卻保留著些微希望的溫潤黑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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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天恢復了意識。
他和她,隔著死亡,無言對視。
他終于明白了那句“還活著”是什么意思,僅僅是活著。
這個連死亡都不能自己做主的可悲人笑容璀璨,歪歪扭扭走到他面前,鞠了個躬:“趙天,梓晨,好久不見。父親在等你們,請。”
這不是王家霜月。
那個高高在上的貴族不會有這么謙遜的語氣,不會虛偽地向別人打招呼,她更不會說請。
那個女的,只會拎著一朵傻了吧唧的絨花,跟一群小孩一起唱歌。
……她唱的可真難聽。
他們分別了只有五天而已,卻是永遠的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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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焦炭趴在八爪的身后,仔細觀察了半天,終于認出了那個東西是霜月。
貓咪是很聰明的動物,雖然霜月跟以前長得似乎有點不一樣,氣味差別更大,但是我焦炭靠著自己的本事還是可以認出你來。
它喵喵叫著跑到死去的女孩身邊,繞著圈的聞來聞去。
你的那朵絨花花,焦炭很喜歡的呦,喵保存的很好。
貓咪是很笨的動物,笨到它認準了你,那就是永遠的事情,無論你變成什么形態(tài)遭遇了什么事情,你都還是你。
它們無法區(qū)別生與死的界限。
這或許是另一種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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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南并不意外。
怎么說呢,人是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的。如果你從小到大都在家族瘋狂的虐殺藝術中長大,那么你猜都能猜出來,這些沒有正常知覺感觀的人形野獸能干什么。
沒有同情心,不存在同理心,分別不出喜愛與占有有什么不同,當然他能夠理解人跟物件是有區(qū)別的,但這個區(qū)別實在是不夠明顯。你打碎個花瓶,瓷器會以破碎的聲音宣告它的毀滅,這跟你宰了一個人,他臨死前發(fā)出的痛苦慘叫有什么不一樣呢?
就像這只圍著長條怪物喵來喵去的小焦炭,噢,真難以想象趙天會對小動物這么有耐心,這大概就是弱小到只能依仗人類的施舍才能活下去的貓科動物存在的唯一價值吧。
殺死這只貓,跟殺死這個長條怪物……雖然這么說自己前任主人不太好,但現(xiàn)在這姑娘的模樣也只能叫做長條怪物,殺死這兩個東西不是一回事嘛。
當然了,貴族總是要保持儀態(tài)的。所以那些混蛋會文質彬彬地跟趙天講:“老天保佑,希望燒死這兩只一天到晚嚎來嚎去只會掉毛的四蹄小雜毛的時候,能夠看到您的眼淚。”
保留著人類的情感所以過得很慘的殺人機器,就像對著那兩只有問題的貓一樣,笑容平常的與這個作為家族懲戒樣本的受害殘留物客套了幾句。
霜月既然敢違反規(guī)則,就要承受規(guī)則的懲罰。
當然了,這么個曾經(jīng)前途無限的姑娘遭遇到了這樣的事情是很可惜,比以前他聽說過的一些受刑者還要慘。
安南聽說過,家族曾經(jīng)把一個犯了錯的王姓女孩子送給政敵當禮物,僅僅因為女孩的父親辦錯了家族里交代的事情。那個政敵是一個癡迷于原始虐殺藝術的胖子。
原始的意思是,徹底拋棄現(xiàn)代科技而嗜好徒手撕裂受害者。
那個女孩熬了兩三年,最終慘死。但好歹能過兩三年安生日子不是,總比現(xiàn)在這樣……有創(chuàng)意的永生要好得多。
大概還是年紀太小的緣故,王家霜月身為被家族認可的頂尖人才,居然還會相信不切實際的希望,比如靠著努力就可以在陽光下自由的生活。
比如……她的父親,她的族人,不會對她太殘酷。
有點可惜,太不成熟了,是安南對他昔日的主人,唯一的評價。
他對趙天更有興趣。
不是在權貴面前偽裝成軟綿綿馴服小綿羊的那個趙天,而是扯下斯文偽裝,毫不介意將冷酷本質暴露在陽光中的名為趙天的戰(zhàn)士。
憤怒將趙天的冷靜自持炸得粉碎,陰冷陰郁的情緒被點燃,這讓他看起來非常陌生。
但這也是安南非常期盼的。
他很想看見,真正的趙天到底是什么樣子的。
真正純粹的靈魂,就算被扼殺過多少次,也仍舊高昂著頭,存在于那個虛弱的身軀之中。
為自由而生的靈魂,危險而珍貴,
在當今這個年頭已經(jīng)不多見了,足以賣出個好價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