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得勝而歸

　　臨淄城。

　　四月中旬，帶著最后一絲春意的微風細細的吹過，將馬蹄踏出的青屑，揚上半空，再慢慢地落下。

　　大軍回城，前后兩軍，出征時約莫十五萬大軍，回來的只有八萬之數(shù)。

　　“江先生，當真不去王殿面見齊候？”田午有些遲疑的問道。

　　墨家對齊國有大功，于公于私都應(yīng)當賞賜。

　　“不去了，我去打仗又不是為了齊國?！苯T在馬上，隨便地擺了擺手。

　　不是為了齊國？

　　田午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了苦笑，江先生身為墨家鉅子，大概是為了天下百姓吧。

　　田午拱了拱手：“我還要去王殿復(fù)命，就此告辭了?！?p>　　江寒回了一禮：“告辭！”

　　臨淄城外的岔路口，江寒與田午分道揚鑣，一個向東，一個向南。

　　“兄弟們，回家了！”

　　江寒笑著喊了一聲，二百多個黑衣騎士眼眶有些濕潤，簡簡單單的一個回家，成了多少人身上不可能實現(xiàn)的事情。

　　靈丘城外那座不知名的小山上，埋葬著一百八十三個墨家弟子。

　　離開之前大家一同去祭拜過，江寒把刻著他們名字的木牌投入了火中，沉默了良久才說出了一句話。

　　“來世投胎的時候聰明一些，莫要再去一個離亂之世了?！?p>　　馬蹄聲漸行漸遠，不時還能聽到他們的一聲呼喊。

　　“回家嘍??！”

　　“軍歸矣！！”

　　目送他們遠去的士兵們眼眶也是瞪得通紅，都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這種心情能夠感同身受。

　　田午收回了目光：“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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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黃正在門前掃地，看到遠遠而來的那隊輕騎，笑著迎了上來。

　　“鉅子，秦統(tǒng)領(lǐng)，回來啦！”

　　老黃淡淡的聲音就像是平日里接人一般，但是聲音里的喜意能聽得出來。

　　“回來了?！苯v地站在熟悉的小院門前，肩膀松了下來。

　　“告訴庖丁，多準備一些吃食，今晚兄弟們不醉不歸！”

　　老黃笑著點了點頭，得勝而歸，自然是要大醉一場。

　　庖丁很快從臨淄城中趕了回來，帶來了幾個泰豐樓的廚子。

　　“不錯，不錯?！?p>　　庖丁站在江寒面前，看著他帶上了幾分堅毅的臉龐，不時的點頭。

　　靈丘之戰(zhàn)后，江寒看起來多了幾分將軍之風，也多了幾分蕭瑟。

　　“快去干活，不要偷懶?！苯刂氐某叶〉钠ü商吡艘荒_。

　　庖丁哈哈一笑，拔出了腰間的兩把菜刀在手中耍出了兩個漂亮的刀花。

　　“子義，你們就等好了吧，今晚好好吃上一頓，犒勞犒勞自己?！?p>　　說完，庖丁大步走出了宴廳，外面?zhèn)鱽砹素i的慘叫聲。

　　晚飯做的很豐盛，可惜戰(zhàn)國時候的調(diào)味品也就那么幾樣，再是豐盛，味道也是一般。

　　“兄弟們，干！”

　　江寒端著酒，送到了嘴邊，一飲而盡，烈酒入喉，就像是咽下了一口火焰，喉嚨帶著灼燒感，隨后一股溫暖從腹中泛起。

　　“干??！”

　　觥籌交錯，不知不覺，廳中已經(jīng)醉倒了一片。

　　江寒搖搖晃晃的走到了院子中，靠在那棵枝繁葉茂的老樹下，長劍斜在懷中，黑色的長袍有些松垮，他手中輕握著酒杯，慢慢舉起。

　　“先生，答應(yīng)你的事，我已經(jīng)努力去做了……”

　　“大不了傾覆天下，大不了刀劍加身，大不了身首異處，大不了殉于此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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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午帶兵入城，得勝的大軍回歸，沒有國人的接待，歡迎，更沒有人們敬仰贊美的目光。

　　軍隊回歸的那天，很安靜，徑直回了軍營，然后解散。

　　只有士兵的家屬會含著淚和士兵團聚，還有人會為親人的戰(zhàn)死暗自神傷。

　　不過戰(zhàn)死沙場，在這個時代已經(jīng)成為了稀松平常的事情，悲傷了幾日后，又恢復(fù)了平常的生活。

　　齊國王殿在臨淄的北處，在一片平矮的房間之中，很顯眼，遠遠的，就能看到那片宮廷廣廈。

　　內(nèi)宮很大，甚至可以行車的寬路被高墻夾著，看不清外面，只能看到遠處的宮門，和高處那一方狹小的天空。

　　田午與高伯沉默的并肩而行。

　　“君上?！币粋€女婢附身在齊候的身側(cè)：“高伯和公子午到了。”

　　“叫他們直接來這里見過。”齊候漫不經(jīng)心的說道。

　　兩人在政務(wù)殿外等候時，一個侍女走來恭敬地躬身道：“高伯，公子，君上在寢宮?！?p>　　田午很少到后宮晉見齊候，因為每次看到齊候?qū)挸髁?，華貴侈靡的寢宮，田午就難以壓制心中的憤怒。

　　田剡是當真忘了田氏是怎樣得國的。

　　為了拉攏人心，田氏對齊國的公族：凡公子、公孫之無祿者，私分之邑。

　　對齊國的國人：之貧均孤寡者，私與之粟。

　　整整百年時間，才取得公族與國人的支持，取代了姜齊，得國不過十幾年，齊康公去歲才亡，現(xiàn)在是貪圖享樂的時候嗎？

　　不過高伯顯然對后宮晉見習以為常，并沒有多說什么，緩步向后宮的方向走去，田午只能是跟了上去。

　　后宮一大半是一片湖泊，齊候的寢宮在湖中半島的樹林中。

　　初夏艷陽，綠樹碧水映襯著金黃的屋頂，幽靜得恍入夢境。

　　寢宮中四周各色紗帳長垂曳地，風吹紗動，撲朔迷離，使人飄忽神醉，透過飄忽朦朧的紗帳，一個半裸的妃子正依在齊候的身上……

　　田午終于忍不住咳嗽了一聲：“田午晉見君上……”

　　齊候哈哈笑道：“高卿和田午來了啊，進來。”

　　田午大步走進，目不斜視，深深一躬：“聯(lián)軍已退，臣弟領(lǐng)大軍凱旋而歸。”

　　齊候笑著拍了拍懷中妃子的屁股：“你先下去，本候有正事兒要做?！?p>　　妃子嚶嚀一聲，很快爬到了寢宮中的玉石屏風后面。

　　田午心中一陣膩歪，瞬間忘記了來時的心思，不禁深深皺眉。

　　齊候卻渾然無覺，哈哈大笑：“兩位愛卿擊退強敵，勞苦功高，禮應(yīng)重賞……”

　　齊候的話還沒有說完，高伯就上前一步，高聲說道：“臣稟君上，臣彈劾公子田午，不善用兵，致使我軍損兵折將……”

　　什么？田午眼中充滿了怒火，看向高伯的目光仿佛能夠吃人。

　　這個老匹夫，打仗的時候如同一只烏龜，朝爭的時候如同一只老狗，端是一個活脫脫的畜牲。

　　田午冷哼一聲：“田午倒是想聽聽，我是如何不善用兵，又是如何令大軍損兵折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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