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搬運術(shù)
周皓的寶華樓是座二層的小閣樓,底層賣貨,頂層居住。
顧軒跟著他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爬上樓梯走進個被幾張博古架圍出來的茶室中。
看起來周皓應(yīng)該懶得再裝修,索性用這種方式把辦公室和茶房給并在了一起。
十多平方米的空間中略顯凌亂,博古架上雜七雜八的擺著些他在竄貨場淘來的物件,就連茶幾上的電腦和水壺這些常用的東西上都蒙著一層薄薄的浮灰。
“也沒個女朋友,很久沒打掃過了?!?p> 周皓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嘴上喃喃不已,似乎是在說一個人住怎么都能對付下去,說話間燙過茶盅和小壺就要給他煮茶。
顧軒看著這個熟悉又陌生的老同學(xué),一時間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說起來現(xiàn)代社會雖好,他這剛回來就要面對饒不開的車房的壓力,反倒是不如古代世界那樣率性自然。
兩人寒暄中,顧軒抬頭看像角落里那套頗有年代感的組合方桌。
桌子像是蘇式風格,造型簡練樸素大方,瞧著應(yīng)該能到清三代上下。
也不知周皓畢業(yè)后經(jīng)歷了什么,年紀輕輕的干古玩行居然能淘來這種好東西。
不過真正吸引他的倒不是這套方桌,而是那個擺在桌面正中央,用紅布蓋著完全看不真切的物件。
那東西瞧著尺許高低,顧軒順著桌面撇過去隱約能看到青釉色的底口,紅布蓋著的地方高低不平,應(yīng)該也是個成套的器物。
只是……
顧軒不經(jīng)意間瞥向那套方桌底下。
只見落滿灰塵的墻角里放著個三足香爐,里面裝滿著一截一截呈白色短條狀燃燒殆盡的殘余香灰。
顧軒跟周皓在大學(xué)里師出同一個導(dǎo)師,知道古玩這個行當有時候也會收到一些諸如佛造像,唐卡之類,帶有特殊性質(zhì)的物件。
可哪怕是這類從寶寺名山中流出的東西,走貨的人頂多就是找個禮盒端放在儲物柜中而已,因為一些行業(yè)忌諱,很少會供在店中燃香禮拜。
而且……
顧軒看了眼哈欠連天的周皓,視線又重新落回這片略顯逼仄的小空間中。
正常的古玩店中最多放個寓意招財?shù)臄[件,或者掛個辟邪之類的東西。
可周皓這座茶室中,左側(cè)貼著個怒目鐘馗的繪像,右邊鏡框里裝著副地藏王菩薩的繡像唐卡,打門口那邊還擺著一尊關(guān)圣帝君的銅像。
簡直是把古今中外,古往今來能夠鎮(zhèn)鬼驅(qū)邪的神祇給請了個遍。
周皓看著他越來越古怪的臉色也有些不大自然,忙添了些茶葉解釋道:
“我這個店是接手別人的,聽說是個走‘鬼貨’的土夫子,你也知道,那些人做的事不大干凈,難免比較信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
一邊說,周皓一邊打開手機切出那幾張顧軒放在網(wǎng)上的圖片。
“不是要出那幾張樣式雷的圖紙嗎,你說個價錢,等會咱兩去庫房給你拿錢!”
說罷又添了盅新茶,眼巴巴看向他。
正事要緊,顧軒聽他扯開話題也不再追問,從包里掏出那沓火器圖紙遞了過去。
周皓變魔法似的摸出來個放大鏡,打燈照亮后挨張細細瞧了半天,許久才從圖紙上抽出神來,興奮道:
“看紙的纖維,紋理和墨色都能到乾隆”,他將手電筒打在圖紙下面,指著那些線條對顧軒好一通比劃。
“你看它這些有棱角的地方其實不是用平面透視的方式畫的,而是拿一種極薄的高麗紙繪制好造型后又夾進了兩張皮紙中間,做出了立體水印的效果,這是樣式雷家族密不外傳的‘燙樣’技法,絕對是真品沒跑了。”
“話說這種東西也不多見了,就是有也流進了博物館中,你小子真是走了天大的狗屎運碰到這種珍品”
“啊,我知道是樣式雷?!?p> 顧軒的注意力還集中在方桌之上,那套散發(fā)著隱隱約約散發(fā)著幾絲鬼氣的物件上面,聽他一通解釋猛的回過神來,笑道:
“我的情況你也知道,張扒皮那邊催的緊,要是喜歡就倒手轉(zhuǎn)給你了,價格啥的你看著給,別殺我這個老同學(xué)的熟就行?!?p> 周皓像是有點不敢相信,倏地一下站起身來:
“顧軒你可別開我玩笑,這么好的東西真舍的出手?”
他臉上猶帶驚愕,畢竟像樣式雷圖紙這種東西伴著古玩行業(yè)蕭條,如今在市面上也越發(fā)少見。
只要屯在手中過個十來年最少翻番,不是著急用錢誰愿意倒手賣給別人。
顧軒倒是不以為意,唑了口茶笑道:
“我還能拿你找樂子玩不成,這東西出給你可以,就是我有個小小的附加條件…”
周皓這會兒已經(jīng)被那些圖紙勾住了心思,哪還聽得出顧軒那略帶深意的話音,不假思索道:
“有話就放,只要不是給你介紹對象啥的就行!”
顧軒也不跟他客套,徑直起身走向方桌,指了指那片被紅布蓋著的物件,好奇道:
“你這套東西怎么來的,能不能撤了紅布給我掌掌眼?”
“啊……”
誰料周皓驚叫一聲,竟是圖紙也顧不上賞玩了,慌忙從沙發(fā)上挑起,跑到顧軒身后瞧擋住方桌,咧嘴笑道:
“就是些鄉(xiāng)下送來的瓶瓶罐罐,沒啥好瞧的?!?p> 他眼中閃躲間滿是慌張,推著顧軒慢騰騰走出茶室。
周皓一邊說著,出門前順手從抽屜里摸出把鑰匙。
“走,先去庫房給你拿錢,好東西都在那邊,你想瞧啥給你瞧個夠。”
顧軒也好不強人所難,跟著他一路走進地下室,這才打趣道:
“你這么緊張干啥,我還能明搶不行?!?p> “那東西是鄉(xiāng)下一個親戚送過來代賣的,說是絕對不能叫人上手?!?p> 這間地下室里應(yīng)該是裝了保存文物的恒溫系統(tǒng),氣溫有些濕冷,周皓卻是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給出這么個很是牽強的理由來。
說罷,他將鑰匙擰進鎖孔,連住開了幾道后實的防盜門才走到了儲藏室前。
門剛打開,一股夾雜著霉菌和陳腐感的氣味就撲面鉆進人的鼻喉中。
顧軒看了眼那幾道防盜門上貼著的地藏王繪像,眼底閃過一絲異樣,習(xí)慣性摸出張符紙攥在了手心中。
“太長時間沒清掃了,等會兒打開換氣扇空氣就好了。”
周皓轉(zhuǎn)頭客套了兩句,捧著那沓樣式雷圖紙率先鉆進了儲藏室。
顧軒笑了笑沒有搭話,掐了個指訣后心中默念密咒,這才走進儲藏室四處掃視打量。
還沒看幾眼,顧軒神色就莫名變得凝重起來。
怪不得貼著這么多地藏王的繪像,原來這屋子里墻角的貨架上赫然擺著個用頭骨做成的‘嘎巴拉碗’。
再瞧那五個縮在角落里,相貌各自迥異的鬼物。
好家伙,湊一桌麻將都還富裕出一個。
…………
“這家店原來是個茶樓,那人年前被堵在家門口要債給逼急了,折了一大半將這些東西都抵給了我。”
周皓剛進儲藏室就變的活躍起來,指著貨架上的東西如數(shù)家珍般,不停跟顧軒念叨來歷如何曲折,頗有一番炫耀自得的滿足感。
他哪知道顧軒的注意力從始至終就沒放在這些瓶瓶罐罐上面。
顧軒捏著符紙在儲藏室中四處晃蕩,看似是在賞玩古董,實則不經(jīng)意間時不時瞥向縮在角落里的那幾道身影。
飄在貨架上面那個,頭帶蛤蟆鏡,穿著身上窄下寬的喇叭褲,應(yīng)該是個八十年代時尚弄潮兒。
蹲在右側(cè)墻角那個穿著套高高豎起,遮住脖頸和小半邊臉頰的民國‘俠妓’裝,手腕上還胯著只琺瑯表,嬌小中惹人憐愛,活像電影里的小鳳仙從屏幕里鉆了出來。
再看縮成一團的其余兩鬼,一個頭頂豬尾辮陰陽頭,一個長辮下套著身不倫不類的西式洋裝。
惟有那個瞧著十八九上下的女子穿著打扮比較應(yīng)季,內(nèi)套一條淡粉色洋紗背心,外罩一件幾可透底的薄網(wǎng)絞紗。
飄來飄去中好幾回春光乍泄,卻是個舊時上海灘的雛妓的打扮。
顧軒看的好一陣砸舌,這小小一間古玩店的儲藏室里,居然將百十來年中三教九流,各種行當?shù)乃拦矶冀o湊了個齊活。
他就是在那片詭譎莫測的世界游歷時,也沒見過這種跟鬼物跨時代搞聚會一樣的奇景。
“頭骨鎮(zhèn)魂,驅(qū)使五鬼,周皓這小子從哪學(xué)來的搬運術(shù)這種邪法?”
驀地,顧軒暗慨了一聲,臉色變得古怪無比。
搬運術(shù)這種邪術(shù),他曾在那片古代世界也了解過一些。
實際上就是通過符術(shù)或者法器來催動鬼魂,強制鬼物去依令而行,攫取自身未來財運和氣運以供一時之歡的旁門手段。
倒是跟現(xiàn)在某些商家提出‘花未來錢,圓今天夢’的營銷手段有異曲同工之妙。
而且這種邪術(shù)有著極大的弊端,施法后必須多行善事,小心供養(yǎng)這些鬼物,定力不夠的人很容易就會遭到反噬。
別說是周皓這種普通人,就是身聚法力靈根的修行者天天跟這么一群鬼物混在一起,時間久了也得被陰氣噬魂銷骨,弄丟了性命不可。
顧軒一時半會也想不通周皓從哪搞來這么個用頭骨制成,以不同時代死亡后陰魂為器靈祭練而成的邪門法器。
“我說這家伙怎么突然變的財大氣粗的,看樣子先前桌上供奉的那堆東西應(yīng)該就是這些鬼物藏身的魂瓶!”
顧軒默默喚起眼神監(jiān)靈生,瞧著眉心泛黑,周身鬼氣森然還依舊在喋喋不休的周皓不禁皺了皺眉。
他現(xiàn)在的情況很危險,老話講舉頭三尺有神明。
指的其實并非那些供奉在高臺上的神祇,而是人頭頂以及左右肩頭的三縷魂火。
周皓此刻頭頂和左肩的魂火忽明忽暗,已經(jīng)快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
惟有右肩那盞主財運的魂火竄起老高,殊不知乃是用性命換來的富貴。
房間里那五只死鬼也不知道有個叫監(jiān)靈生的眼神能夠瞧見它們,看到顧軒不時瞥向角落里的眼神也只當他是在欣賞這些器物。
片刻后,或許連這五只鬼物聽著周皓那跟王婆買瓜一樣,碎碎念的炫耀自夸也有些不滿。
那個袒腹露臍,雛妓打扮模樣的女子揮了揮手,其余四鬼便飄了過去,五只鬼頭擠在一起同她竊竊私語。
顧軒時不時對跟博物館講解員一樣熱情的周皓回應(yīng)幾句,借機湊近那處擺著‘嘎巴拉碗’頭骨蓋的貨架,豎耳偷聽起幾只鬼物的談話來。
賈閑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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