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期待的日落不是萬般光景,而是與你們一起。
黃昏小道,天邊懸掛著一輪落日,四周連綿成一片火燒云,遠方的山巔掠過一群大雁,隱約傳來幾聲蛙鳴,回望小道是少年孤單的身影。
落日村中,一座不起眼的老房子,由一片片古老的磚墻砌成,上面蓋有刻著花紋的墻頭磚和枯萎的爬藤,門前左右是兩排正處開花時期的橘樹。
少年名叫熊嶼,黑發(fā)濃眉,明眸皓齒,是一赳赳少男;他將手朝著校服衣兜里伸去,搗鼓了一陣,掩蓋不住的笑意,只見熊嶼摸出來一把鑰匙,旋即將校服脫下往肩上一搭,大步流星朝著家門走去。
快樂有時很簡單,該帶的帶了,該在的在了,那么的只顧瀟灑便是了。
“咔~”
輕踩著家中的水泥地,熊嶼緩緩將門關上,聲氣平淡,“爸,我回來了?!?p> 回應熊嶼的是客廳傳來的碗筷敲擊聲,沉寂少頃,一道中年男聲才幽幽響起
“回來了,快去把手洗了來吃飯?!?p> “哦?!?p> 稍做回應,洗完手熊嶼朝著客廳走去,但見父親那蒼老的容顏,一瞬間,星星點點的疼痛從心臟蔓延至全身,讀書是這么枯燥,本來有話想說的,可是一見了父親卻什么都想不起;也許,無能的父親,無能的家庭,這樣的沉寂氣氛多了,久而久之便成了隔閡,除了維持表面關系,剩下的大都是相互排擠。
父親名叫熊山,是個無業(yè)游民,偶爾來了性質(zhì),凌晨四五點那會兒便去自家院子里挖些菜去賣。話說他這一生,快奔五十的人了,也算是老來得子,只是老天對他不公,在孩子出生的那一刻給他開了個玩笑,帶走了與他相伴多年的老伴兒;看如今,紅潤的膚色,蒙上了一層土灰色,又暗又澀,沒有光澤,瘦削的臉頰,深陷的眼睛把兩邊的顴骨高高地襯托出來。
“給我倒杯水來。”
熊山說著,躺在竹沙發(fā)上,悠閑的緊。
熊嶼飯吃到中途,聽了熊山的話,猛地放下碗筷,本來想要發(fā)火,不過理智戰(zhàn)勝了心中的火氣,隨即只聽啪的一聲,熊山撐著沙發(fā)朝著飯桌看去,但見熊嶼起身走到飲水機前,把鋼杯蓋子打開,動作順暢毫不拖泥帶水,嘩啦啦,看得熊山甚是滿意。
滿意了就會得寸進尺,哪管你是不是親子關系。
“把電視機跟我打開下。”
“咔?!毙軒Z按了下電視機的開關,然而并沒有什么鳥用。
“會不會是天線沒接觸好,你動一下那天線再開試試?!?p> 熊嶼幾番扭動電視機的天線,再次按了一下電視的開關,電視開了。
電視打開是熊山愛看的三十五臺頻道,恰恰這個點播出的是抗日劇,也是他最愛看的,他有些樂不思蜀,轉(zhuǎn)而說道,“一會吃完飯把碗洗了?!?p> 剛坐下的熊嶼如遭雷擊,大感委屈,小聲嘀咕道,“什么事都要我干,你一天就知道懶,什么都不干。”
恰好,熊嶼的抱怨被還沒全身心投入劇中的熊山聽了去。
熊山話語中帶著質(zhì)問,“囊安(方言:什么)?”
熊嶼亦是被逼急了,舉起碗,但沒有去扒拉碗里剩余的菜飯,哐當一聲將碗按在桌上,略帶有些哭腔的說道,“我一會還有很多作業(yè)要做,而且平時周末我都是主動去洗碗打掃家務的,況且我都初三了還有不到三個月就要中考了你又不是不知道?!?p> 吵架,吵著吵著,眼淚就會忍不住,那是因為感情還在,也許熊山對于熊嶼多是不管不顧,但這么多年都過去了,也不至于是真的一點也不管不顧。
在熊山的心里,熊嶼是個聽話認真的孩子,自己對他也還不錯,不打不罵,只是平時說話冷漠了些,他的期望不高,供兒子讀書,以后走出這大山;只可惜命當如此,熊嶼再怎么認真的去聽課學習,成績依舊倒數(shù)。
想想以前的傻小子對自己從來都是順從,熊山?jīng)]什么文化更不知道什么叛逆期,偏遠山村就是如此,熊山心下思忖道,“反了你了!”
熊山:“考試,你那點破成績考什么試,你在認真去學又有什么用嘛?”
說出這話的熊山很是心酸。
熊嶼:“誰說的成績差就不能參加考試了,我們老師說的成績再差,只要認真去學也有逆襲的可能!”
熊山登時吃了個閉門羹,他被“逆襲”這個詞給問住了,但他大致知道熊嶼的意思,那便是成績再差也能參加中考的。
熊山:“行,參加中考,老子就看看你中考能考出個什么名堂來!”
熊嶼:“你就看著吧,反正這碗我一定不洗!”
氣話誰都會說,氣的是一時卻不是一世,說的天昏地暗又怎樣,到頭來還不是兩父子。
熊嶼舍棄滿桌飯菜,熊山舍棄期待已久的電視??;一個奮筆疾書為了所謂詩和遠方,一個刷碗刷的手抽筋,畢竟堆了三四天的碗。
熊嶼的房間與之廚房相對,順著門逢望去,是父親操勞的背影,那一刻熊嶼有些后悔,幾個碗而已,洗的慢也不過半個時辰而已,沒必要大動干戈,事想通了淚就不自覺了,豆大的淚珠滾落在復習資料背面,看著書背面標注的35.8元定價,熊嶼沉默了,在哭泣中沉默,真是一件令人很悲傷的事,錢不是萬能的,但沒錢是萬萬不能的。
解人意的月敲碎透明的窗,映照在少年的背上,這一刻他暫時性的拋棄了學習,因為誓言更重要,他將筆尖指向手臂,寫下倆字,他的誓言很簡單也很幼稚,那就是好好讀書,搞錢,這樣的生活他不想再繼續(xù)!
誓言是否牢靠,在于實際,埋頭苦干的光景不斷持續(xù),手臂上的“書錢”倆字墨淡了又續(xù),兩月零三個禮拜,中考前一日,熊嶼的睡眠質(zhì)量很好,可這并不意味著成績出來的結(jié)果就會很好。
這些日子的努力,熊山都看在眼里,萬般滋味難以言表,“或許爸不應該逼你?!?p> 拂曉時分,設置為六點半的鬧鐘未響,熊嶼已率先醒來,趁著拂曉微光看了看枕邊鬧鐘,六點零三分,幾番洗漱后桌上擺好了早餐,但不見熊山人影,這兩個多月,熊山去賣菜的頻率變高了。
八點二十分開考,除去半個小時的路程還要提前半個小時進場熊嶼毅然決然,抓起桌上的冷饅頭拿出書來決定在復習一個小時才啟程,復習的過程中書包一直背在身后,深怕走的時候忘了拿。
偶然間撇像左手手臂上的“書錢”倆字熊嶼笑了,這哪是什么誓言,這是夢想,一個偏遠村莊貧窮人家少年的夢想!
二〇一五年六月中旬,是夢想啟航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