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科幻

群星帶賽博朋克

2 藍調與風 : “大都會”(Cosmopolitan)(7)

群星帶賽博朋克 荒誕虛無 7104 2021-12-25 20:00:00

  2藍調與風:“大都會”(Cosmopolitan)(7)

  “……”

  ……不行。

  我這是在哪里?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

  ——還是……什么都想不起來。

  頭腦昏沉沉的。

  ——好困。

  天花板、墻壁、以及人們身上的服裝……

  一切皆是蒼白的雪色。

  “……請問,您的癥狀具體是什么呢?”

  醫(yī)生小姐笑著問我。

  我沒有回答,只是呆呆地望著她,腦中什么念頭也沒閃過,一片雪白。

  取而代之地,身旁的母親則以預料之外的、堪稱歇斯底里的聲音回答道:

  “她、她……算了,你自己和醫(yī)生說吧!說啊,說你自己之前都做了些什么?。俊?p>  “……”

  看樣子,她很生氣。但是……為什么呢?

  按照以往的經驗與常理推斷,我也許是又做錯了什么吧。我隱隱有種做過什么不得了的決定的預感,可具體卻什么也想不起來了。我只隱約模糊記得那決定的性質,如同碎片勾勒的夢境一般——那似乎是某種……相當消極、負面的決定。

  無言。

  我極力地在內心中想試著說些什么緩解尷尬。以前每每到了這種時候,我便往往會意識到、自己的交流能力或許遠沒有預想的那么糟糕。但這一次,我卻什么都沒說出口,甚至什么都沒想,只是呆呆地望著面前的一切,像是在看一場默片一樣、事不關己。

  這時候我意識到,姐姐與父親現(xiàn)在同樣就在身旁。他們看著我的目光那樣迥異、憂心忡忡、卻又帶著種易碎的沉默,不發(fā)一語。于是,我方才隱約的預感再次落實。既然大家都在,那想必是我身上當真發(fā)生了什么相當糟糕的事?!瓡鞘裁茨兀课翌^腦空空地想。

  ——不……易碎的或許并非沉默。而是……我?

  最終,結束了這短暫而難以忍受的沉默的,是平日寡言而隱忍的父親。他先是淡淡地望了情緒激動、像是對我頗有怨怒的母親一眼,如同無聲的譴責。隨后,他則代我向醫(yī)生陪著笑臉,接話道:

  “是這樣的,醫(yī)生……”

  “好的,我明白了。請問,這大概是在什么時候的事?昨天晚上?……大概距今多少小時以前?視結果的不同,我們可能會采取不同的應對手段,譬如說……”

  “……”

  “……不,我想應該已經超過十二個小時了,所以……”

  “好的,這樣的話,我想應該是不需要洗胃了。拿著這張單子去開藥,去那邊輸液吊瓶就好了?!?p>  “……”

  “多謝醫(yī)生……”

  我附和著父親和姐姐的聲音、一并小聲說道。

  雖然自模糊的只言片語之中,我能察覺自己身上發(fā)生了什么,也能從當下的氛圍中隱約意識到事情的走向;但我只是太困了……困到什么都無法思考。

  ……好困。

  這樣想著,隨即,意識戛然而止。

  ……

  如同某種電影中的剪輯畫面、再次突然醒來時,我正坐在醫(yī)院輸液的金屬排座上,右手背上插著吊瓶,而透明色的輸液吊袋則高高地掛在天花板上。

  睜開雙眼時,父親就站在我面前,神色異常的溫和、欣喜又疲憊;相對地,平日爭吵不斷的損友姐姐、則坐在我身旁相鄰的位置上,表現(xiàn)得異常的沉靜、淡漠,目光卻似乎始終在游離、閃躲著我。我張望四下,但久久并未發(fā)現(xiàn)母親的身影。不過潛意識中我便知道,她理應沒有走遠;在這時候,她是不會獨自離開的,興許只是正巧去了廁所。

  我望著父親,向他無聲地渴求著自己猜測的驗證,卻沒得到臆想之中的回答。

  “……困嗎?”

  相對地,他只是這樣問我。而僅僅思考片刻后,我便點了點頭。

  “困的話,就再睡一會吧。醫(yī)生說,你體內大部分的藥物已經失效了,已經沒有什么大礙,只要休息就好?!?p>  我再度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已經聽到。不過,這回我終于試著說出口了什么。

  “……我現(xiàn)在輸液的這個,是什么?”我問。

  “應該是……營養(yǎng)液、或者生理鹽水一類的吧?!备赣H回答,“醫(yī)生說,這樣能更快地幫助你體內的藥物新陳代謝出來,到時候就能一切恢復正常了。你現(xiàn)在的身體機能還很虛弱,所以暫時睡覺休息就好。所以,如果感到困的話,就繼續(xù)睡吧。”

  “嗯。”我回答。

  說到這里,身旁一直罕見地緘默著的姐姐,似乎神情復雜地偷偷瞟了我一眼。然而,我并沒太在意。因為很困,所以只要閉上雙眼,很快便能輕易墜入夢鄉(xiāng)。

  想來,上次能夠這么輕易地入眠,興許還是幼兒園時期的事。

  ……

  當我再次在輸液座位上蘇醒時,意識已經遠比先前清晰了許多。意料之外地,當我終于想起自己前夜究竟做過什么的時候,內心卻并未感到怎樣震驚。不如說,也許是因為內心早就接受了這些結果,我才曾經下定決心、做出了這些舉動。我仍清晰地記得那時的心境,像是沉在一片幽深、廣袤的海底深處:身體不斷下墜,眼前的景色隨著光逐漸被盡數(shù)吞沒,卻感受不到絲毫深海的冰冷和窒息;內心則前所未有的平靜,如同一片凝滯、抑或死去的湖泊正中。

  我再次望了望四周。這次,大家都在——父親和姐姐仍然守候在我的周圍,各自做著各自手中的事;沒有誰片刻不離地注視著我,這樣最好。而唯有母親則坐在稍遠處的席位,不時神色緊張地盼望一眼我的狀態(tài),而后目光又匆匆逃走。

  我打開手機確認時間,此時是下午三點十二分。

  ……下午三點十二分。

  真奇怪。想來,這似乎才是我今日以來、第一次神智較為清醒的時候。那么,我的整個上午,卻又去往何方了呢?

  ……答案當然很簡單,我一直都身在醫(yī)院。因為,我仍有早上前往這里之前的記憶,而只是忘了那之后的事。

  那時母親原本前來叫我起床,卻發(fā)現(xiàn)了放在我床頭的那個空空如也的藥盒;隨即,她馬上便暴跳如雷地吵鬧起來,質問著我一些顯而易見的事——譬如是否獨自吃下了藥盒里的藥物云云,而后便急匆匆地要拉我起床去醫(yī)院。而當時、我只是唯獨意識到,自己無法再如愿睡得一個好覺了,于是便打開手機確認時間。那時候,時鐘才不過早上七點左右。

  事到如今,我仍然不太明白,為何母親那時會那么生氣呢?我清楚,她如我所理解的那般悲傷,卻無法理解這種復雜感情現(xiàn)實表現(xiàn)的形式。然而想來,世事的確往往如此。雖然每每陰差陽錯、混亂不堪,卻也始終另是有跡可循的。

  順應著打開的手機鎖屏,我試著滑動屏幕,想著既然睡得足夠多了、又距離輸液結束還要有些陣子,便不如拿手機打發(fā)一會時間;然而奇怪地是,我的神智似乎還遠沒有自己所想象的那般清醒,或許只是一如夢中被局限了的邏輯思維。我試著點開了尋常中意的游戲應用,可只是點了幾下便覺得索然無味;緊接著,則是隨意地翻看了幾頁應用中的漫畫,旋即便同樣感覺毫無興趣。于是乎,我再次閉上眼,睡眠從未如此輕易地降臨……我突然意識到,在場的眾位病患與家屬中,唯有我始終睡著。

  ——睡與死。似乎是希臘神話中神祇的姐妹,那般的近親關系。我想。

  ……

  那之后,我已經想不起來,自己究竟是何時離開醫(yī)院的了。

  我所記得的,都是些更之后的事,甚至記了很久很久。某些理應毫無價值的畫面、則意料之外的始終清晰,令我記了一整個高中,乃至直至今日。

  當天晚上,父親又一次帶我們去吃了那家常去的、位于使館區(qū)附近的德式料理。印象中,上一次來這里不過是一兩周之前的事,而這樣來一家略顯昂貴、分量十足、又是我所最中意的餐館之一,還是相當罕見的事。只不過,關于為何選擇當天晚上來到這里的緣由,我們一家人似乎都彼此心照不宣、諱莫如深。

  我記得當晚父親點了很多。少有地,他幾乎沒有問我們的意見,而只是按往常的菜單,將一切安置到位。晚餐上,父親和姐姐都極力做出一副平時的模樣,甚至有說有笑,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一般。而母親呢?則像是被白天的歇斯底里透支了心神一般,顯得相當沉靜、憂傷。

  而我,我始終……不清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正如記不得那天晚餐上任何一道菜的味道。

  也許那天晚上,我只是一如既往地進食、喝水,味同嚼蠟;而除此之外,就真的什么都沒做。像是一片玻璃的缺口,抑或一片大地的裂隙;當大家都意識到它的存在,便沒人會再對它感到異常。

  ……

  深夜。

  四下無人之時,父親來到我的房間。

  “沒有再感到什么不舒服吧?”

  像是某種拙劣的開場白一般,他問。

  而我只是點點頭回應。

  “怎么樣?……現(xiàn)在有沒有開始覺得,活著真好?”

  說著,他半開玩笑地笑起來;而我卻沒有笑,嘴角干澀、不發(fā)一語。

  “……沒有?!?p>  許久之后,我淡淡地回答道。隨即,他的面色才又肉眼可見地凝重起來。

  再度沉默良久,他才低聲說道:

  “……如果你真的走了,也許我會為你悲傷。但漸漸地,總有一天,我會忘記你的,畢竟你還有一個姐姐。即便沒有,也許我們也還會有其他的孩子,畢竟我們的人生還有數(shù)十年之久——對你姐姐來說也是如此。但是……”

  他頓了頓,并沒來得及確認過我的表情,便繼續(xù)說道:

  “但是,對于你媽媽……你知道,她是比較脆弱的,也向來是最重視你的。其實,從早上開始,她一直都很愧疚、自責,只是不知道該如何表現(xiàn)。如果你消失了,也許……我是說也許,她就會覺得一切難以接受、緊接著就隨你而去了也說不定……”

  他沒再繼續(xù)說下去,但意思已經顯而易見了。

  我知道……

  我知道他是對的。

  但,這之后又會如何發(fā)展呢?對這個,我倒始終仍然抱有疑慮。

  倘若母親隨我一并消失,那剩下的父親和姐姐要以如何的形式繼續(xù)維持生活?比起經濟,更多的自然還是心里上的壓力。到那時候,他們會如何派遣這些壓力呢?……暴飲暴食、自暴自棄?還是,相依為命、彼此支撐?

  我曾在書籍或電影上目睹過難以計數(shù)的悲劇,每一個都千真萬確得如同真相?;钪芷D難,卻也很容易;死去很容易,卻也很艱難。

  只是不知為何,我似乎更愿意不斷地在腦海中去想象、那個大家一并死去了的世界。對我而言,它似乎就是有著如此別致的吸引力,輕盈、安逸、濃郁又清澈……一如深淵、墜入深淵。

  ……

  “……赫爾。”她問。

  “怎么了,姐姐?”我回答。

  “我想,父親也許已經問過你了。但我還是想確認一下……你是不知道致死量究竟是多少,才吃下剩下的所有安眠藥的吧?”姐姐問道。

  平時年長于我,卻從不放過任何挖苦諷刺機會的她,此時卻似乎前所未有地接近我潛意識中體恤的姐姐模樣。

  “對,我沒查過……”我回答,“只是因為在櫥柜里只找到那么多,我就全吃下去了?!?p>  “那……你有想過,那之后會怎么樣嗎?”她似乎小心翼翼地問。

  “不太清楚。”我說,“我是想,如果沒事,那不過就一如既往;如果足夠能一了百了,那也挺好。不過……我的確沒想到,吃下大量的安眠藥后,那之后的一整天都會意識模糊、昏昏欲睡。結果居然會是這樣。”

  “……”

  “你覺得,我們需不需要再去醫(yī)院看看……?我是說,不是身體的事,而是其他方面……你懂的吧?”沉默片刻過后,她似乎相當努力地挑起話題說道。

  “……我不知道?!蔽覄t坦然回答。

  “嗯,沒關系。怎么說呢……之前,我也自己調查了一下有關的癥狀。睡眠障礙、四肢乏力、體重下降,還有惡心、嘔吐之類的……其實,我倒現(xiàn)在還是覺得難以置信。我是說,我從來不覺得我們有什么區(qū)別——悲觀主義、總是說未來黯淡乏味、抱怨生命毫無樂趣可言,我一直以為……這只是你的性格特征;而且畢竟,事實的確如此,你也總能給出許多相關的證據(jù)?!?p>  “……”

  “所以,你想去醫(yī)院看看嗎?……我是說,既然事情已經發(fā)展到這一步。而且我聽老爸說,你自己絲毫沒覺得一切有所好轉的話,也許聽聽他們的說法,或許能夠有所幫助?!?p>  “……不必了,我想?!蔽一卮?。

  “……好吧。這樣也好。畢竟,這些也只是我從網(wǎng)絡和朋友那里聽來的,模棱兩可的證據(jù)。而且,有些癥狀對得上、也有些對不上。如果不去,就永遠不至于確診,也就永遠保留著誤診的可能性了就是?!?p>  姐姐像是想自圓其說似的說道,只是不知道她究竟是在解釋給我,還是給自己聽。

  但我知道——這種滿不在乎、自我終結的實際舉動,其實早已是中重癥患者的表現(xiàn)了。

  “那個,另外……”她頓了頓,而后才繼續(xù)說道,“父親也讓我問問你本人,希不希望……暫時休學一段時間。你知道,母親向來都把你的學習看得很重;畢竟,從小你就比我擅長學習很多,也更聽話。而且,你也馬上就要升上高三,正是比較關鍵的時候,母親也正是因此才為你找了那么多補習的機會。不過……我們想,如果需要的話,這次還是以你的想法優(yōu)先。如果你希望,我們會一起去勸說她,相信媽媽也一定能理解的?!?p>  “……不必了?!蔽艺f。

  “……好吧?!彼⑽⒌拖骂^,似乎意味深長地盯著我看了良久,而后才離開房間。

  這里終于重歸五味雜陳的緘默,四下的黑暗中、只剩下我。

  ……

  那之后,我與母親整整三天都沒說過話。

  準確地說,她似乎一直都在躲避著我。我當然還記得父親的話,潛意識中也早已承認其正確性;只是腦海與口中尚且不敢相信,不敢確認。

  結果,倒還是我自己一反常態(tài)地主動與她恢復了聯(lián)系。當然,所謂一反常態(tài),并非是指由我主動嘗試與她恢復聯(lián)系;以往當我犯下什么錯誤惹她生氣時時,每每事情都是如此解決。而這次唯一的區(qū)別則只在于,我始終并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么,僅此而已。

  那一次,我們說了很多,像是要把三天的空白全都補全一樣。雖然與姐姐的交流也往往不少,但在家中,真正與我交流最多的始終還是母親。然而,越是說下去,我便越是能清晰地意識到,這些廢話其實都毫無意義。我們彼此都對對方的真意心照不宣……或者只是我單方面的。但,說實在的,我想我是絕對不會在她面前原原本本地說出這一切的。也許,我只是害怕當自己下定決心坦誠相待,得到的卻只是她的暴跳如雷。

  因為潛意識中,我默認那些交談都毫無意義。所以直到最后,我所記得的也就只有一句——興許是作為我們對話終止的那一句。

  “……赫爾。你說,媽媽一直以來,是不是都做錯了?”她問。

  “……”

  我沒有回答。取而代之地,我慢慢地搖了搖頭。

  ……我當然不知道答案。

  我是說……我當然知道自己想聽到的答案,也知道她想聽到的答案,哪怕這兩者都同樣是毫無意義的謊言。

  我知道生命從來都只有兩條路——繼續(xù),抑或終止,但終究都是歸于沉寂。而現(xiàn)在,后者因為種種原因已被封鎖;所以,剩下來的就理應只有唯一的路。

  這樣,算得上是做出了選擇嗎?

  ……當然不,我想。

  就像是前一天晚上,得知第二日周六即將前往補習化學的日程安排后;那時父母和姐姐正罕見地聚在沙發(fā)前,看一場我認為完全無關緊要的世界級排球賽事。時間還早,他們問我——“要不要一起看一會”。我回答說不,但卻說希望他們能第二天早上將結果告知于我,哪怕我知道自己實際對此毫不關心??煽紤]到自己接下來……或者說此時已經下定的決斷,我似乎卻還是本能般地追求著某種“儀式感”。

  如同某種見證,虛無而輕盈的見證。

  ……

  時過境遷。

  不知不覺,我已經升入大學三年級。

  那之后的一年,雖然再也并沒能見過母親似乎相當中意的那位化學老師,也并未從這別致的體驗中獲得什么“天啟”;但僅在我的學業(yè)上,高三的一年似乎超乎想象的順利,甚至超過了母親原本的預期。當然,這也是我自己第一次試著去傾盡全力,好像這樣就真的能改變什么一樣。于是,高三結束的那個暑假,我?guī)缀醯诌_了短暫人生的頂點;所到之處,似乎艷羨與鮮花不斷。那一年里,我的確改變了很多……譬如方法、譬如偏執(zhí)。所以,我便誤以為這就是所謂“踏上正軌”,足足數(shù)月之久。

  而在我踏入大學后的短短兩個月,一切便重歸既往。即便如此,我卻還誤以為“魔法”尚未結束,直至熟悉的折磨又纏繞了自己足足一年之久,我才意識到人生的困苦永遠都在未來;這點似乎不可改變,與所有縹緲和不可知的希望完全相仿。

  在大學的心理測試之時,我曾抱著半開玩笑的念頭,嘗試地填出了一個或許是內心所想的問題答卷。隨即,理所當然般地,我作為“異類”前往咨詢中心與大學的咨詢師對話。然而,那時間卻恰巧選在了我有早課的一天早上,僅僅提前了短短十分鐘。故而,算上五分鐘的等待時間,我只與她糾纏了不到五分鐘,便草草推脫離開,跑著前往教室去了,這才總算沒有遲到。離開前,她曾滿面生分而和善的笑容,勸我提前再約下次會面的時間;而我那時心中只滿是平白無故的懊惱,事情便就此再無下文。

  關于高中時的那個一閃而過、雷厲風行,最終卻半途草草收場的念頭,至今我再未嘗試過落實什么。哪怕……我常常還是會想,甚至長達三年的每一個晚上之久。但我知道,其性質卻早已有所不同了。

  也許,父親的話始終束縛著我。他說,你的死與生都并非是你個人的,哪怕這就是你個人所能感受到的全部。我終究無法否認,所以只能默認,直至今日。

  我有朋友,雖然不多,但稱得上頗有質量;有愛好,足夠消磨時間,安全、沉穩(wěn)又深邃,只是稍有些不夠健康;有自己獨一套的生存準則——高傲,難以實現(xiàn),但足夠正確、強取豪奪;順從世界最原原本本的法則,于是優(yōu)越、無可辯駁。除此之外,還有圓滿的家庭,不算太大的經濟壓力……以及生理上還算“健康”的一個未來。

  那么……

  我是否回歸了平庸呢?

  或者說,我是否希望自己回歸平庸呢?

  至于前者,我不確定答案與否,也無論如何都避免不了其中的客觀性。

  至于后者,我的答案則斬釘截鐵。我認為平庸毫無意義,從高三的那時候,一直到現(xiàn)在為止。即便……我興許從來也只能被算作其中的一部分;我是說,即便世人、太過渺小而平和的蟲豸們從來都只能被算作其中的一部分,我的答案也從未變過。

  平靜、庸碌……以及沉默。

  閉上雙眼,我想,我或許至今都仍然處在那一天、那五味雜陳的緘默之中。

  耳畔傳來房門關上的聲音,隨即,四下的黑暗中、又只剩下我。

  ……

  ……

  在讓·伊薇特·格林維爾小姐妹妹的房間里,赫爾做了個夢——一個像是遠自很久很久以前的,來自過去世界的夢。

  而夢里的一切事物,都陳舊到讓她不禁低聲感嘆——“曾經竟還有過這種時候”。

  夢中的自己,也同樣無能、無力到她難以想象的程度——一旦她醒來、取回清醒的意識,便會對這一切不屑一顧的程度。那就是過去的她自己,或許是早就死去的無數(shù)多個她。

  她夢到幽靈,一個自己無比熟悉的鮮活幽靈。

  “你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她問幽靈。

  “因為這里是我的家。而你,你才是外來者?!庇撵`理直氣壯地回答。

  “那么說來,你就是讓小姐她的那個去了上城區(qū)、‘塔’內的妹妹咯?”赫爾說。

  “……”

  這回,則輪到幽靈沉默不語。而當赫爾再度眨眼時,她便已經不著痕跡地消失了。

  “赫爾……”她對自己說。

  “到了現(xiàn)在,你卻突然又回想起這些事了?……我說,你可還真是有閑心啊。我要是你,就會先考慮下如何趕緊入睡、保留精力,因此應付明天調酒師工作的事。……哎,可真夠嗆的。原本的世界就夠糟了,可你現(xiàn)在卻巴不得能回到那時的生活。”

  這一回,她終于笑了。

  ——而我卻仍沒有笑,嘴角始終干澀、不發(fā)一語。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置
設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