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服老僧入定般雙手合十,雙眸微微闔起,念咒之聲不絕于耳,飽含禪意,片刻后,他才睜開雙目,卻是瞧見身旁圍著一眾家丁仆人,還有自己的父母,以及···那只半狐。
“施主,您還是不信老僧所言么?我并非是您兒子,您兒子早在三天前便已經(jīng)往生極樂,老僧無非只是意外之下借尸還魂罷了,您請節(jié)哀。”王子服眼中平淡。
說是王子服,也不過只是長清僧借了王子服的尸身還魂罷了。
“哈哈哈,你這老和尚,一個鳩占鵲巢的僧鬼罷了,誰知你是不是故意如此?還在這做出一副悲天憫人的假慈悲模樣!”那半狐笑容肆意張揚,但眼眶卻是紅腫不堪。
“女施主,您也知曉所謂人妖殊途,若只是與妖接觸而不行房,您丈夫也不至于早早英年早逝,可您是只半狐?!遍L清僧淡然看向那只半狐。
半狐被揭穿了根腳,倒也不慌亂,這事兒王家都知曉,只是無人聲張罷了。
半狐名為嬰寧,乃是王子服姨表妹,不過卻是人與狐貍所生,二人一見鐘情,可誰知長清僧來了一出鳩占鵲巢借尸還魂的戲碼。
“旁的也不說了,女施主,您已懷了王施主骨肉,勿要動了胎氣,有人來接我了,我也該走了。”長清僧雙手合十,發(fā)絲頃刻間脫落。
長清僧不管眾人阻攔,袖袍揮動,便為自己開辟了一條道路出來,而后一步踏出,卻是出現(xiàn)在了十丈之外。
嬰寧咬著牙,恣意張狂的笑著。
“老和尚,我打不過你,但你也別得意,你占了我夫君尸身,我遲早會讓你還回來的?!眿雽幰а狼旋X,卻還是笑著。
“老衲也不想的,可既然有此緣法,女施主不若放下這執(zhí)念,畢竟我承了您丈夫因果,今生替他修佛,來世他還能投入一個好人家。”
長清僧說完,身形也漸行漸遠,卻是見到了趕來的法海。
“長清師叔?”法海問道。
“嗯,是法海吧,長大了不少啊,你我二人速速離開這詩鄉(xiāng)城吧?!遍L清僧抓住了法海的臂膀,那一步十丈的神通便又施展了出來。
“師叔?這又是為何?”法海不解。
“這詩鄉(xiāng)城,水太深了?!遍L清僧皺眉道,“距此不遠處有一座狐王峰你可知曉?這城中亦有鬼市你可知曉?”
“這···”法海有些遲疑,“師叔,鬼市我剛剛才去超度了一番,為何您說道這‘鬼市’卻···”
長清僧搖了搖頭,打斷了法海接下來的話。
“狐王峰卻還是其一,那狐王道行不淺,須知人妖殊途,那狐王卻與凡人通婚生下不少半狐,俱蟄伏此城中,不知所圖,另外那鬼市···須知“鬼市”,便是群鬼依著生前習(xí)慣,在某地留戀不去所形成的一片鬼蜮,可···這鬼市當(dāng)中死去的并非只有人,還有那些···房屋?!?p> “房屋本是死物何來‘死’去?”法海出言問道。
“所以這就是那個造成了‘鬼市’之物的可怕之處了?!遍L清僧說著,深深的看了一眼法海,“何況你超度了那些冤魂時可見那房屋被超度了?因為它們怨念更深啊。”
“這···師叔,把我放下,我得回去知會一聲。”法海掙扎了起來。
可一身法力卻猶如被牢牢鎖住一般無法動彈。
“師侄,有多大屁股穿多大褲衩,這城里的事以咱倆本事是平不了的,回去好好參禪,等你本事足了再回來也不遲。”長清僧話中猶有深意。
這師侄本是棄嬰,但其背后的紋龍?zhí)ビ浨『脩?yīng)和佛教當(dāng)中一名為“大威天龍”的護法龍佛,彼時的長清與其師兄便知這棄嬰乃是佛陀轉(zhuǎn)世,可畢竟是轉(zhuǎn)世,哪怕其修為進境一日千里,比之那些千年老妖魔猶有不足。
長清僧可不能讓這師侄卷入詩鄉(xiāng)城那攤渾水當(dāng)中,畢竟詩鄉(xiāng)城的深淺他亦是只探了個些許。
“師叔!世人有難為何不渡?!”
法海猶自掙扎,長清僧不為所動,只是提著法海朝著金山寺方向趕去。
——
“地龍翻身?”秦月樓翻閱著《酉陽雜怪談》,蒲玲松先生所著《酉陽雜怪談》有五冊,而秦月樓才看到了第二冊。
其中不少志異怪談的背景地均為···詩鄉(xiāng)城,許是因為這本著作連載時間跨度過大,因此有關(guān)詩鄉(xiāng)城的志異怪談也分散在不同冊當(dāng)中。
從詩鄉(xiāng)鎮(zhèn)開始到詩鄉(xiāng)城這九十年間內(nèi),一二兩冊當(dāng)中所載之志異怪談算上《螺女》便有不下三個。
其中便有一篇《地龍》篇,《地龍》篇說的是八十年前,詩鄉(xiāng)城中遭遇“地龍翻身”,幸存者們均說在那地面裂縫中有一條巨大的巨型灰色物體,被其皮膚所分泌出的粘液所沾染便會頃刻間消融,與之伴隨著的還有奇怪的吟唱,就像是地龍龍吟一般。
好在某位自稱玄君的道人用了一張符箓將這地龍翻身所平息,可詩鄉(xiāng)城中卻也損失慘重。
“這張符箓的名字叫做···地罡召考箓···嗯?????玄君???”秦月樓愣住了。
他在房間里坐立難安,嘴里還不停的念叨著“地罡召考箓?!?p> 他實在是有些不敢相信,以至于想要欺騙自己,
實際上對于聊齋當(dāng)中故事的印象,秦月樓可以說是深刻,畢竟他前世也經(jīng)常看《聊齋》,穿越到這個與《聊齋》當(dāng)中故事似是而非的世界里,他其實并不是太慌。
但是···“地罡召考箓”這一名詞的出現(xiàn)讓他古井無波的平靜心態(tài)被破壞了。
這里···難道不應(yīng)該···是聊齋不是克蘇魯···的么?
為什么還隱約出現(xiàn)《玄君七章秘經(jīng)》這種一看就會掉理智的名詞來?
將書簽夾在了書頁當(dāng)中,秦月樓將其放回了書架,有些心神難安,心神不定了起來。
“冷靜,我還有系統(tǒng),起碼這個系統(tǒng)看起來不那么克系?!鼻卦聵菑娖戎约豪潇o下來。
片刻以后,他終于冷靜了下來。
“為今之計,還是要依仗系統(tǒng)的那些成就獎勵才行,如果這個世界確實被舊日入侵了的話···那么只要我不作死去當(dāng)調(diào)查員,那么應(yīng)該問題不大,首先···不去南極,茍住再說?!鼻卦聵侵讣飧挥泄?jié)奏規(guī)律的叩在桌面上,像是馬蹄奔躍般的聲音傳出。
——
翌日,
酉時三刻,
秦月樓剛準(zhǔn)備打烊,門口便走進來一個衣衫襤褸的女童,這女童雙眸渾濁乳白,想來應(yīng)該是個盲女。
“店家,請問···”姑娘聲音細若蚊吶,但扔在可以聽見的范圍當(dāng)中。
秦月樓剛想讓家丁給些銀兩,可收拾著的家丁們卻好似未曾見到這姑娘一般,置若罔聞只是做著自己的事。
掃地的掃地。
秦月樓一看,便知道這是個什么情況了。
“算了,明天早上再來打掃收拾吧,你們先回去,我把今天的賬目清點一下。”秦月樓打發(fā)著家丁們。
“十三少,那我們就先走了啊···”家丁們早就習(xí)慣了自家十三少的性子。
畢竟十三少雖然看起來只有十二歲,但心思跟成年人差不多,哪怕是遇到了人牙子,也是可以脫身的。
尤其是當(dāng)日聽得旁人說十三少有了些神異之處,便也更加放心十三少一人。
“去吧去吧?!鼻卦聵菗]了揮手。
待到那些家丁們都離開后,他走到了那女孩面前。
“你想問些什么?”秦月樓溫聲細語的問著盲女。
“店家,我想請問,這里是何地界,距離云州還有多遠?”女孩有些不好意思的問著。
“姑娘,此地距離云州尚有千里,不知姑娘去云州所為何事?”秦月樓問著盲女。
“我···想回家。”盲女的聲音有些顫抖,好似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可是,姑娘啊,在下斗膽問一句,您離家多長時間了?”秦月樓將陰差證顯化。
這陰差證不過一紙黃頁,卻有著黑色的封皮,看起來頗有不凡,只是秦月樓也參不透這陰差證不凡之處。
而后那黃紙?zhí)幈泔@化一輪盤,輪盤轉(zhuǎn)動間,一扇門扉自盤中漸漸上浮。
“我···好像離家有···六七十年了,那年云州饑荒,滿是逃難的人···”盲女越說越沉靜,直到最后再也不發(fā)一語。
“你想起來了么?”秦月樓繼續(xù)和藹的問道。
“嗯···想起來了。”盲女聲音中隱隱有啜泣硬噎聲。
“想起來的話,就早日投胎吧。”秦月樓脫手,將陰差證至于空中,那扇門扉也被秦月樓從輪盤中揪出。
那門扉上左右各留一句詩。
左書【紅塵滾滾潮卷苦】,右寫【死生總做輪回主】,
那門沿頂又刻了一名【輪回門】。
“這倒是奇了,此方世界的輪回轉(zhuǎn)世倒是和前世看起來不太一樣。”
秦月樓內(nèi)心暗暗嘖嘖稱奇。
門扉洞開,盲女向著秦月樓施禮,而后便投入了那門扉當(dāng)中,秦月樓想看看,可那門扉驟然合并,最終落回到了那黃紙頁的輪盤當(dāng)中。
新的一頁黃紙生出,那盲女遺容刻印其上,另外附有盲女姓名與生卒年月等詳細信息,還有一些生平簡介,最后是一段判詞。
秦月樓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這盲女死去的地點有些蹊蹺。
“···郭北縣···蘭若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