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下人有夢羨旁人,賈政怒斥賴家事
冷子興道心中料想賈家,多是些貶低的話,一面還來和林開陸相談。
“老兄今年莊子的差事已經(jīng)了結,想必當過個美年罷?!?p> “卻是不易?!绷珠_陸答道:“明年的秧苗麥苗要早早預備,土地每一處要使人松動,施肥養(yǎng)地。下頭的傭戶們個個巴不得我出些差錯,好取代了這莊頭位置,上面的主子們更不是好省心的?!?p> 這事倒是奇了。
冷子興方才在丈人家聽了個影影綽綽,不甚明了,見林開陸此時有吐言之意,忙似不經(jīng)意般追問道:“可是府中哪房人要折騰?”
“是了?!?p> 林開陸卻是有了些醉意,見冷子興詢問,一時念著他不是榮府之人,竟是脫口而出。
“是府中璉二爺再三吩咐了,叫我不漏風聲的出面聯(lián)絡一干管事,于霜降日去賴大管事家祝賀。說起來,也就在三日后。”
“……你道祝賀是為何?乃是那賴大之子賴尚榮,不日就要得了縣官上任,從此擠進那官宦之家?!?p> 冷子興是個消息靈通的,幾日前就知道賴尚榮謀官一事,當下笑道:“那人也是好運氣,去了江南,誰曉得他是個奴仆出身。便是知道的,念他和賈家的關系,也要先承一份情?!?p> 冷子興這話卻是說到林開陸心中去了。
林開陸沉悶片刻,許久才輕嘆一聲,轉而也是輕笑道:“同樣是賈家奴仆,他那等造化我是萬萬羨慕不來的,三日后錦上添花也就罷了,倒是少不得費些銀錢送禮?!?p> 冷子興自是安慰道:“老兄也莫要太過勉強……”
他一向只旁觀賈家事,不愿入局。
但這時鉆研其中的門道,既是多聽了一句,便少不得來囑咐一句。
“雖不知那璉二爺?shù)囊馑?,老兄這事還是莫再和無關人等說出為好?!?p> “這!”
林開陸酒醒了三分,忙是點頭。
兩人又另聊了幾句,因擔心天暗坊門關閉,冷子興才同林開陸各自起身,算還酒賬。
冷子興自回去打點行禮不提,林開陸回轉周瑞家,說了霜降日去賴大家道喜的事。
周瑞自無不可,當下便應了,說既是璉二爺吩咐,想必是念著和賴尚榮的故交,便有著這情誼送去,那自己怎么會去壞事。
不僅如此,因那賴家在榮國府多年,而周瑞一家是隨著二房王夫人從金陵王家過來的陪房奴仆,早年間也是看過賴大臉色,知道賴家是個有權勢的。
于是周瑞便也起了意,同女婿一起奔走,要邀人霜降日同去賴家祝賀,敘一番同仁情誼。
如此一來,聲勢便大了許多,卻也難免了些風聲出去。
寧榮兩府中消息靈通的,就都知曉賴家要出個知縣老爺。
榮國府大管事賴大自然也收到了這風聲,隱約知道管事們要齊齊登門來賀,不免喜上眉梢,便私下安排備下酒席,面上還只作不知。
林開陸見冷子興之后第三日下午。
賴大聽府中傳話說兒子賴尚榮謀官的事情有了消息,便忙進了榮國府謝恩。
一路上賴大臉上笑容密布,逢了人,便是府中小廝小丫鬟也能給個好臉色。
本來不一定的事情,賴大近日也是信了府中來賀的傳言,覺得是十拿九穩(wěn)了。
“卻是巧了,今個出消息,明日就是霜降日。”
賴大心中計算開來。
家中的酒席已經(jīng)備下,定要擺個幾日才熱鬧,招待那些齊齊登門來賀的府中管事不說,等下抬出母親賴嬤嬤的面子,請賈老夫人明個也過去最好。
不過一眾管事要和各位主家錯開日子,不然太過張揚,多少要犯了主人家的忌諱。
……
榮國府中,只有二老爺賈政在朝為官,而賈政此時已經(jīng)散了值,正同養(yǎng)著的一干清客在外書房相聚,賴大也是他叫來說話的。
賴大到了榮府西路,也無需人通告,自個熟門熟路的在賈政外書房外請安。
二老爺賈政早年間準備靠科舉出仕,讀了不少書,雖說最后由老國公替他直接求了工部的官職,不再需要考科舉,但這些年來賈政也依舊自詡為孔門子弟,養(yǎng)著不少文人清客。
其中有詹光,單聘仁等窮酸書生不在少數(shù),近來,還新添了一個名喚吳用的。
“賴大,進來說話?!睍績?nèi)賈政傳聲。
書房這等地方平日里賈政是不喜賴大這般粗俗奴仆進入的,今日卻不知怎的。
賴大一頭霧水進門,因聽得賈政聲音中的怒意,心思不免先涼了幾分。
書房中,賈政坐在一處桌案后,兩邊陪坐在一干清客,這些都是賴大認得的,只有一年輕書生面生,在賈政左手首位坐了,正笑著看過來。
這番笑卻是讓賴大不由打了個冷顫,不去看書生,只跪倒在地,再同賈政請安。
賴大也知曉近日府中來了一個舉人,喚做吳用,很得二老爺看重。此時暗中琢磨,想必就是那笑得乖張之人。
賈政見賴大還算恭順,怒意已經(jīng)減了幾分,便先來說道:“賴大,前些日子你家求的那個知縣位置遷延過時,叫別家在吏部先求了去,我不好聲張,過些時候再看罷?!?p> 賴大連番點頭道:“今年不成也不礙事,到底是我家勞煩二老爺了,只是老夫人那邊?”
“母親那我自去說。”
賈政擺擺手,將此事揭過,又道:“我今個叫你來,也是和你做個對證。昨夜詹光相公離了府,經(jīng)過你家時,卻無故被你家的人棒打了一頓,抬回去見醫(yī)后今個還不得起,這事你可知曉?”
賈政今日對賴大的怒氣由此而來,連未替賴家謀到官的愧疚都給壓了下去。
賴家竟然打了自個的門生,污了他的臉面!
賈政一向是最看重這些的,若不是因賴大是賈母的人,哪里還有好話。
賴大聽后卻是大驚,頭又低了幾分,慌忙答道:“這事小的實在不知!夜黑風高的,那詹光先生怎地到了我家去?”
“哼!你這稀爛的老瓢果然是這般推脫!”
賈政方才平息的怒意卻是又起了,果真向吳用說的那樣,賴大這奴才只管先將事推出去。
見賈政發(fā)了怒,吳用在一旁忙攔著道:“賈大人莫生氣,還是先問個仔細好些,賴大管事家養(yǎng)著近百人,他又整日在府上做事,便是生疏了家中,也仍未可知。”
“正是如此!”
賴大懇請著,稍稍抬頭來,望向吳用的目光不免帶些感激。
“學究你為人老實,怕是被他騙了?!?p> 賈政稍微順了口氣,搖搖頭,轉頭要書房中另一人說話。
“聘仁,你昨夜是和詹光一同走的,你來同這賴府的主人說說?!?p> “學生正要來分辨……”
單聘仁應了一聲,憤憤站起,他的臉上有一片烏青,右邊眼眶高高腫起,也不知昨夜是挨了誰的黑拳。
無端受了罪,如今借了賈政的勢正好要治這賴大。單聘仁只管將昨夜的所見所聞,再添油加醋的倒出來,直指賴大。
賴大自然是要百般抵賴,因為這事他確實是不知。
他早間的好心情早就丟到爪哇國去了,心中恨恨,也不知是誰在二老爺面前給自個上眼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