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樘和張巒說起要見一見這個“良醫(yī)”的想法。
張巒和他解釋,現(xiàn)在見不成,要等到晚上。
朱祐樘問:“等到晚上又是什么道理?”
張巒說:“要不說他性子怪。這個人的醫(yī)術(shù)在當?shù)仡H有名氣,尤其是把荊王妃的中風之癥治好,連荊襄之地也都知道他。當?shù)弥嗽诤贾?,我特意備了厚禮,趕了百十里路找他。但他既不收銀子,也不答應去京城瞧病。
后來我哄騙他說,生病之人上有老母下有幼子,他這一倒,家里的頂梁柱就沒了,這一老一小可怎么辦?他這才答應隨我進京。
只是這一路上,他白天不趕路,每到一地,他便帶著他的女兒搖鈴串巷,治病救人。要不這樣,我們早就到京了。這個時候他說不準在保定府那個巷子里呢。
殿下不必著急,晚上他回來我?guī)麃硪娔??!?p> 朱祐樘聽后心中感嘆:這個人懸壺濟世,不貪錢財,確實有良醫(yī)的風范。不過張巒倒沒有騙他,父皇可真是上有老下有小。
他擺了擺手對張巒說:“我替父皇求醫(yī),自然要誠心敬意,古人求學有程門立雪,求賢有三顧茅廬,我求醫(yī),豈能讓人家來見我。晚些時候我去驛館拜訪這位先生?!?p> 朱祐樘又問張巒那郎中的名諱,張巒告訴他,那人叫李言聞,是浙江慈溪人士。
兩人聊了好一陣子,大部分都是張巒興致十足得跟他說些路上的趣事以及紀氏對兒子的掛念;朱祐樘則只談了些張玉兒和張鶴齡的情況。
這陣子朱祐樘無論在宮里或者在保定,一直關(guān)心著這對兄妹的消息。
張玉兒在商輅府中,商輅待她如孫女兒一般照顧有加,這倒是沒什么好擔心地。
但張鶴齡卻依舊沒有任何消息,朱祐樘派何鼎在行宮附近尋找無果后,他又囑托懷恩,讓他在京城附近查訪,只是京城周邊剛剛安定一些,找起來可能還要點時間。
張鶴齡的失蹤,讓他心中對張巒有些愧疚,那些日子張巒若在家中,或許他的妻子兒子不致如此。
張巒這些日子也拜托了故舊好友幫忙查找兒子的下落,也是沒找到任何有用的線索。
當朱佑樘提到這件事,他臉色變得傷感,對朱佑樘說了幾句感激的話,但對兒子生還已經(jīng)不抱太大期望了。
一個父親病重,一個兒子失蹤,兩人相互間不禁多了些同病相憐的親近之感。
朱佑樘本想留張巒住在府邸,但張巒惦記著驛館里的手下兄弟,托辭回去安排晚上見李言聞的事,獨自走了。
朱佑樘把張巒送到門外,見他上馬走遠,才又回到府中找商閣老賠禮。
他知道召自己回京不是商輅的主意,若京城沒有他,現(xiàn)在自己還不知道要面臨什么樣的局面。又想到他也不顧身體老邁,勞苦奔波跑到保定親自宣旨,覺得昨日自己太過任性,很是無理和失態(tài)了。
朱佑樘快到商輅房間時,聽到房中傳來邱濬的聲音。
只聽他怒氣沖沖的道:“在下知道閣老大人為難,但憑什么讓皇子從安定門回?出安定,回德勝,這又不是打了敗仗。
再說,這是朝廷召皇子回京,總得有個說法,這么灰溜溜的回去皇子威儀何在?
這口氣皇子不爭,我們這些做屬下的得替他爭。我不要百官相迎,我也不要奏《德勝令》,就走德勝門有何不妥?”
只聽李東陽在一旁安撫邱濬:“商閣老找咱們商量就是還有回轉(zhuǎn)的余地,邱大人不必著急。”
又聽商輅說:“太后同意禮部這個奏陳也有她的道理,她是想讓你們悄悄回去,省的又要擔那些口舌,這件事也就算完了。不然御史參奏你們越禮,那就更掰扯不清沒完沒了?,F(xiàn)在朝中局勢復雜,你們何必爭這一時長短?”
邱濬本還有話說,卻見朱佑樘推門進來了。
眾人知道他心中不快不想再給他添堵,又不知道說些什么好。三人面面相覷,仿佛時間凝固了一般。
朱佑樘笑嘻嘻地打破了這尷尬的氣氛:“我是來給商閣老賠不是的,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
商輅哈哈一笑,說:“皇子來得正是時候,只是可沒有什么‘不是’要跟老臣配,倒是老臣讓殿下受委屈了。”
朱佑樘嘆了一口氣,情真意切的和商輅說:“商閣老,我知道你比我更委屈,昨日還讓你受了夾板氣,今日特意跟你賠罪?!?p> 商輅見他這樣體諒自己的處境,心中如釋重負,嘆息道:“殿下言重了,到了我這個歲數(shù),早就不再生氣了。殿下能體諒老臣的難處,讓老臣心里頭覺得熱乎乎的。殿下但凡有什么吩咐,老臣再難也會盡力去辦?!?p> 商輅猜測,剛才朱佑樘在門外定然已經(jīng)聽到了自己和李、邱二人的對話,所有才有此問。
朱佑樘卻沒提這件事,卻轉(zhuǎn)而道:“商閣老,我們到保定府有些日子了,還沒瞧瞧這里的模樣,我想和李、邱兩位大人在保定府轉(zhuǎn)轉(zhuǎn),不知可否明日啟程回京?”
商輅沒想到朱佑樘會提出這么個事情,哈哈一笑,道:“殿下自己做主就是了,只是在外頭要多帶幾名護衛(wèi)?!?p> 朱佑樘笑嘻嘻得點點頭,問李東陽和邱濬:“兩位大人,可否愿意陪我走走?”
李東陽自然沒話說,欣然答應了。
但邱濬卻道:“我就不去了,我對這個地方算是涼透了心?!?p> 李東陽調(diào)笑他幾句,和商輅告別,跟著朱佑樘走了。
邱濬送他倆到門外剛要回去,卻被朱佑樘叫住了,道:“邱大人,你的好意我都明白,我先謝過了。”
邱濬一時語塞,不知道說些什么好,嘴唇動了動,說:“我是不同意處決邢簡,但我更看不慣朝中那些人的鬼蜮伎倆。殿下處決邢簡,是為百姓為社稷,我不同意,也是為百姓為社稷,但那些官員呢?是為黨派!為自己!”
他還想接著說些什么,朱佑樘打斷了,道:“這些日子你都沒睡個好覺,先不想這些事了,咱們明日再說?!?p> 說完拍了拍他的胳膊,以示安慰。
邱濬眼圈有些發(fā)紅,一聲不吭地轉(zhuǎn)身回去了。
朱佑樘瞧著干癟消瘦的背影,嘆息道:“這真是一個直臣吶。”
說完又對李東陽道:“回京,咱們還是走安定門吧?!?
長安菜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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