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道士也不回身，說道：“你來啦，坐吧。今年京城的雪，似乎沒有去年的多。”
秦虎躬身行禮，說道：“小弟拜見師姐！”
女道士轉(zhuǎn)身，現(xiàn)出絕世的姿容，目光如電，打量他一眼，說道：“小師弟，你的陰陽二氣，好像精進(jìn)了許多?！?p> 秦虎搔搔頭，說道：“其實(shí)我也稀里糊涂，平日練功很懶的，不知道怎么，這個把月，真氣好像強(qiáng)了不少?！?p> 他當(dāng)然明白，那是因?yàn)榍靶┨爝B日激戰(zhàn)苦戰(zhàn)，內(nèi)力不知不覺間大為增長。
女道士說道：“月兒，你還不趕緊拜見師叔？”
女童聞言，趴在地上，朝秦虎恭恭敬敬磕了幾個頭，說道：“月兒不知師叔駕到，給師叔磕頭啦！”
秦虎忙將她扶起。
女道士說道：“我跟你師叔有幾句體己話要說，月兒，你自己到外邊玩耍吧?！?p> 女童伸伸舌頭，和秦虎揮揮手，蹦跳著出去了。
女道士注視著女童，說道：“你覺得我這個徒兒如何？”
秦虎說道：“小小年紀(jì)，天資聰穎，前途不可限量，我能感覺她的體內(nèi)，陰陽二氣已略有所成?！?p> 兩人席地而坐。女道士，不，圣教教主，不，應(yīng)該是國師，說道：“你能來見我，很好。小師弟，我事情太多，有時候未必能兼顧得了你。況且你獨(dú)來獨(dú)往慣了的，就算沒有我的關(guān)照，憑你的能力，也能處理的妥帖周到?！?p> 秦虎道：“師姐胸懷天下，心系萬民和江湖，小弟是萬萬不及的。”
國師嫣然一笑，道：“你雖然與圣教淵源深厚，不過依你的性子，不適合加入圣教。你但有所求，我盡量滿足就是?！?p> 秦虎與女道士相處短暫，但向來感覺如同和家人一般，無拘無束，自由自在，對于他而言，老幺也罷，圣教教主也罷，國師也罷，無關(guān)緊要。
她，是他師父唯一的女兒，她，是他的師姐，她，是他在世上的親人，如此而已。
秦虎摸摸鼻子，說道：“其實(shí)也不敢勞煩師姐，一來想見見師姐，另外，我跟亢宿說過，關(guān)于太玄陰符經(jīng)，親自給師姐一個交代。陰符經(jīng)我已帶來?！彼麖膽牙锶〕鼋?jīng)書，雙手奉上。
國師臉色淡然，接過經(jīng)書隨意翻看幾下，說道：“無字經(jīng)？”
秦虎微微一笑道：“的確是那本太玄陰符經(jīng)，可惜經(jīng)中已無字，既然無字，此經(jīng)已成廢物?！?p> 國師大笑道：“經(jīng)即字，字即經(jīng)，原來奧妙在此??！可憐無數(shù)前輩高人參詳一世，只管研究字后面的意義，卻看不破這本來面目。”
秦虎說道：“師姐英明，一點(diǎn)就透?！?p> 國師將那本人人奉為至寶的經(jīng)書拋到一邊，棄如敝履，說道：“這些外物，不入法眼，要它何用？我見你眉梢頗有喜色，你有什么好事要告知我的？”
秦虎正色道：“師姐，小弟要成親了！”
國師一愣，隨即格格嬌笑道：“你生性疏懶，四海為家，是該找個人好好管束你。女方是誰家呀？”
秦虎不好意思摸摸頭，說道：“黯然銷魂樓，林家。”
國師說道：“林家？我記得林家沒有女兒??？”
秦虎輕咳幾聲，說道：“正是林楓晚。”
國師道：“林楓晚？”忽然領(lǐng)悟過來，又是一陣大笑，笑得花枝亂顫，說道：“哎呀，我說呢，好端端的一個京城第一美男子，原來竟然是京城第一美人啊，哈哈，小師弟你可真是艷福不淺?！?p> 她口中調(diào)笑，面容溫柔，好像長姊笑話幼弟一樣。
秦虎跟著嘿嘿傻笑，說道：“她自幼背負(fù)家門重?fù)?dān)，一直女扮男裝，隱忍至今。”
國師收了笑容，正色道：“相貌如何，那也罷了，心性品行更重要，她區(qū)區(qū)一個弱女子，當(dāng)此亂世，在京城虎狼之地，堅(jiān)忍多年，獨(dú)力支撐，殊為不易。我覺得，小師弟你眼光不錯！”
秦虎見她認(rèn)可，心中喜慰不已，說道：“林家的意思是，等到明年開春，再選擇吉日成親。師姐，你到時候可否出席？”
國師悠悠說道：“按理說，小師弟你大婚之喜，我應(yīng)該到場。不過我很快就要返回總壇，處理教務(wù)，到時候恐怕不得空。加上我身份特殊，如果出面，反倒會引起不必要的猜忌和麻煩。看來，我只能遙祝你們琴瑟和諧、百年好合啦。”
秦虎微感失望，但很快又釋然，國師所言，句句在理，實(shí)在出于愛護(hù)關(guān)心之意。
國師一直察看他的臉色，說道：“小師弟，我知道你生性閑散，不想卷入太多世務(wù)，偏偏又一副濟(jì)世救民的心腸，將來，我擔(dān)心你經(jīng)歷的事情越多，就會越失望，你越是想盡力而為，越是覺得無能為力?！?p> 秦虎說道：“我官職微小，武功也一塌糊涂，時常覺得力有不逮。但憑著本心去行事做人罷了?！?p> 國師說道：“有人的地方就有人心，有人心就有貪念、惡念，你一己之力，又能改變多少？”
秦虎問道：“那么師姐你有貪念嗎？”
國師哈哈一笑，說道：“我也是凡夫俗子，當(dāng)然也有貪念啊。不過人的貪念一旦超過自己的能力，便會引發(fā)動蕩，所謂：小人得之輕命也。要克服貪念，超脫俗世，首先要變成強(qiáng)者，只有強(qiáng)者，才能在世間游刃有余，才能看破一切貪念、惡行，才能以圣人之心，實(shí)現(xiàn)更大的抱負(fù)。天人合發(fā)，萬化定基?！?p> 秦虎笑嘻嘻道：“師姐是真正的強(qiáng)者。師姐好比九天上的游龍，小弟不過是溪水里的小魚小蝦，能左右逢源，優(yōu)哉游哉便滿足了。”
國師又好氣又好笑，說道：“你呀你呀，總是吊兒郎當(dāng)?shù)哪?，我說不過你，以后等你的林家妹妹收拾你好了?！?p> 秦虎呵呵笑道：“勞師姐費(fèi)心，那小弟不打擾師姐靜養(yǎng)了，我先行告辭，改日再來給師姐請安。”
國師點(diǎn)點(diǎn)頭，就此閉目打坐。秦虎起身，輕手輕腳退出木樓外面。
外邊好個清靜世界！
太一道場所在，遠(yuǎn)離大街市集，沒有人聲喧鬧，也沒有車馬鼎沸，周邊人煙稀疏，極少亭臺高樓，四下里無比寂靜。
后院更是人跡罕至，眼前只見十幾株高大挺立的松樹柏樹，巍巍然，肅肅然，遺世而獨(dú)立。
秦虎忽然想起前人的一句詩：松柏本孤直，難做桃李顏。
傅抱月蹲著小小的身軀，手里握著一根樹枝，趁著雪未化盡，在地上胡亂畫些花鳥蟲魚的圖案。見他走出來，笑嘻嘻地跑到他身邊，叫道：“師叔好！”
秦虎笑道：“月兒好！”
一大一小兩人在木樓外邊的臺階上坐下。
傅抱月雙手抱膝，小腦袋一晃一晃，問道：“你們應(yīng)該好久不見了吧？國師怎么不跟你多聊一會？”
秦虎說道：“咦，你不稱呼她師父，卻叫她國師？”
傅抱月說道：“國師說我年紀(jì)太小，等再過得兩年，再正式收我為徒?，F(xiàn)在叫國師方便些?！?p> 秦虎說道：“你自己跟著國師在京城，家里人呢？”
傅抱月說道：“我爹媽才不管我呢，說我太頑皮，不好管教，再說家里兄弟姊妹也多，鬧哄哄的，我跟著國師到處走，有好多好玩的事，見好多好玩的人，比待在家里有趣?！?p> 秦虎見她小大人模樣，說話老氣橫秋，不禁伸手摸摸她腦袋。
傅抱月伸出小小的嬌嫩指頭，在地上劃拉幾下，歪著腦袋問道：“師叔你打算在京城住下來嗎？你要是住下來就太好了，正好可以陪月兒四處玩耍。”
秦虎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我住在黯然銷魂樓，找個時間我?guī)闳タ纯?。?p> 傅抱月拍手笑道：“京城我可比師叔你熟悉，再說我沾著國師的光，出門都有步輦和女官伺候的，師叔要去哪里游玩，不如跟著我們更威風(fēng)?！?p> 秦虎笑道：“好啊，說定了，在下跟著傅小姐領(lǐng)略一下京城的風(fēng)光。”
他抬起頭，迎著冬日的暖陽，心想：既然今后在京城長久安家，便要尋個時機(jī)，把秀姑也接過來，反正自己和這個氣象森然、龍虎際會之地，已經(jīng)發(fā)生了某種血脈相連的緊密關(guā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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