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狼正在全線向小鼔口進發(fā),對于這一點,那森很滿意。
立馬高坡,掃視著他選定的這塊戰(zhàn)場,他的嘴角翹起了一個惡意的弧度。他的一萬兵勇已占據(jù)了所有有利地勢,只待那個自以為是的丫頭入網(wǎng)。
沒錯,不是三千,而是一萬韃塔和科米爾的聯(lián)合隊伍。
他承認,雪狼善戰(zhàn)。之前的小股隊伍試探讓他清楚地了解了雪狼的戰(zhàn)力,那些人在整個韃塔部落都可以稱的上是最強的勇士,所以他更不想硬碰硬地去拼他們的大營,何況那個營盤所處的位置著實討厭。
南江雪也沒有主動出擊。也許是在等自己的后續(xù)部隊。但他不想等。
雖然蘇合會與他們糾纏,雖然他已傳訊其它幾個部落連番阻截那支部隊,但他一直擔心的其實是南江風。
那個讓極北人如鯁在喉的北線大將,總是像在背后盯著他,讓他感覺他時刻都可能臨近。若南江風真的現(xiàn)身,亦或北線的其他軍團有所行動,他所面臨的局面就相當被動了。
這一次的攻擊,雖然謀劃日久,但行動起來卻需出其不意,速戰(zhàn)速決。
于是他派出了五百死士,用以引蛇出洞。
篤定南江雪需要俘虜了解己方信息,篤定那女人在得知他還有七千人不日將會趕到后,會做出進攻的決定。至于如能順便燒燒他們的輜重,或是安置其中的那個心腹死士能劫持南江雪,那將是意外收獲。
當然,他并沒指望那死士能劫持了南江雪,畢竟那是在雪狼的大營里。但即便不能,他也沒什么損失,還有可能激怒那丫頭出來找他算賬。
五百人的代價換一個南江雪,無論是他還是科米爾的部落大君,都覺得值得。
北地大小姐的命會為他們帶來糧食、布帛、兵器甚至城池,至于那些雪狼,就讓他們統(tǒng)統(tǒng)成為雪原上的死狼,為他們的五百死士陪葬吧!
“報!”一名斥候飛馬而至,“雪狼的隊伍在距此30里的亂石帶突然止步,像是一時半刻沒有再向前行進的打算!”
那森微微皺眉?!岸喽⒁粫?,再報!”
“是!”斥候領(lǐng)命而去。
半個時辰后,雪狼依然沒有動作,說是在吃東西。
一個時辰后,雪狼不見了蹤影,似是憑空消失了。
“那臭丫頭在搞什么鬼?”查干忍不住罵了起來,軍士們已經(jīng)等了很久了,銳氣已減,現(xiàn)在突然說敵人消失了,這一萬人還不炸了窩。
那森的眉毛已凝成了一個疙瘩。“多派幾路斥候,再探!”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兩個字,他阻止了欲開口表示不滿的查干。
又過了半個時辰,斥候的報告依然沒有變化:不知道雪狼去哪了。亂石帶有馬蹄印,但找不見人,探查也沒遭遇攻擊。
“傳令,全軍開拔!他們不敢過來,咱們就過去會上一會!”那森沉聲道,冷硬的臉孔現(xiàn)出一絲薄怒。
“好嘞!”查干立即應道。
“世子,”另一名武官略顯猶豫,“那亂石帶形勢復雜,雪狼恐已設(shè)伏等著咱們呢?!?p> “十對一,那又沒有深山密林,你怕什么?”那森瞪了那武官一眼。
“一萬人,淹也淹死他們!”已經(jīng)邁步去傳令的查干大聲說道,頭也沒回。
※
亂石帶,距小鼔口南30里左右,位于北地與極北邊界。整片土地寸草不生,風沙吹蝕和堆積了千百年形成形象各異的巖石群,在其間星羅棋布。
風吹過,雪和沙揚起,奇怪的鳴響似野獸的呻吟,魂魄的笑嘆,抑或只不過是風與石的對話,對著這支進入它們之間的極北隊伍評頭品足。
軍士們小心翼翼地行進著,盡管他們有萬人之眾,也盡管聽說敵軍不過一千多人,但這樣的環(huán)境仍不免讓他們心生緊張??粗粠r石切割成怪異圖案的隊伍,那森的臉上也現(xiàn)出了一抹陰霾。
一支信號箭突然竄上天空,伴隨著北地人的號角,令那森的瞳孔陡然一縮。旋即,耳邊的鳴響發(fā)生了變化,似有一些更為強大的聲音正劈面而來。
慘叫聲陡然響起,一大片粗大的黑線飛入他們的隊伍,將軍士的身體戳穿,扎在地面之上,在陽光下的雪地上開出了一朵朵炫目的紅花。
“有埋伏!”
“敵襲!”
警示聲沖出人們的喉嚨,隨之而來的是來自四面八方的擲矛和羽箭。
萬人的隊伍瞬間亂作一團,哀嚎聲、呼喊聲、戰(zhàn)馬的嘶鳴聲、人體墜落之聲,和著穿梭于巖石間的谷中奇怪鳴響和令人膽寒的飛物破空之聲,將這支樂曲瞬間推向高潮。
“亂什么!保持隊形!盾牌手,還不滾過來!”
“媽的,拉克申!控制你的人!”
“反擊!反擊!”
“該死的雪狼!格杜,你去那邊!”
……
命令在這樣的混亂中顯得暴躁卻無力,巖石間的軍士像沸騰的開水,相互撞擊、擠壓,吐出大量血沫,一炷香的時間,雪狼的影子還沒見到,他們的戰(zhàn)力竟已減損了兩成之多。
那森的雙眼變得陰暗而又赤紅,再這樣下去,他的兵沒把對方淹死,自己就先把自己給嗆死了。
極北特有的號角聲響起,被鮮血洗過的軍士漸漸冷靜下來,武官們開始重新整頓隊伍,極北人的強悍展現(xiàn)出來,按照武官的指揮,朝著攻擊發(fā)起的方向果斷沖去。前面的軍士倒下了,后面的同伴踏過他的尸體,眼睛眨也不眨。
又幾枚信號箭帶著銳響沖上天空,雪狼現(xiàn)身了。
比起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屠戮的極北人,他們一個個盔明甲亮,神采飛揚。
不是整建制的攻擊。
分成了大大小小的隊伍,雪狼橫槍縱馬,忽而撞進敵陣,忽而逃之夭夭,一時左側(cè)來勢洶洶,當極北人如狼似虎地撲殺而去時,他們又倏地散去,另一隊雪狼卻狠狠地楔入了敵人的后方;一時極北人銜尾追擊一隊落敗雪狼,眼看就要得手,結(jié)果他們在巖石間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竟全都不見了蹤跡。
似乎并沒有什么戰(zhàn)法,雪狼只不過在玩一場肆無忌憚的獵殺游戲,但那森卻看的清楚,這種制造混亂、聲東擊西、有的放矢的打法,沒有高明的指揮和默契的配合,再悍勇的戰(zhàn)士也會被他的汪洋拖垮。
“查干!別的事你別管,帶人去把那丫頭給我找出來!”那森朝查干喝道,心里很是搓火——自己竟被雪狼搞的頭腦發(fā)熱,忘記了那南江雪才是陣眼!拿住了她,眼前的這場仗就結(jié)束了,拿住了她,他這年冬季的整番籌謀便將有意外之喜!
戰(zhàn)斗仍在繼續(xù),尸血匯聚成河。
韃塔和科米爾人不明白,為什么他們的對手能在這亂局中如此嫻熟往復,就好像曾經(jīng)受到過專門的訓練一般,因為他們不知道,雪歸山上,這支隊伍曾經(jīng)跟隨著南江雪在更加錯綜復雜的環(huán)境中圍獵,只不過那時候他們圍獵的是兇禽猛獸,此時他們獵殺的,則換成了他們。
南江雪是陣眼,但不是唯一的陣眼,雪狼的武官們都知道該怎樣利用地形指揮作戰(zhàn),何況他們其中還有人曾在這里生活過,昨天晚上,戰(zhàn)策已在一張圖紙上勾畫完成。
極北人的情緒從最初遭遇突襲時的驚慌,到恢復冷靜準備一決勝負,再到打的惱火、無奈、焦躁甚至灰心,就好像自己本有著孔武的身體,又極是辛苦努力,卻仍被一個小個子打的鼻青臉腫一般,一個個銳氣再減,戰(zhàn)意漸退。
但雪狼也并不像他們表現(xiàn)的那般輕松,這場寡眾懸殊的戰(zhàn)役,對每個人的腦力和體力都是巨大的考驗。
傷亡不可避免,盡管他們此前也都是百煉之身的戰(zhàn)士,但作為雪狼,卻是第一次面對如此強勁的敵人。不過,他們也因此越發(fā)興奮,安分度日從不是他們的心中所愿,他們要用手中的長劍,一腔的熱血,成就自己的戰(zhàn)士之名,成就雪狼之名。
在這片沸騰的戰(zhàn)場上,查干終于找到了南江雪。
那是一個花一般美麗干凈的女子,一身戎裝,纖塵不染,端坐在戰(zhàn)馬之上,被一隊雪狼擁在正中,陽光下熠熠閃光。
“南江雪,看你再往哪里走!”一聲呼喝,韃塔悍將帶著一眾甲士奔涌而去。
信號箭從南江雪的隊列中竄上天空,引來數(shù)枚信號箭的四方回應。南江雪唇角一彎,雙腿一磕馬腹,整個隊伍瞬間分成了三個戰(zhàn)陣,從正中和兩翼迎向了查干的隊伍。
手臂一揮,南江雪的戰(zhàn)槍狠狠地砸在了查干的長刀之上,“錚”地一聲銳響,讓周圍的人全都一片耳鳴,一股冰冷的勁爆發(fā)開去,揚起滿地的雪沙和大片戰(zhàn)士的衣袍。
查干大吃一驚,全然沒有想到這年紀輕輕的女子竟有著這般強大的內(nèi)力,恍神之間,那分開的三支隊伍已制造出大量尸體,組成三個尖銳的戰(zhàn)陣梯次刮過他們,向前方疾沖而去。
血浪翻卷,就像戰(zhàn)艦破開水面一般,密密麻麻的極北軍士發(fā)出長長的破碎的哀號。與此同時,戰(zhàn)場的四周已現(xiàn)出了另幾個尖銳戰(zhàn)陣,任憑敵人的利器滑過身體,任憑鮮血浸透戰(zhàn)裙,雪狼用這樣一種狂妄至極的方式,縱橫滌蕩,讓一排又一排極北人倒在了自己面前。
如果說他們之前就像狐貍一般陰險狡詐,那么此刻,同樣是這支隊伍,卻已換回了一身狼皮,瞬間結(jié)陣,組織有序,彪悍沖鋒,鬼魅的身手和堅不可摧的斗志,令轉(zhuǎn)換不及思路的對手幾近崩潰。
“那森!你以為那五百人的命可以讓我相信那么幼稚的謊言嗎?你以為我看中的只是你所謂的三千前鋒嗎?究竟是我落入了你的圈套,還是你成全了我的算計,現(xiàn)在,你可想明白了?”殺聲四起的戰(zhàn)場之上,女子朗朗的聲音清晰響徹。
有人喪失了斗志開始后撤,有人舉著戰(zhàn)刀一臉茫然,那森身體一顫,在震驚于南江雪功力的同時,也被她的話深深刺激了。
她竟然沒有相信!她竟然讓他以為她已相信!更可惡的是,如今,她還要用這些話動搖他的軍心,動搖隊伍對他的信任!這是怎樣一個毒辣的女子!
“世子!敵軍太瘋狂了,咱們損失慘重,小子們都生了退意,咱們撤吧!”一個渾身是血的武官跑到他的身邊大聲喊道。
那森緊抿著嘴唇。
他不是一個莽撞的人,審慎多智,這是很多部族對他的評價。然而這一次,他步步為營,自以為穩(wěn)操勝券,卻是一步步走進了那女子的陰謀。是他輕視了雪狼,輕視了南江雪。
可是,他要放棄嗎?要這樣無功而返嗎?南懷瑾的女兒就在戰(zhàn)場上,只要抓住她,就可以挽回失去的一切。
眼前,鮮紅的血水仍在噴灑,殘肢斷臂仍在飛揚,一支流矢竄來,他急忙側(cè)身,流矢擦著他的耳朵飛了過去,熱辣辣的疼。
“世子!”有一人疾奔而至,破爛的衣衫勉強能看出他的斥候打扮,“黑……黑旗!黑旗斥候現(xiàn)身小鼔口東30里,還……還有……”說話之間,又一支流矢飛來,自他的后脖頸射入,穿透了他的喉嚨,帶血的箭頭就那么映在那森的眼瞳里。
“撤!”悶悶的聲音如和了血一般,從那森牙齒間擠了出來。
飛翔的鼴鼠
******** 下一章《再戰(zhàn)伊勒德》,會有另一個主要人物出場……啥?對啊哈哈,就是伊勒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