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西毛遂自薦要去審卜平,還承諾可以輕松得到答案,羅文宇何銘互相望望,一時沒有說話。
何銘雖然不喜歡這個很狂妄自大、不懂禮數(shù)的小毛孩,但他也不否認其言語中的道理,也莫名其妙地感覺褚西既然敢說,應該是真的已經(jīng)成竹在胸。
只是他想不到褚西所謂的辦法究竟是什么,所以一直沒有出聲。
而羅文宇,在大事上,向來都只是做最終決定的那個人。
面對崔文浩童柏他們那幾個儒生的時候,聽取意見他會,但很多時候他都不會判斷。
慣常是覺得這個說得也對,那個說得也有理,所以最后總會先問問何銘的看法,再做決定。
所以此刻,雖然他也覺得褚西說得好像很在理,但他沒有直接表態(tài),還是習慣性地等到最后。
看何銘靜默著沒有再向褚西提出質(zhì)疑,羅文宇便點了點頭,同意他跟著一起。
蘇元見三人一齊要走,也不甘落后地追了上去。
“時候不早了,你回去吧?!绷_文宇看得出蘇元很不愿再去面對卜平,所以邊走邊勸。
何銘亦是不讓再跟,但蘇元搖搖頭,堅決不肯回自己府上:
“我跟著去,如果有結(jié)果,才算也出了一份力,到時候求皇上恩準也才更多幾分把握……”
羅文宇:“你這身傷就是最好的證明,皇上不會視而不見的!”
何銘附和點頭,“你跟著去也起不了什么作用……還可能……”
想到蘇元萬一受不住卜平三兩句話的調(diào)戲激將,一出手就將人打死,何銘態(tài)度變得更加堅決。
褚西將言語來去的師徒三人看著,沒有說話。
最后目送了蘇元悻悻地獨自離開衛(wèi)尉寺。
“行了,前邊帶路吧阿銘!”
“是……”
何銘頷首應聲,果然一下大跨步走在了最前面。
褚西跟著到了武器庫旁的判寺事房,里面陳列著一張案臺,一面棚架,上擱著些文冊,旁邊掛著副畫有豹頭青面紅眼獠牙、形同鬼怪的畫像。
再兩邊,是些比較常用的刑具,用來懲置那些犯了事但罪有可恕的禁衛(wèi),比如值守不嚴,放了不明不白的人出入皇宮;
或接受宮女太監(jiān)的賄賂,雖沒釀成大禍,但太過明目張膽且屢教不改之類。
那樣的情況,通常都是一頓鞭刑或杖刑就能了事。
不過再如何明令禁止,也總有人膽子大敢在宮內(nèi)亂搞,如監(jiān)守自盜,或與宮女們發(fā)生不正當關(guān)系之類。
那時候,其他的刑具,便會派上用場。
至于其他犯了事的宮女太監(jiān),則會送往少府寺的永巷令處審理懲處。
此刻仍處在昏迷狀態(tài)的卜平,正被人押捆著摁在房中央的犯人椅上。
聽見守衛(wèi)問禮之聲,里面的幾名還沒來得及換衣服的黑衣趕緊轉(zhuǎn)過身也準備行禮。
“正卿大人!少卿大人!”
羅文宇何銘紛紛點頭,問了問卜平的情況,知道他雖然受了重傷,但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二人便交代不要將人在衛(wèi)尉寺的事說出去,并讓其他知情的人也都必須緘口之后,才示意先下去換衣服休息。
幾名黑衣領命退出,門也被帶上,羅文宇才朝卜平走去。
褚西何銘各錯后幾步跟上。
看到卜平完全陌生的臉,羅文宇神色有些復雜,但沒有說任何話。
嘆口氣后應褚西的要求,在何銘的陪同下進了旁邊被隔擋開、可以聽到這邊的情況,但這邊的人看來只是一面普通石墻的小間里邊兒。
看二人身影沒入隔間,褚西沒有立即開始對卜平的審問,而是輕手輕腳地去了案臺旁,拿筆快速寫下了一些東西。
等一切準備工作完成,他才舀了一瓢冷水將人叫醒。
卜平背部、脖子和兩肋都受了傷,被潑醒也只能歪著腦袋,看到褚西他還沒反應過來發(fā)生了什么,以為自己還在那間小宅。
“小……小鬼,你怎么……進來了?”
話出口,卜平才發(fā)現(xiàn)情況不對。
沒看到韓少先不說,屋內(nèi)有的還是自己不知道進了多少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陳列設施……
尤其是那副鬼怪畫像,以前在衛(wèi)尉寺的時候,每次他因為調(diào)戲?qū)m女被打,都有它的見證,所以他印象尤為深刻。
“這……這里是……”
看人反應過來,褚西輕聲笑笑:“卜公公,你還不知道事情已經(jīng)完全敗露了嗎?”
卜平短暫的震驚過后,慢慢冷靜下來,稍微回想一下,他便明白過來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是那姓何的干的?!小公子何在?可也……被那姓何的抓了?”
雖然何銘曾是自己的師兄,但卜平早對他沒了半分尊重。
尤其當人升任衛(wèi)尉寺少卿之后,更是只剩了妒忌不滿,覺得那本來該是自己的位置,不過被其用不正當?shù)氖侄螕寠Z了過去。
所以更常與之口角相爭,可不論錯在誰身上,羅文宇的眼睛都好似瞎了一般,從來不問緣由,每次他都是被責罵打罰的那個。
因為在羅文宇,在所有人眼里,何銘從來都是一個嚴于律己、一絲不茍的人,不可能犯錯。
但事實如何,恐怕只有卜平最清楚。
可不論他怎么說,也沒有人相信,甚至愈來愈厭惡排斥他。
這也導致了他犯事的頻率越來越高,最后甚至被羅文宇要求斷絕師徒關(guān)系,然后逐出了衛(wèi)尉寺……
回想起過往那些不堪的回憶,卜平雙眼漸漸充血變紅,開始歇斯底里地咆哮質(zhì)問咒罵,怨恨又是那姓何的壞自己好事、怎么不敢出來相見之類。
小隔間里邊,聽到卜平那些不堪入耳的話,何銘臉色陰沉,拳頭攥緊,似乎隨時要沖出去再將人痛扁一頓。
羅文宇在一旁看見,很擔心,但沒有說話。
因為他相信只不過被罵幾句,自己這個徒弟絕不會意氣用事,從而壞了大局。
而何銘也果然沒有讓他失望,很快便恢復了正常,之后任卜平如何謾罵都不為所動。
倒是外面與何銘毫不想干的褚西,因為不了解具體的情況,聽卜平不只攻擊人爹娘,連祖宗十八輩都不放過,
且看其越罵情緒越激動,甚至快要喘不上氣,只能強行開口打斷:
“你說的小公子,已經(jīng)壓去了廷尉寺受審,你用不著再操心!不過卜公公,看你這樣子,是對何少卿怨怒頗深??!
可你這樣罵有甚用處?何少卿他又聽不見,最后不過白費口舌罷了。
你要想出氣有的是辦法,又何必用這種傷不了敵卻自損八百的蠢方式?
你就算把自己氣死,誰又會在意難過一分?他們只會感嘆慶幸,討厭的人終于死了之類!
我知道你不在意,但你難道真就甘心被他永遠踩在腳下?”
卜平冷冷一哼,他想要表現(xiàn)出自己的不屑,可因為身上的痛楚,又脖子只能歪在一邊,發(fā)出來的,只是一聲似嗚咽似乞憐的嬌吟。
聽來頗有幾分真太監(jiān)的味道。
但褚西沒有因此嘲笑,只一邊同卜平說“只要你愿意配合,將那批軍餉藏在哪兒說出來,我就可以讓你一雪前恥”之類,
一邊將自己提前寫好字的其中一張紙豎放到卜平眼前——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在劫難逃,不如我們,做個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