瑯琊山下古城陰，流水曲觴方士尋，楊柳岸，儒生冠，一派江聲到客心。
時(shí)值三月，草長鶯飛，陽光明媚，天朗氣清。
春日的暖陽將大地染成金色，天空中的白云綿綿軟軟，微風(fēng)吹拂海面，波光粼粼。
“噔噔瞪?！奔贝倬o湊的腳步聲在海岸邊響起。
一個身形消瘦的少監(jiān)彎腰行禮，屏息凝神道：“陛下，有急報(bào)。”
立于一側(cè)的老宦官聞訊只是擺擺手，隨即走向臺下。
“普天之下，摶心揖志，器械一量，書同文字——”
伴隨著氣勢萬千的話語，當(dāng)朝丞相李斯懸腕轉(zhuǎn)筆，于碣石前不斷揮墨。
身軀高大威武的男人則扭頭說道：“蒙愛卿，你獨(dú)創(chuàng)的這東西我見李斯用著甚是輕便，叫什么名字來著？”
身披黑甲的蒙恬行過揖禮，輕聲道：“回陛下，此筆乃用羊毛制作而成，所以稱之為毛筆?！?p> “甚好。寡人既然統(tǒng)一了文字，九州之內(nèi)溝通無阻，那這毛筆作為書寫工具，自然也要推廣下去?！?p> 秦始皇望著瑯琊石上的墨跡，點(diǎn)點(diǎn)頭道：“傳令下去，此后天下人皆以毛筆作為秦國正統(tǒng)書寫工具。”
李斯放下毛筆，雙手作揖：“諾！微臣這就去辦?！?p> 離去的李斯與折返回來的老宦官打了個照面，后者隨即走上石臺，小聲稟報(bào)道：“陛下，不出您所料，外面確實(shí)是那群儒生在鬧事?！?p> 秦始皇聞訊笑容漸失，拂袖說道：“寡人就知道！那群儒生沒一個是省油的燈！”
“王賁呢？王賁在干嘛？”
老宦官小心翼翼道：“中令大人此前在宮外……宮外……”
“說！”
“回陛下，王中令在與那些儒生爭辯……”老宦官額頭起了一層密密汗珠。
啪！
秦始皇將毛筆往地上一摔，厲聲斥責(zé)道：“混賬！蒙毅不見后，寡人破例將他提拔為郎中令，他就是這么報(bào)答寡人的嘛？！還爭辯，他能辯得過哪個儒生啊？”
“陛下切勿生氣，保重身體要緊，”老宦官連忙說道，“那些儒生已悉數(shù)退去了?！?p> “嗯？”秦皇冷哼一聲，“算他王賁還有點(diǎn)用?！?p> 老宦官面色慘白，顫顫巍巍道：“陛下，并非王將軍……是有一個小將主動站出來為陛下開脫，說是昨個兒死去的那幾個儒生乃是僵尸所害，還將那僵尸尸首丟于眾人看了，有被害之人衣簪為證，這才讓那些儒生息事寧人?！?p> 秦皇挑起眉頭，看向宦官，略有深意道：“真是僵尸所為？”
“這……”
老宦官目光與秦皇短暫接觸后，略微移向旁邊的蒙恬將軍。
“有話直說，蒙將軍乃寡人愛卿，但講無妨?！?p> “諾。”
老宦官與蒙恬會意一眼，隨后搖頭道：“那幾個儒生確實(shí)是王將軍派人殺掉的?！?p> “這么說，那小將是王賁部下？”秦皇雙手背后。
“回陛下，那小將原本應(yīng)是昨夜當(dāng)值之人，并非王將軍屬下。”老宦官淺淺一笑，連忙收斂，接著道：“那些儒生一直非議陛下和王將軍，我看那小將軍應(yīng)該是為了陛下免于顏面受損，才這般行事。”
“寡人需要你來告訴我他的用意？”
老宦官以頭搶地，“是老奴多嘴！老奴一時(shí)失言！”
“起來吧——”
秦皇看了眼蒙恬，繼而厲聲說道：“這個王賁！打仗不失為一名好將，只是連君臣間這點(diǎn)小事，他都需要寡人給他提點(diǎn)清楚嗎？”
老宦官連忙說道：“是老奴愚鈍，應(yīng)該提醒下中令大人，將此事與陛下?lián)袂尻P(guān)系的。”
秦皇鮮見的嘆了口氣，感慨道：“若是蒙毅在就好了?！?p> “愛卿，蒙毅還是沒有消息嗎？”
蒙恬走上前去，臉色平靜道：“回陛下，一直在派人尋找，只是仍舊沒有消息?！?p> 蒙毅乃是蒙恬之弟，驍勇善戰(zhàn)，素得秦皇喜愛，只是長平之戰(zhàn)后，離奇失蹤，至今下落不明。
“愛卿不必多憂，蒙毅為人勇武機(jī)靈，趙人誰能動他？只不過他生性灑脫不羈，想必是又去哪兒游獵了，不日將還。”秦皇語調(diào)緩和了不少。
“但愿如此。”
秦皇看著身前的滔滔海水，詢問道：“對了，那個小將是誰？查清楚了嗎？”
“回陛下，他乃楊端和之子，楊青帝是也?！?p> “楊端和……”
秦皇念著這三個字，目光掠向遠(yuǎn)方，似是陷入了對往昔的追憶。
“那是周赧王五十六年的事情了，楊端和率輕騎弩手兩千支援HD，途徑王屋山中賊人計(jì)，困于天井關(guān)，死戰(zhàn)不降，也是我大秦的老將軍了?！?p> “這個楊青帝，現(xiàn)任何職？”
“回陛下，乃是虎賁小將?！?p> 秦皇略作沉吟，道：“讓他來見寡人。”
“諾?！?p> “宣虎賁將軍楊青帝覲見——”
“宣……”
在一聲聲呼喊中，一位英武小將自軍中邁步走來。
“小將楊青帝，參見大秦皇帝！”
楊青帝神色無懼，不卑不亢。
“起來吧，”秦皇打量著年輕兒郎，問道：“就是你說的儒生為僵尸所殺？”
楊青帝心中早有對策，應(yīng)道：“末將乃親眼所見?！?p> 秦皇面無表情，只是給了老宦官一個眼神。
“你捉殺僵尸，護(hù)衛(wèi)有功，又是楊翁獨(dú)子，寡人便封你為上將軍，如何？”
老宦官心神微顫，這位小將日后怕不是又一位蒙將軍。
“小將軍，別愣著了，趕快謝恩吶。”老宦官好意提醒道。
故作停頓的楊青帝拱起雙手，誠惶誠恐道：“末將謝皇帝大恩，只是——”
“只是恕末將難以從命！”
“嗯？”
秦皇驀然回頭，不認(rèn)罪責(zé)的人他見過不少，不要獎賞的人卻是第一次見。
“皇帝陛下，小將自知經(jīng)驗(yàn)尚缺，統(tǒng)率兵卒乃是軍國大事，故難以從命，請陛下責(zé)罰?！睏钋嗟酃Ь凑f道，“若今后小將有能力統(tǒng)率兵馬時(shí)，再封也不遲?！?p> 秦皇聽罷看了蒙恬一眼，后者不露言笑，不愧是楊翁之子，有其當(dāng)年風(fēng)采。
“善！寡人等著你統(tǒng)率千軍萬馬的那一天！”
秦皇神色大悅，中氣十足道：“那寡人就賜你上幣三千，如何？”
“謝陛下，小將斗膽再向陛下提個要求?！?p> 秦皇大笑，教訓(xùn)道：“你這家伙，方才寡人還夸你進(jìn)退有度，現(xiàn)在就反過來提要求？來，你且說說看是什么要求?！?p> 楊青帝這才緩緩抬起腦袋，直視著那位睥睨三界眾生的男人。
在那男人的體內(nèi)，一縷烈焰般的龍之魂魄，搖曳不止，生生不息。
“末將今日入瑯琊時(shí)，偶識一方士，略有神通，此前陛下廣集天下方士，因此小將斗膽請陛下，見一見那位方士?！?p> 秦皇笑聲陣陣，說道：“這算什么請求？方士的話，寡人自然是要見一見的。”
“謝陛下?！?p> 楊青帝行過揖禮，隨后退下。
行至城邊，楊青帝停下腳步，朝走來的蒙恬行禮，尊敬道：“小將見過蒙恬將軍！”
蒙恬沒有停歇，匆匆路過之后，只是留下三句話。
楊青帝當(dāng)場愣住。
“巧言弄舌之人，怎可為將？”
“我大秦的將軍是打出來的，不是靠父輩余蔭坐出來的！”
“這樣的將軍就算秦皇認(rèn)，我蒙恬也不會認(rèn)。”
靜默無言。
離去的蒙恬自然不知道，其實(shí)身后的這位小將啊，自打年少時(shí)起，便總懷揣著追隨這位大秦第一名將的夢想。
良久。
青帝輕輕一笑，并無惱意。
只恨此身入伍太晚！
只恨六國滅亡太早！
沐易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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