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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杉行

002 畫舫沉了

青杉行 冬月初弎 2368 2022-01-01 18:18:00

  漫天漫地的風(fēng)雪中,響起了孩童特有的清亮嗓音。

  “五哥,你看這冬梅開得多好,等回去時(shí)折幾枝,插在白瓷瓶里,好看!”

  “跑慢些,仔細(xì)摔著?!?p>  男子爽朗的聲音帶著笑,熟悉又陌生。

  沈青杉心尖一顫,握著酒杯的手緊了緊,遞了個(gè)眼神。

  歸雁便去傳話,令鸕鶿捕魚。

  十只鸕鶿站在船舷上靜靜等候,艄公手勢一打,鸕鶿齊齊跳下水。

  片刻,便陸續(xù)出水,嘴里叼著或大或小的魚。

  艄公將魚取下,鸕鶿又跳入水中。

  歸雁看得有趣,撿起一條小魚,喂給小花貓。

  小黃狗急得汪汪直叫喚,甩著小尾巴舔歸雁的手。

  十一皇子云崇蹬蹬蹬地跑上畫舫,一眼就看見烏篷船上鸕鶿捕魚、貓狗搶食的一幕。

  他才十歲,正是貪玩愛鬧的年紀(jì)。

  平素被拘在宮里讀書習(xí)武慣了,難得出一趟宮,就跟出籠的鳥似的,亂飛亂撞。

  云崇蹭的一下跳到烏篷船上,驚得花貓黃狗哀叫逃竄。

  好幾只鸕鶿掉下水,噗噗通通,跟下餃子似的,濺起大片水花。

  云崇哈哈大笑。

  仆從大驚失色,忙大聲叫道:“十一爺,您快回來!快回來!”

  云崇玩心大起,小手一擺,吩咐艄公:“快走!快走!莫叫他們攆上!”

  歸雁被濺了一身水,凍得連連打哆嗦,沒好氣地大叫:“哎,你是哪家頑童?怎的如此無禮?”

  云崇圓潤的臉龐滿是笑意,扮了個(gè)鬼臉,就往船艙跑。

  沈青杉點(diǎn)了點(diǎn)頭:“走吧。”

  歸雁一聽,當(dāng)即吩咐搖櫓開船。

  小船輕快,搖了兩把櫓,船便駛出去兩丈有余。

  畫舫那邊急了,仆從們大聲叫喊著停船。

  云崇哈哈大笑:“快走,快走,甭搭理他們!”

  云岳不緊不慢地上船,淡聲吩咐:“難得十一弟開心,便由他玩去吧?!?p>  他剛才瞥了一眼,影影綽綽的,能看見船上是幾名女子,穿著樸素,想來多半是附近的姑娘家,踏雪尋梅,附庸風(fēng)雅。

  小船漸行漸遠(yuǎn),湖面上霧氣茫茫。

  很快,畫舫便只剩下一片模糊的暗影。

  船艙內(nèi)。

  云崇喝了兩杯果子酒,抱著小黃狗,揉揉腦袋,揪揪尾巴,時(shí)不時(shí)拈一塊燒雞投喂,玩得不亦樂乎。

  沈青杉看著他那稚嫩的臉龐,眼圈不禁有些模糊。

  神思一恍,畫面重疊。

  那年她三十歲,云岳駕崩,留下一個(gè)爛攤子。

  新帝登基當(dāng)日,吳貴妃發(fā)動(dòng)宮變,五百弓箭手亂箭齊發(fā)。

  云崇擋在她身前,活活兒的被射成了刺猬。

  他握著她的手,大口大口地吐血。

  他說他能死在她懷里,終究是勝過五哥一籌。

  眼眶發(fā)澀,險(xiǎn)些決堤。

  猛聽得耳邊響起清亮稚嫩的聲音:“姐姐,姐姐你怎么哭了?”

  沈青杉一晃神,就見云崇伸著手在她面前搖晃,眼神慌亂:“哎呀,我不就是吃了你的酒菜么?我賠你就是了,你別哭呀!”

  沈青杉胸腔里涌動(dòng)著一團(tuán)激流,真想把那孩子抱過來,好好摸摸他的臉,問問他還疼么。

  她抹了把淚,含淚而笑:“誰心疼這點(diǎn)子酒菜了?我是沒料到京城的天這樣冷,凍得厲害?!?p>  說著搓了搓手,把涼透的手爐往邊上一放,扯了扯斗篷,把自己包裹嚴(yán)實(shí)。

  “你不是京城人士?那你是打哪兒來?”

  云崇好奇地湊過去,圓嘟嘟的臉上,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骨碌碌直打轉(zhuǎn),又機(jī)靈又活潑。

  沈青杉喝了杯酒,壓下翻滾的思緒,淡淡道:“南疆?!?p>  “南疆?”云崇歪著腦袋看她,瞳眸晶亮,燦如繁星,“南疆好玩嗎?”

  沈青杉彎唇笑笑:“好玩得很呢。”

  云崇一臉向往:“真的?那你同我說說?!?p>  “南疆多山多水,進(jìn)山打獵,下水撈魚,上樹掏鳥窩……最要緊的是,南疆長夏無冬。如今這時(shí)節(jié),京城冰天雪地,南疆依然花紅柳綠,鳥鳴啁啾?!?p>  “真的???”云崇驚嘆連連,繼而小眉頭一皺,嘆了口氣,“唉,我若是也能去南疆瞧瞧,那便好了?!?p>  沈青杉又笑,慢條斯理地喝著果子酒。

  果子酒入口酸甜,后勁也小,當(dāng)水喝都不打緊。

  云崇放開小黃狗,兩手托著下巴,嘴撅得老高。

  片刻,又滿懷期待地問:“你會(huì)打獵?”

  沈青杉挑了挑眉,哼笑了聲,沒接話。

  “那……等雪停了,我找你打獵去,你去不?”

  前世,云崇一向叫沈青杉姐姐,即便后來她做了皇后,他都從沒叫過一聲“皇嫂”。

  沈青杉一向拿他當(dāng)?shù)艿軐檺?,雖則臨死前才知他對自己的心意,可眼下的云崇才十歲,她自然不會(huì)產(chǎn)生別的心思。

  “你上哪兒找我?”

  沈青杉笑看著他。

  云崇皺起了眉頭,片刻又歡喜起來:“那等雪停了,落日湖西渡口,不見不散,可好?”

  遠(yuǎn)處依稀響起呼叫聲。

  薄雪紛紛,霧氣蒸騰,已無法辨認(rèn)出畫舫的影子。

  湖面開闊,無遮無擋,聲音傳過來,已十分微弱。

  沈青杉心知,定然是畫舫沉了,船上的人在竭力呼救。

  救他?

  呵!

  她只恨不能親手送他一程!

  沈青杉垂眸笑了笑,喝了口酒,吩咐道:“船家,劃快些,盡快靠岸。”

  說著手湊到唇邊,哈了口氣,不輕不重地嘟噥,“這鬼天氣,真?zhèn)€凍死人?!?p>  不多會(huì)兒,烏篷船在北邊的渡頭靠岸。

  沈青杉下了船,歸雁快步朝西渡頭跑,去牽馬車。

  征鴻隨侍在側(cè),給沈青杉緊了緊斗篷,把新添了炭的手爐遞給她。

  云崇哈著手跺著腳,凍得小臉通紅。

  “給你。”沈青杉把手爐遞了過去。

  云崇臉一紅,不好意思地拒絕:“我不冷,姐姐,你暖著吧?!?p>  小家伙要強(qiáng)得很,哪好意思在姑娘家面前示弱?

  大鼻涕都凍出來了,還嘴硬呢。

  沈青杉笑了,把手爐往他懷里一塞。

  “你家住哪兒?我送你回去?!?p>  云崇連連搖頭:“不用,不用,我哥哥在后頭呢,他一會(huì)兒就來?!?p>  他從沒像今天這般自由、快樂過,甩開一大群仆從侍衛(wèi),還交上了朋友。

  他怕說出自己家住在皇宮,會(huì)嚇壞了這嬌嬌弱弱的姐姐。

  沈青杉也不多說,陪著他走了一陣,等馬車到了,邀請他上車,到了西渡口,把他交給仆從們。

  云崇還記掛著雪停了打獵,再三叮囑,生怕沈青杉忘了。

  馬車前腳剛走,他后腳就吩咐貼身侍衛(wèi)跟上,去查看馬車駛往何處。

  云崇在渡口等了不大一會(huì)兒,便瞧見茫茫水霧中,似乎有什么東西正在緩慢靠近。

  急促的呼救聲傳來。

  “救命!岳王落水!速救!速救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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