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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風云錄

第70章:杖責

北地風云錄 飛翔的鼴鼠 4758 2022-01-16 09:11:39

  南江雪確有錯漏,但之前對扎庫倫和那森左路的攻擊打的極為漂亮,雖糧草戰(zhàn)馬被伊勒德?lián)屪?,好在也沒留在靼塔部手中,而在沙加盯死坎布城的同時,上官辰分兵與南江雪對查干的合擊,則抽去了馳援那森的最后一支隊伍。

  夏之嵐更是當機立斷,大軍一路疾行,快速與黑旗形成合攻,輔助南江風一舉擊垮了那森主力,攻占了霍果。

  唯一遺憾的是南江雪遲歸,計劃中這支隊伍的乘勢突襲未能實施。

  不過南江風原本也不準備把那森逼入死路——韃塔部的勢力雖要削弱,但不能弱到其他大部族因此崛起的地步,北地需要韃塔這頭惡狼在極北攪擾四鄰。

  從結(jié)果來看,四十軍棍算得上是很重的處罰,但常年跟隨南江風的人都知道,這位不常動怒的大公子對于戰(zhàn)將的要求從不只是一役一城的得失,他的目光所及是整個戰(zhàn)局,也因此,極北人在他面前屢遭敗績,而他的手下則人才輩出。

  身為參將的南江雪在這方面,是肯定沒達到他的要求。一頓訓斥在所難免,小懲大誡也理所應當,誰知他竟下了這樣的重手——即便是他們的父親,北地之主南懷瑾都從沒舍得動過她一根手指頭,甚至連句重話都不曾說過。

  有軍士應喝一聲踏上前來,卻沒敢真的將北地的大小姐拖出帳外直接行刑。

  見南江風劍眉一軒,夏之嵐趕緊邁步出列,“將軍,念大小姐初犯,攻擊扎庫倫和那森左路一役亦算有功,懇請將軍網(wǎng)開一面,從輕發(fā)落!”

  “將軍!”跪在南江雪身后的霍亞也開口急道,“都是末將的錯!那小騙子是末將帶到大小姐面前的,也是末將吵嚷著要去黑山口,將軍您要打,就打末將吧!”

  聽了霍亞的話,南江風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雖身形不動,眼中卻已寒芒大盛。

  “你是主將?!還是你是在告訴我,你的主將戰(zhàn)時全沒主意?!”

  “末末將……不……不是這個意思……”霍亞一個激靈,后背瞬間滲出了大片冷汗,恨不得當場扇自己個嘴巴。

  本是想替南江雪擔責,可說出來的話卻可能令南江雪罪上加罪:主將無能,既沒有主見,又無力馭下。

  “將軍,”上官辰忙道,“那伊勒德此次詭計頻出,讓個不足十歲的小娃娃報訊使詐,又抬出阿拉達圖,以身做餌設(shè)計騙局,大小姐一時不察也……也情有可原……”

  “你是這么想的?”南江風一雙深眸轉(zhuǎn)向上官辰,話音不高,卻令上官辰頓時閉上了嘴巴。

  “末將……末將……”一向驕傲爽利的赤雷代統(tǒng)領(lǐng)低著頭支吾著。

  “南江雪不察敵情,急功冒進,不分利害,不見全局,藐視軍法,任性妄為,你告訴我,她哪一點情有可原?”

  “末將知錯!”上官辰急忙單膝跪倒,“只是……只求將軍法外開恩!”

  “求將軍法外開恩!”眾將紛紛跪倒。

  “法外開恩?因為她的身份?哪個身份?北線參將?還是北地大小姐?”南江風冷笑道。

  “拖下去!”一聲喝令,執(zhí)法軍士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急忙拿住南江雪徑直拉了出去。

  “將軍……”夏之嵐還想再試圖勸解一二。

  “你去看著!有誰膽敢手下留情,我連你一起打!”打斷了夏之嵐,南江風的目光極其嚴厲。

  眼見南江風的臉色,夏之嵐也不敢再多言,只得躬身領(lǐng)命。

  “你們?nèi)齻€去觀刑!”掃了一眼黎落、云朗和霍亞,南江風寒聲道,既而起身,不再理會眾人,自顧自地向外走去,在經(jīng)過上官辰時冷冷扔了一句,“你在這跪滿一個時辰?!?p>  大帳之內(nèi),人皆屏息。

  ※

  行刑官自是不敢對南江雪痛下狠手,軍杖掄的虎虎生風,下手卻留了分寸。

  夏之嵐雖負責監(jiān)刑,自始至終也是一言沒發(fā)。他知道南江風在氣頭上,可就算拼著怪責,他也不能讓人真的把南江雪給打壞了。

  盡管如此,南江雪的衣衫上還是不停地殷出鮮紅的血漬,烏黑的發(fā)絲貼在臉頰上,豆大的汗珠從額上滲出,一滴滴濺落在地上。

  她咬緊牙關(guān),愣是一聲也沒吭。

  奉命觀刑的黎落、云朗和霍亞全都白了臉,黎落的一雙拳頭捏的緊緊的,手心中全是汗。

  南江風沒有處置他們,甚至一句責罵的話都沒說,可這卻比讓他們挨上幾十板子更加難受。

  那一聲聲軍棍擊打的悶響就好像抽在他們的臉上,火辣辣的疼,而從南江雪身上濺起的血珠,則更加讓他們無法直視。

  他們知道,身為主將,南江雪當承擔責任,可是這樣一個主將,千金之尊,浴血沙場,春風笑語,決斷擔當,又讓他們?nèi)绱说男奶邸?p>  大小姐受杖刑的事很快傳遍了整個軍營,所有人都驚出了一身冷汗,做起事來也都加上了百倍小心,而主將軍法如山,對待至親更不輕縱,大小姐恭然領(lǐng)罰,沒有半分驕矜之氣,也在將士間傳為了美談。

  側(cè)臥在榻上,南江雪一身單衣,勉力喝了幾口墨碣遞到唇邊的參湯,抬起一張蒼白的臉笑道,“我沒事。你們不用像看死人一樣看著我?!?p>  雪狼、羽林和黑旗亥字團的核心武官都在,黎落和雪狼的三位大隊長齊齊垂首。

  “主子……”黎落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

  “不關(guān)你們的事,別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攬?!蹦辖┬Φ?,“我不過是挨了頓打,你們這么垂頭喪氣的,是想讓旁人看咱們笑話嗎?與其都堆在這,不如去外面瞧瞧有誰在說我壞話,等我好了好去收拾他們?!?p>  “誰敢說您壞話,我先饒不了他!”霍亞黑著臉道。

  “胡鬧!將軍正在氣頭上,還敢往槍口上撞?”南江雪白了他一眼,“再說,收拾別人要有技巧,這方面你不如我,好好給我待著!”

  “你別瞎折騰啊!把你的嘴巴也閉緊了!”云朗也警告性地看著霍亞,“回頭板子打在大小姐身上,我們先饒不了你!”

  “我……”霍亞怒目相向,但終究還是耷拉了腦袋。

  一時崔醫(yī)官到來,眾人見到提著藥箱跟在崔醫(yī)官身后的宮曉,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你們怎么還不出去?”宮曉道,不過沒有人動,都齊刷刷地盯著她,懷疑的、擔憂的,甚至是想把她轟出去的。

  “我……我已經(jīng)改了許多了?!睂m曉咬了咬嘴唇,同時又窘又惱地瞪了云朗一眼。

  不過她確實也沒撒謊。

  在南江雪為了保全自己的膝蓋,把宮曉推給云朗之后,走投無路的云朗最終放出了殺招。

  斂去平日的笑容,他毫不留情地對女醫(yī)士說,“我沒事!有事也不讓你治!一個醫(yī)士,方子不會開就算了,最起碼的外傷你都處理不好,手腳重的能殺人,軍中誰見了你不是避之唯恐不及?還想進羽林團,是想讓我們天天做噩夢嗎?”

  云朗很少板著臉罵人,宮曉破門而出,跑回去哭了半日,賭氣苦練“手腳”,確實“已經(jīng)改了許多”,至少不會禍害的病人生不如死。

  見到眾人的模樣,南江雪笑斥道,“你們還不出去?難道還想在這集體圍觀不成?墨碣,把他們都轟走!再有,這段日子你們都老實點,不準給我惹是生非!”

  說著特別看了霍亞一眼,后者撓了撓腦袋,對著女子那張滲著冷汗的臉孔諾諾地應了一聲。

  與此同時,主將軍帳,聽到貼身護衛(wèi)龍羽說到宮曉的名字,南江風當即沉了臉。

  “這么長時間,軍醫(yī)處就養(yǎng)不出個別人?”話音不高,但卻透著一種令人忐忑的陰冷。

  “宮……宮曉姑娘這幾個月勤學苦練,也有了不少進益,長途行軍也能吃苦,而且大小姐對她也一直挺有好感……”龍羽越說聲音越小,低著頭不敢去看南江風。

  雖然他們的大公子素來溫和沉斂,但即便如夏之嵐和夜硯這樣的心腹重將或是跟在身邊的多年親信,都難以承受他不快時渾身上下散發(fā)出的那種強大威勢。

  垂首去看軍報,帳內(nèi)靜的駭人。龍羽吞咽了一下口水,硬著頭皮小心翼翼道,“有墨碣和崔醫(yī)官在,主……主子您別太擔心了……”

  “你過去看看?!蹦辖L沒有抬頭。

  清理周邊,整頓霍果,南江風照常調(diào)兵遣將,一步都不曾踏入南江雪的軍帳。

  不過龍羽知道,自己的主子對大小姐很是關(guān)心,每日都會把南江雪的情況說給他聽。

  那森的敗退和與鄂多會盟的不了了之,令阿拉達圖很吃不消,眼見南江風大兵駐于霍果虎視眈眈,于是聯(lián)合了之前與靖北軍為敵的部落送來了不少好東西,并誠意獻上霍果,以求休兵和解。

  南江風令夏之嵐暫留處理霍果事宜,余部兩日后隨他回返臨確城,而他杖責南江雪一事早已傳播開去,讓各方產(chǎn)生了不同反應。

  ※

  臨確城。

  南懷安掀動了一下嘴角,“小雪怎么樣了?”

  “傷的不輕,但只是皮外傷,并無大礙?!辟N身護衛(wèi)亞述道,“當時將領(lǐng)們都出面求情,不過大公子很是震怒,誰都沒理會?!?p>  “也是難為風兒那孩子了。小雪怎么說?”

  “大小姐沒有半句辯駁解釋,聽說還叮囑手下不準惹是生非,大家這心里都佩服的很。”

  “這丫頭,確實了不得?!蹦蠎寻颤c了點頭。

  ※

  燕京。

  “這個臭小子!竟然打了小雪四十軍杖,還敢寫信給我!”南懷瑾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什……什么?那小雪還好嗎?”托婭急忙拿起信函看了起來。

  “有雪歸山的良藥,身邊的人悉心照料,小雪定會無礙,再說誰敢真對我的寶貝女兒下狠手,我扒了他的皮!”南懷瑾立著眉毛。

  “你可別責怪風兒,他打小就寵著小雪,只是身為一軍主將,肯定有不少為難之處?!蓖袐I勸道。

  “小雪這丫頭,也是隨性慣了,戰(zhàn)場兇險,是該長點教訓,萬一真出了事怎么辦?只是你跟我都管不了她,讓風兒和大哥做做惡人也挺好。”南懷瑾說著又翻起眼睛,“只是那個臭小子,隨便管教管教不就得了?出手這么重!”

  “你這人!當年在軍中對風兒何等嚴苛,怎地如今這般偏心?”妻子瞪了丈夫一眼,“若是心疼女兒,為何又答應讓她入軍領(lǐng)職?哎,你去哪???”

  “寫信罵那臭小子!”

  ※

  榆州。

  “是褐爪的馮奎將軍告訴我的?!蹦仙皆瓕δ蠎讶实溃罢嫦氩坏??!?p>  “我也聽說了。這個南江風,不知道腦子里在想些什么?!蹦蠎讶实溃八乃枷騺砩畛?,上次稽昆襲擊你的事,他沒處置塔拉,足見他對我們是有戒備的,咱們不得不防?!?p>  “伯父那邊可有什么反應?”南山原問。

  “據(jù)說給他去了信。”南懷仁道,“你找人想辦法探聽一下那信的內(nèi)容?!?p>  “好。”南山原道。

  ※

  坎布城。

  “那南江雪在北地幾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南江風一個養(yǎng)子,竟有這樣的膽子!他就不怕南懷瑾心生不快?”阿拉達圖驚訝道。

  “南懷瑾一向器重這個養(yǎng)子,他在北線軍中威望也極高?!蹦巧?,“不過我們倒是可以利用這件事,挑撥挑撥他們的父子關(guān)系?!?p>  “你最近別去惹北地人,有精力的話看著點伊勒德,那小子趁亂拿走了韶良的糧草戰(zhàn)馬,又讓查干做了擋箭牌,實在不簡單。這些年咱們沒怎么管他,倒讓他長了起來?!?p>  ※

  薩日湖。

  “四十杖?!”伊勒德直接從椅子上竄了起來,“那個南江風看著人模狗樣的,對他妹妹也不錯,發(fā)起狠來居然這么六親不認?”

  “可是說呢!”胡和魯?shù)芍劬鋸埖卣f著,“據(jù)說打的皮開肉綻,渾身是血,路都走不了了!”

  “南江風在戰(zhàn)場上的手段極是狠辣,少主人莫被他的樣子給騙了。這次那森聯(lián)合了六個部落,結(jié)果還是大敗而歸?!睘跆m巴日道。

  “完了完了,那丫頭一定恨死我了?!币晾盏聺M臉苦惱。

  “又不是你打的,她干嘛恨你?”胡和魯不解道。

  ※

  霍果。南江風主帳。

  “繼續(xù)盯著他們。另外,我讓你選的人,可都選好了?”南江風對雀眼統(tǒng)領(lǐng)夜硯道。

  “已經(jīng)選好了,都是雀眼里忠心不二的頂尖好手,屬下跟墨碣說,以后他們就專門為大小姐做事,主子放心?!币钩幍?。

  “啟稟將軍,大小姐求見!”正此時,帳外傳來了軍士的報告聲。

  帳簾掀起,夜硯向走入軍帳的南江雪躬身后退了出去。

  沒有向南江風行禮,也不開口說話,南江雪只是低著頭站在那里。

  “傷可好些了?”南江風溫言問道。

  沒有回答。

  “那么,是我做錯了?”沉默片刻,南江風再次開口道,語氣依然溫和。

  南江雪還是沒說話。

  微微垂眸,南江風輕輕嘆了口氣,既而起身走到南江雪面前,“小雪……”

  “是我做錯了。是我無視大局,輕率任性,大哥責罰的對。可是……”南江雪抬起頭,一雙美麗的眼睛里已噙滿了淚水。

  “可是這么多天,你怎么都不來看看我?我知道你身為主將,統(tǒng)帶大軍,當賞罰分明,可既行了軍法,作為我的哥哥,你……就不能去安慰我一下嗎?”一邊說著,眼淚就一邊委屈地滑了下來。

  那淚水仿佛打在南江風的心中,燙的他生疼。

  除了統(tǒng)帶大軍,當賞罰分明,我更擔心你輕敵率性。我愿一切如你心意,可沙場莫測,但若你有差池閃失,便是在活生生地挖我的心啊!你,可知道?

  他看著南江雪,燈燭從他背后投來,勾勒著一個挺拔的輪廓,卻看不清他臉上的落寞神情。

  沒有聽到他的回答,南江雪有些沮喪,甚至有些惱火。

  “末將告退?!睂χ辖L一躬身,她轉(zhuǎn)身便要離去,就在此時,一只手拉住了她的胳膊,既而將她的整個人輕輕擁進了懷里。

  “對不起……”南江風柔聲道。感受到她攥住他的衣襟,把臉深深埋入他的胸膛,他的眼睛仿佛沉入了無盡的黑夜,不知出路會在哪里。

  次日,大軍拔營。

飛翔的鼴鼠

********   南江雪:啊啊啊??!我真的挨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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