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親衛(wèi)硬著頭皮開口:“幫主已經(jīng)知道了這件事,他讓我?guī)Ь湓捊o您?!?p> “說。”
“幫主說,楊先生畢竟是玉樓幫的賬房先生?!?p> 親衛(wèi)有些磕巴道,說話時目光不敢與顧杰對視。
顧杰聞言,沉默了一會。
他手里的楊世舉卻仿佛落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當(dāng)場叫嚷起來。
“對,我是玉樓幫的賬房!我是玉樓幫的賬房??!顧杰,你聽到了嗎,幫主讓你放了我!”
楊世舉一邊喊,一邊掙扎,語氣里甚至有一絲哭腔。
親眼見過了三個手下的死,他早已被嚇破了膽,此刻恨不得自己從沒有來過這里。
顧杰恍若未聞。
親衛(wèi)見狀,不得不小心翼翼的開口:“顧供奉,您看......”
這半截話說得那叫一個忐忑,甚至帶出一絲商量的意味。
要說這親衛(wèi)平日里也算威風(fēng),便是見了七堂堂主,都不落架子——老話說得好,宰相門前七品官,更別提此人乃是樓杰的心腹,誰都得給一分面子。
但他卻不敢跟顧杰耍威風(fēng),畢竟眼前的慘狀還歷歷在目。
在他看來,這位顧供奉連幫主的幕僚都敢殺,肯定是不差多殺他一個的。
他可不想因為一句話,丟了性命。
正想著,他就聽顧杰突然道:“既然是幫主吩咐,顧某豈敢不從?”
親衛(wèi)微愣,一時不敢相信顧杰居然如此輕易就答應(yīng)了。
他心頭頓松,連忙恭維了一句:“顧供奉果然通情達理?!?p> 楊世舉也是心頭大石落地,他長出了一口氣,臉上浮現(xiàn)出劫后余生的喜悅,嘴里道:“快,快放我......”
噗……咔嚓!
撕拉!
接連兩聲詭異的撕裂聲,打斷了楊世舉的話。
也讓他慘叫出聲。
顧杰緩緩松手,掌間鮮血橫流,落下兩塊半月形的骨頭。
楊世舉哀嚎著倒地,捂著膝蓋滿地打滾,手指間涌出淋漓鮮血。
親衛(wèi)臉色微變。
“算賬,不需要腿?!?p> 顧杰淡淡道。
親衛(wèi)喏喏片刻,硬是沒敢說話。
顧杰看了他一眼,又道:“楊世舉來找我的麻煩,是因為他侄子死在了馮家手里,他懷恨在心,意圖報復(fù)我?!?p> 這話一出口,楊世舉的慘叫都為之一頓。
他疼得冷汗直冒,卻依舊急聲否認:“你,你胡說......”
“他今日敢報復(fù)我,來日未必不會想起,是幫主同意了他的要求?!?p> 顧杰淡淡道:“你原話轉(zhuǎn)達幫主?!?p> “......好,好的?!?p> 親衛(wèi)不敢質(zhì)疑,連連點頭。
“另外,告訴幫主。顧某此番行事魯莽,怕是會得罪楊先生,引得不少人不喜。未免讓幫主為難,吾愿辭去供奉一職?!?p> 顧杰道。
親衛(wèi)一愣。
楊世舉在旁邊聽著,也愣了下,但很快他就臉色大變,想開口說話。
顧杰仿佛早料到他的反應(yīng),眼神掃過,目光冷冽。
楊世舉頓時一驚,到嘴的話也憋了回去,只是咬牙切齒,目光怨毒。
顧杰渾不在意,只對親衛(wèi)道:“你先回去復(fù)命?!?p> “可是楊......”親衛(wèi)欲言又止。
“左右只是流血,死不了。”顧杰道:“此事是我不對,我會讓仆從,送楊先生就醫(yī)?!?p> 楊世舉再也忍不住,大叫:“我要去見幫主!李武師,帶我去見幫主!你把我留在這,他會殺了我的!”
顧杰臉有淡笑,也不在意,只是看著親衛(wèi)不說話。
親衛(wèi)躊躇片刻,只當(dāng)沒聽見,咬牙拱手轉(zhuǎn)身。
只是轉(zhuǎn)身后,他依舊一步三回頭,似乎有些擔(dān)心顧杰真的會不管不顧,殺了楊世舉。
顧杰見狀,笑了下,揮揮手:“去,送楊先生就醫(yī)。記住,要送到城南傅家的醫(yī)館,好生醫(yī)治?!?p> 門外仆從連聲應(yīng)下,幾個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跑進來,七手八腳架起楊世舉,也不管他如何掙扎,抬著他跑了出去。
親衛(wèi)這才信了,又對顧杰拱拱手,快步跑走。
或許是顧杰廢掉楊世舉的消息不脛而走,嚇到了意圖問詢緣由的人。
接下來,再也沒有一個人,過來探究這滾滾濃煙的起因。
少頃,大火漸熄。
“供奉,都燒完了?!?p> 劉志提著桶走了出來,復(fù)命道,整個人被熏得有些灰頭土臉。
顧杰點點頭,卻沒有說話,轉(zhuǎn)身回到院中。
掃眼一看,小山般的尸體只剩下一層厚灰,劉志完美完成了他的吩咐,連骨頭都給燒得一干二凈。
“做得不錯。”
顧杰道。
劉志俯低,沒有說話。
顧杰看了他一眼,見其臉色微白,目光忐忑,笑了下,道:“你不必怕,我對身邊人歷來很照顧,適才是為了立威,不得不做。我本身并非是殺戮成性之人?!?p> 劉志也不知道是不是真信了,低著頭道:“知道了,供奉?!?p> “你以后可以稱我為少爺?!?p> 顧杰笑著道。
劉志微楞,忙道:“知道了,少爺?!?p> 顧杰點點頭,看了他一會,又道:“聽劉叔說,你有一年邁老母,尚在城外農(nóng)莊居?。俊?p> “是?!?p> “老人家年紀大了,在城外不是個事......待會你去跟劉叔打個招呼,讓他接老人家到我府上住。一應(yīng)待遇,按我族親置辦?!?p> 顧杰溫聲細語:“記住,務(wù)必要接進城里,好生照顧?!?p> 劉志愣了下,看著顧杰呆了好一會,才默默點頭。
“......多謝少爺?!?p> 顧杰的笑容愈發(fā)明顯:“我尚有一事要你去辦?!?p> “你去趟城南傅家,為我?guī)Ь湓捊o傅兄。就說:楊世舉乃我玉樓幫軍師,地位榮殊,還請傅兄一定要治好他的腿,無論耽誤多久,都在所不惜。記住,原話帶到,一字不能差?!?p> “我記住了,少爺?!?p> “去罷?!?p> 劉志匆匆告退。
他出了門,一路快跑,很快追上楊世舉等人。
剛一靠近,劉志就聽到了楊世舉的叫嚷。
“還不快把老夫放下來!”
“你們這是助紂為虐!等老夫秉明幫主,你們都得死!”
“你們放我下來,我保證不追究你們的責(zé)任,好不好?”
“我不能去傅家醫(yī)館啊,那顧杰和傅彥和是穿一條褲子的,我去了會死,會死啊!”
楊世舉這時正在極力勸說別院下人把自己放下來,言語間威逼利誘不斷。
也不知道他嚷了多久,幾個下人明顯有些神色松動,腳步也略顯躊躇。
劉志遠遠瞧見,深吸了一口氣。
“要有底氣。要有底氣。要有底氣......”
他在心里默默念了幾遍顧杰說的話,快步走上去,一聲大喝:“都杵在這干什么?忘了顧供奉的話了?!”
這一聲吼,把幾個下人嚇得不輕。
眾人紛紛回頭,看見劉志走來,心頭愈發(fā)忐忑,連忙七嘴八舌的解釋。
“劉總管,咱們就是歇歇腳?!?p> “是啊是啊,我們沒有陰奉陽違?!?p> 楊世舉又氣又急,正想說話,結(jié)果剛開口,就感覺嘴中一撐。
低眼一看,嘴里居然被塞進了一大團破布。
這堆破布黑黃一片,還帶著難聞的惡臭,一直頂?shù)搅撕韲笛?,把楊世舉熏得差點沒吐出來。
“嗚,嗚嗚!”
他極力喊叫,卻被堆堵得根本發(fā)不出聲。
劉志摁著楊世舉的嘴,環(huán)視一圈,硬撐著無視了各人眼中的震驚和錯愕。
“還愣著干什么?”
他沉聲喝道:“送楊先生去就醫(yī)!”
眾人這才回過神來。
有劉志在旁,眾人便是有心放走楊世舉也不敢了。
——不聽楊世舉的話,或許會被懲罰。但不聽顧杰的話,那是要沒命的。
一時間幾個仆從連走帶跑,一路扭送楊世舉來到了傅家醫(yī)館。
說是醫(yī)館,其實主營還是買辦藥材的藥鋪,坐堂的只有一個耄耋老者,問診的人稀疏零星。
劉志當(dāng)先進去,先讓人把楊世舉抬到草席上止血,隨即找到了掌柜。
“我家顧杰顧少爺派我過來,有要事找傅少爺,還請掌柜速速通傳。”
藥鋪掌柜乃是傅明遠的親信,知曉顧杰和傅彥和的關(guān)系,聞言不敢馬虎,立刻入了后院。
沒一會,傅彥和就快步走了出來。
他臉上略顯疲憊,一副風(fēng)程仆仆的樣子。
“傅少爺。”
劉志連忙見禮。
傅彥和的目光劃過旁邊草席上的楊世舉,微微愣了下,轉(zhuǎn)頭看向劉志:“怎么回事?”
劉志簡短說了下經(jīng)過,只言楊世舉要闖別院,被顧杰廢了一條腿,原因一直未提。
隨即又道:“傅少爺,我家少爺讓我給您帶句話,他說:楊世舉乃我玉樓幫軍師,地位榮殊,還請傅兄一定要治好他的腿,無論耽誤多久,都在所不惜?!?p> 傅彥和腦子里本就是一團亂麻,如今乍聽這話,一時都沒反應(yīng)過來。
——這怎么把人廢了,還要我不惜代價治好?這也不像是顧杰的行事風(fēng)格???
旁邊掌柜見狀,附耳言語了兩句。
傅彥和聽罷,這才恍然。
他看向劉志:“他真是這么說的?”
劉志點點頭。
“......我知道了?!?p> 傅彥和微微頷首:“替我告訴顧兄,我會竭盡全力治好楊先生的腿,即便耗費一年半載,也在所不惜?!?p> ......
“他真是這么說的?”
玉樓幫,忠義堂。
樓杰坐在椅子上,眼神陰沉。
他身旁左右兩側(cè)還坐了兩位個人,一人身著布衣,秀才打扮,約莫二十多歲;一人腰挎長劍,須發(fā)微白,弗如江湖游俠。
眼見樓杰動怒,此二人都是一副眼觀鼻,鼻觀口的樣子,不言不語。
“屬下豈敢胡言亂語?!?p> 親衛(wèi)低著頭,道:“算賬不需要腿,這話確實是顧供奉親口說的?!?p> 樓杰臉色難看:“他還說了什么?”
親衛(wèi)連忙復(fù)述,將顧杰說的楊世舉的行為動機,及認罪主動請罰的話都如實相告。
樓杰聽過,先是眉頭一跳,繼而竟是沉默了下來。
許久,他沉聲問旁邊的人道:“二位先生覺得,這顧杰該如何處置?”
樓杰身旁的兩人,皆是他招攬的幕僚,往日時常與楊世舉一同,為他出謀劃策。
不同于楊世舉的張揚,這二人都是韜光養(yǎng)晦的樣子,不怎么喜歡拋頭露面。
秀才打扮的中年人姓趙名華,乃是早年樓家管事的家生子,世道安平的時候,樓杰曾資助他讀過一段時間私塾。
游俠打扮的中年人則是樓杰娘家的遠親,姓陳名漢,曾做過一段時間的匪盜,如今是玉樓幫總教頭,平日里負責(zé)訓(xùn)練新進幫眾。
由于此事同時涉及幕僚與供奉,樓杰便請了二人過來旁聽。
此刻聞言,那陳漢道:“若要公平,自當(dāng)嚴懲?!?p> 樓杰不置可否,看向旁邊的趙華。
趙華道:“我與陳教頭意見相左。我建議幫主,重拿輕放?!?p> 樓杰微微挑眉:“為何?”
“各中原因,顧供奉不是已經(jīng)告訴幫主了嗎?”
趙華微微一笑:“他此番行事,已是自絕于人前,幫主重拿輕放,才能助長他的乖張氣焰啊。”
“為何要助......”
陳漢下意識開口詢問,結(jié)果說到一半,自己就反應(yīng)了過來,眼中露出恍然。
趙華見狀,笑道:“看來陳教頭已經(jīng)想明白了。”
陳漢搖搖頭:“我倒是想是想明白了,就是不知道,這顧杰的打算,是不是和咱們想的一樣?!?p> 他這發(fā)話說得云里霧里,好似云霧山中人,弄得旁邊的親衛(wèi)一臉茫然。
趙華道:“他的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幫主想不想讓他變成那樣的人?!?p> 樓杰聞言,眉頭舒展。
“幫主,風(fēng)堂主求見?!?p>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親隨的聲音。
“讓他進來?!?p> 樓杰淡淡道。
少頃,李風(fēng)大步入內(nèi),見禮:“幫主。”
“何事?”
樓杰問道。
李風(fēng)看了眼左右趙華、陳漢二人,道:“幫主,我聽聞顧杰將楊先生打成了殘廢,不知......”
“確有此事?!?p> 樓杰臉色不變:“你來此,就是為了問這個?”
“還有一事?!?p> 李風(fēng)說著,從懷里掏出一封拆掉封口的信封,以及一塊一看便價值匪淺的玉佩。
“這玉佩是顧杰送來的,七堂每人都有一塊。信封中是他給幾位堂主寫的信?!?p> 樓杰微微皺眉,伸出手。
李風(fēng)連忙上前,把信封交給了樓杰。
樓杰展開一看。
少頃,他抬起頭來,臉上看不出表情:“你給我看這封信,是想說明什么?”
李風(fēng)道:“我沒有什么想法,只是覺得私下收受顧杰的禮物不妥,所以特來稟報。”
樓杰聞言,沉默不語。
少頃,他站起來,沉聲一喝。
“傳我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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