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狐眸金瞳,碎夢閣主
等回過神,葉七賜發(fā)現(xiàn)自己恍恍惚惚的,也不知怎么就進了小書齋。
吱呀——
背后的竹門悄然關(guān)閉,月光從縫隙處滲落。
一縷清風拂動,掛在書齋外廊角的風鈴輕擺,彈跳出一連串清脆的樂音。
“咕?!?p> 葉七賜狠狠咽了一口唾沫,心里卻念叨著娘啊娘啊,您小時候給我講這故事可沒提過是真的呀!
這書齋里到底藏著仙人還是妖怪?
身后那門自己就關(guān)上了,我現(xiàn)在要扭頭就走,也不知道這屋子主人讓不讓啊......
正想著,卻無意間看到書齋里兩根梁柱子下堆放雜物。
兩根房柱分列兩側(cè),下面堆積的雜物里各有一塊細長的豎匾斜靠房柱放著。
淡淡的月光照耀下,黑底金字的匾額微微泛起金光,乍一看就像在房里貼了對聯(lián)似的。
‘笑談今古,從來風流都是我’
‘莫問乾坤,萬載英雄剩下誰’
......
葉七賜雖說認識字,但畢竟是個靠體力吃飯的武夫。
此時見了這兩塊豎匾,心里只覺得好,但又琢磨不明白好在哪里。
他試探著咳嗽兩聲,想要引起屋主人的注意。
“咳——”
一聲咳嗽,書齋里靜悄悄的,月光撒在地上比春香窯鶯兒姐的手背還白。
葉七賜往左右看了看,瞧見那兩根房柱周圍是許多書架,看材料和款式,估摸著價值不菲。
——他當然是用不起這么貴的東西,但來到璃月港報考千巖軍期間,每天都從客棧路過緋云坡去總務(wù)司。
緋云坡,那可是璃月城里大商鋪才有錢入駐的地方。
可即便是那些大商鋪所用的木器,論精致程度也遠不如這件看似破敗的小書齋里。
“狗舔天物、狗舔天物......”
葉七賜嘖嘖嘆息——這‘狗舔天物’是他所會不多的成語之一。
原來在輕策莊里的私塾先生沒教過,還是到璃月港以后、聽吃虎巖酒攤旁的田鐵嘴說書,小半個月過去才記住了這么一個詞。
他學著印象里書中人的口吻慨嘆了兩句,沒想到終于引得一聲輕笑。
這笑聲一響,葉七賜整個人都酥了。
自己娘的聲音都沒這么好聽!
春香窯的鶯兒姐,聲音都沒這么好聽!
葉七賜琢磨著,哪怕是傳說中達官貴人云集的地方,那艘停泊在璃月港外海邊緣的珠鈿坊花船,那船上壓寨的花、花......
花什么來著?
不管了......
壓寨的花姑娘,那聲音都沒這么好聽!
他被這一聲輕笑勾得胡思亂想,而輕笑出聲的書齋主人也終于露了面。
那是個身條妖嬈,金瞳狐眸的銀發(fā)女人。
一襲淺粉輕紗籠住腰身,里面月白色的錦緞旗袍貼襯著。
葉七賜看得眼睛都直了:“夜寒露重,姑娘你、你腿露外面不冷么?”
“撲哧——”
聽了葉七賜的話,狐眸女人又是忍不住露出笑容。
這一下花枝亂顫,連著葉七賜的心臟都跟著七上八下,嘴里直發(fā)干,一股子火氣從下往上頂。
臉一下就紅了,支吾著解釋:“俺娘說過,年紀輕輕的總露小腿,等老了容易得風濕......”
“唔、”
狐眸女人好容易才止住笑意,那起伏的波瀾也終于安靜下來,不再勾著葉七賜的心兒亂跳。
然而下一刻,狐眸女人一句話就讓葉七賜破防了:“從來是暴殄天物,哪有狗舔天物的......”
“......”
好容易平復了心情的葉七賜直接鬧了個大紅臉:“我又給記串了......哎呀,反正都是舔,管他豹子舔還是狗舔呢......”
“......”
狐眸女人沉吟片刻,像是努力壓下了嘴角要泛起的笑意。
她又看向葉七賜,金色的眸子在月光下像是泛著光:“凡人,你是在可惜那些書架上擺得都是塵封舊物,所以才、才‘狗舔天物’么?”
說出這話的時候,狐眸女人的聲音里隱蔽著一絲哀傷,語氣也不自覺地嚴肅了些。
“那可不是?!?p> 葉七賜倒沒察覺,只是搖頭道:“我是可惜了那些東西。
管它新的舊的,好歹找個地方用上,全都堆在這里落灰像什么話?
這要讓俺娘瞧見了,非氣得拿搟面杖追著打......”
“撲哧——”
狐眸女人終究還是沒繃住,當場破了防。
她捂著嘴笑了半天,花枝亂顫的身子差點把葉七賜看出鼻血來。
“有趣的凡人,既然你來到這里,又哄得我開心......”
笑了片刻,狐眸女人沉吟起來:“罷了......月靈遁世百年,何妨重現(xiàn)人間?
你娘說得對,管它新的舊的,好歹找個地方用上,全堆起來落灰像什么話?”
“嗯?”
葉七賜似懂非懂,只是隱約間覺得這姑娘好像挺容易勸,而且貌似能跟自己娘親合得來?
到這時候,他也忘了自己本是個死囚犯、忘了自己是睡夢中來到此處。
心里只記掛著離開輕策莊之前,老娘的最后一句叮囑:“等到璃月港,自己多留神,爭取早點給為娘娶個兒媳婦回來......”
再抬眼瞧那狐眸姑娘,越瞧越好看,不自覺就把心聲說了出來:“姑娘啊......你當我媳婦吧?”
話剛出口,葉七賜激靈一下就清醒了。
心說我怎么了?平白無故說這種混賬話,人家姑娘初次跟我見面,我就要討人家當媳婦,這不耍臭流氓嗎!
卻沒想到,狐眸姑娘聽完了話卻沒生氣,而是睜大了眼睛,現(xiàn)出一副有些迷惑的表情。
——若非逐夢者,不入碎夢閣。
眼前這區(qū)區(qū)凡人受接引至此,應(yīng)該是心懷莫大愁緒才對。
可剛才以仙法誘使,這凡人最大的愿望竟是要討自己當老婆......
一種久違的情緒在心底醞釀著,可最終還是敵不過時光積淀下的冰霜。
狐眸姑娘嫣然一笑:“你要討我當老婆?也可。”
她說罷彈指,悄無聲息中引亮了書齋里的燭火。
這一剎那天旋地轉(zhuǎn),小小的書齋化為宮殿。
葉七賜驚駭不已,眼睜睜瞧著四周,死活想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
剛才還是個狹小竹屋,現(xiàn)在怎么突然就變成宮殿了?
而且雕梁畫棟,金漆描龍的扶手欄桿襯托出一道橫欄。
橫欄后是剛才的狐眸姑娘,此刻卻高居帝位之上。
“天下人可分一十三等,一十三等,凡人最次?!?p> 這次開口,狐眸姑娘的聲音卻充滿了威嚴,仿佛一位高舉九天俯瞰蒼生的女帝。
她抬手劃定,葉七賜卻仿佛感受到了一道無形的深淵橫亙。
“天理限制,若無神之眼,凡人至死不得超脫......”
狐眸姑娘的聲音漸漸醞釀起哀愁,那帝王般的威嚴也弱了幾分。
“若得神之眼,當晉升九品玄境,乃至登臨一品。
再度突破,既是‘原神’!
原神尋得天空島,登臨覲見天理;又或者眾生信仰匯聚,地脈衍生魔神......
若得天理賜予權(quán)柄,即為‘塵世七神’。
此界七國,全是七神掌管;凡塵種種,難逃七神洞察。
七神之上便是‘天理’,我在天理之下,七神亦是晚輩......”
說出這些話時,狐眸姑娘的眼里有驕傲、有恐懼,但到最后卻只剩下黯淡。
她不知為何頹了意氣,又一揚手。
葉七賜被柔風托著轉(zhuǎn)過身去,見身后書架林立,其中大多缺失。
什么‘風鷹劍’、‘天空之傲’、‘蒼白之火’、‘角斗士的終幕禮’......
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天理束縛,無神之眼不可晉升,有神之眼注定逝去。”
狐眸姑娘的聲音漸漸溫柔:“可是啊,我也找到對付的辦法了呢。
有趣的凡人,從今開始你就是我的月使,可窺見一切思念凝聚之物。
那些思念是一切的起源,擁有了它,你就能橫跨溝壑,踏入九品神之眼?!?p> 說到這里,她的聲音卻越來越遠了,葉七賜想要扭頭,卻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
“......等到北地的冰雪封鎖天空,創(chuàng)造者再度降臨。
有趣的凡人呵,那時的你是否能在天理之下,與我重逢呢?”
......
“我能!”
葉七賜一個鯉魚打挺就從地上翻起來,恍惚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定睛四望,剛才那狐眸姑娘早已經(jīng)不知所蹤,自己還被困在總務(wù)司大牢里。
原來是個夢啊......
葉七賜正失落,無意間卻瞥見一旁墻角處竟然有個木箱。
“???”
誰跟我鬧著玩呢?趁我睡覺往牢里搬東西,合著是拿我這牢房當倉庫用了?
葉七賜嘴一撇,心說愛誰誰吧。
江湖規(guī)矩,看到了就是我的......
他連忙上前翻開木箱,那簡陋箱子一翻就開,里面迎面而來卻是數(shù)道金光。
腦海中頓時浮現(xiàn)記憶,一幕幕畫面拼湊出一個完整的故事。
——
生來幸運的孩子,從來都是無憂無慮。
他在原野上發(fā)現(xiàn)了象征幸運的四葉花——人們都贊嘆不已,也不知是四葉花帶來好運,還是好運引導著孩子發(fā)現(xiàn)了四葉花?
當無憂的幸運兒漫步林中,虎視眈眈的魔龍早在暗中窺視。
幸運的男孩被鮮艷的毒蘑菇吸引,魔龍振翅欲獵殺。
但弓弦聲響,鷹羽箭射中了魔龍的肩頭......
經(jīng)歷過漫長的追隨,幸運兒卻沒有絲毫老去的跡象。
待他生命將盡,卻窺見了死神的沙漏——那永不老去的頑童拿起彈弓,只一發(fā)就把它打破。
......
從這些破碎的畫面里蘇醒過來,葉七賜回味著從那些思緒里窺視的人生。
他到最后也不知道幸運兒是誰,但卻親眼見到了可怕的魔龍、如山巒般高大的巨人、比盜寶團的賊人更兇悍的惡匪,甚至籠罩在黑霧中的死神。
“這些記憶的主人真是洪福齊天,經(jīng)歷過那么多危險也能如履平地......”
葉七賜正在感慨,卻聽牢門外腳步聲音。
他心里頓時有了猜想,正不敢確信,就聽嘩啦嘎嘣——
牢門已開,剛才還如狼似虎的吏卒一臉歉意:“那個,兄弟不好意思啊,我剛才真把你當成壞人了......
現(xiàn)在凝光大人親下諭示為你洗冤,權(quán)判使朱大人請你去,說是要當面道歉。”
“???”
葉七賜就驚了。
聯(lián)想到之前一場大夢,自己那預定了的狐媚眼媳婦,莫不是真正的仙人?
清河打更人
PS.十六歲粉嫩萌新的第一本書,很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