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不是都知道了嘛！我說我去郡衙一趟，金大姑娘還讓我回來的時候，帶點早飯吃的馃子呢！”黃岫岫聳聳肩，眸底一劃而過的異彩，“這個人……真的很有意思?！?p> 陶見賢指尖摩挲著溫熱的茶盅，沉默良久，茶盅都涼了，才沉沉一句：“是，許器曾經(jīng)也說，金明微不可交惡，只可交好。”
“所以嚴神手的案子，大人打算怎么辦？金明微可是一心想給嚴神手申冤呢！”黃岫岫將話扯回正題。
陶見賢閉目不語。
黃岫岫半正經(jīng)半玩笑：“大人想殺的人，她金明微攔得了？只怕大人英明，已經(jīng)有備用方案了吧，果然是什么都逃不出大人手心！”
“少給我戴高帽子！”陶見賢無奈道，“你沒聽見現(xiàn)在外面的百姓怎么傳的？說我親自審案，是為了以身作則，給巡捕示范如何緝查。哼，好一個示范！多少雙眼睛盯著我，這才是真給我戴高帽子！”
黃岫岫想了想，眼睛一亮：“聽說這就是響應《聽民聲，解民憂》主題學習活動！學習學習，我們陶大人指導學習嘛！怪不得百姓反應如此熱烈，都翹首以盼的看好了您嘞！”
陶見賢瞪她一眼：“……你到底是站在哪邊兒的？”
“大人，誰都可以，就您不能懷疑我的忠心??！”黃岫岫說著甩了甩羅帕，殺豬般的嚎了句，真話都聽起來像假的。
陶見賢長嘆一聲，沒有跟她計較，等著讓他計較的事一大堆，他覺得胃又開始痛了。
嚴神手一案，既然是以身作則，就斷了任何做手腳的可能，百姓盼著他秉公查案，給下面做示范？
但就是他要嚴神手死??！難道他還能秉公查案，最后查到自己頭上？
特別是額外扯出官場危機，把他擺到了汴都官場的對立面，吃獨食？簡直是飛來橫禍！
他如今處境艱難，自顧不暇，前有狼后有虎，真真是一個老太竄出來，壞了一鍋好湯！
陶見賢讓人換了熱茶，徐徐啜著，才覺得胃好受了些：“幫我查查那老太……”
沒想到黃岫岫篤定的打斷：“不用查了，是金明微的祖母，我在金家天天見著的?！?p> 陶見賢撫了撫額，有點哭笑不得了：“你這樣金明微知道么？你到底是站在哪邊兒的？”
“嘛……看心情，看心情……”黃岫岫嘻嘻一笑，完全讓人摸不透她是玩笑還是實話。
陶見賢看著她，目光突然多了分惘然，語調(diào)微啞：“岫岫……如果你和你兄長沒有跟著我，或許會有更多的選擇吧……是我拖累了你們，你們想走，或者想另投他主，隨時都可以……”
黃岫岫不笑了，睫毛垂下來，投下兩爿陰影，有燭火里凝滯。
陶見賢無力的扯扯嘴角，不敢再看黃岫岫，低道：“要不是我，會稽黃氏也不會被……都是我，我造的孽……”
“不，不是！你明知道不是你，我們也都知道不是你！”黃岫岫猛地抬頭，微紅了眼眶，“倒不如說，逼你走上這條路……我和兄長，才是覺得對不住你?！?p> 陶見賢點點頭，又搖搖頭，語調(diào)愈發(fā)嘶?。骸霸缤矶家呱线@條路的……佛家有云，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男子肩膀顫抖，昏昧的橘黃燭火下，容顏清癯，多了一分書生的干凈和從容，仿佛他要做的事無關黑白，無關對錯。
他只需回應的，是自己胸腔里這顆心。
黃岫岫輕輕伸出手去，拉住了男子擱在茶盅邊的手：“大哥哥，如果盡頭是入地獄，岫岫和兄長都會陪著你的……”
“又不是小孩子了，還叫大哥哥？”陶見賢目光變得柔軟，笑笑，“你應該叫我陶大人的?！?p> “陶見賢！”黃岫岫沒好氣的回了聲，言罷就要抽回手。
沒想到陶見賢手掌一翻，也輕輕拉住了她的手。
黃岫岫抿了抿唇，沒有拒絕。
燭火裁出兩道剪影，屋里一片寂靜，然而此處無聲勝有聲，不用開口的東西，就是你知我知。
“我讓你兄長辦的事，他來信說已經(jīng)辦妥了，這幾日就會回汴都，我安排你們兄妹聚聚?！绷季?，陶見賢溫聲道。
“好?！秉S岫岫輕應。
……
黃岫岫走后，陶見賢拿出一個綠玉斗來，往來面斟了茶，往對坐一放：“馬大人，她走了?！?p> 暖閣的門打開，燭火影里走出來客，緩緩踱步到案前，在綠玉斗前坐下：“喝茶用斗？未免有失風雅。”
“馬大人，這是在下的誠意，您仔細瞧瞧？”陶見賢笑了笑，將綠玉斗又往前推了推。
馬喜忠探頭往斗底一瞧，茶水蕩漾的底部，嵌著一顆鴿蛋大小的珍珠，渾圓流暢，瑰麗多彩，一看就不是凡品。
東珠不如西珠，西珠不如南珠。
這南珠，便是合浦珍珠（注1），哪怕是宮里，身份不夠的人也是瞧都沒瞧過的。
馬喜忠臉色緩和，但還是沒有伸手接茶，慢悠悠道：“路行善送給陶大人的銀子，就這點？”
聽到路行善這三個字，陶見賢目光微變，頗有些警戒的盯著馬喜忠。
馬喜忠下頜一抬，從鼻翼里擠出兩聲輕笑：“呵呵，陶大人，別以為你們下邊的交易，上面就不知道了。羽林衛(wèi)耳目四方，監(jiān)聽群臣，比無孔不入的蒼蠅還厲害，有哪些人從路行善那里收了銀子，每個人又收了多少，上面清清楚楚?！?p> 頓了頓，馬喜忠滿面輕蔑，輕飄飄道：“上面以前沒說，是因為上面懂得，你們下邊如果不收錢了，上面的錢又從哪里來？如今你們下邊吃飽喝足了，怎么，該是回報上面的時候了，你就從牙縫里摳這點出來？”
陶見賢咬了咬齒關，沉聲一句：“馬大人想要什么數(shù)……”
“咱家再說一遍，你收了多少，上面清清楚楚，但上面也不是吃絕戶的，知道總得給你們留點……陶大人是聰明人，還不明白？”馬喜忠翹起三根蘭花指，探入茶水中，撫摸著合浦珍珠。
陶見賢看著那兩根指尖，臉色陰得可怕，三七分，當然不可能是他得七，而是上面要七分。
注釋
1.合浦珍珠：又稱南珠、廉珠和白龍珍珠，素有“掌握之內(nèi)，價盈兼金”之說。
枕冰娘
評論區(qū)好冷清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