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頂從人群中擠出,我就像剛從一個漩渦中擺脫,不由自主地又卷進另一個更大的漩渦。
趙悅趁我分神的工夫,一把將我推開。我摔在滿是凌亂餐盤、剩菜和湯汁的地上。
“哼!今天算你走運,下次別讓我再看到你,見一次打一次!”趙悅撩起自己的衣服,露出肚臍,抹去滿臉的菜湯,然后吹著口哨,自顧自向食堂門口走去。
“你們兩個來我辦公室一趟。”光明頂堵住趙悅,看他那陰沉的表情,讓我不寒而栗。
估計是看到自己班學生在食堂打架,弄得一片狼藉,影響十分惡劣。所以才一臉寒霜吧。
“憑什么,禿頂,你是誰?你又不是我班主任?”趙悅比光明頂還要高出小半個頭。
“你叫什么名字?幾年級幾班的?”光明頂死死鉗住趙悅胳膊,根本不容他動彈分毫。
趙悅死命掙脫,卻沒有如愿地把光明頂那只鐵鉗掰下來。
“哼”趙悅冷哼,又試了幾次,依舊無濟于事。
“他叫什么名字?”光明頂轉(zhuǎn)頭問我。
“嗯?他.....他.....”我攝于光明頂?shù)臍鈩荩Y(jié)巴了半天,也沒說出完整的話。
“哼”光明頂不再看我,轉(zhuǎn)頭問高靜雯,“高靜雯,他叫什么名字,幾年級幾班的?”
“老師,他叫趙悅,好像是九年級的?!备哽o雯從剛才的鬧劇中稍稍恢復鎮(zhèn)定。
“跟我走?!惫饷黜斞褐w悅走出食堂。
我看了眼高靜雯,扭頭準備跟出去。
“你不先去洗一下嗎?”高靜雯叫住我。
我躲閃著她的目光,搖了搖頭。
“喏”高靜雯遞給我一包拆開的餐巾紙。
“嗯”我應(yīng)了一聲,沒再回頭,一路小跑跟上了光明頂和趙悅。
“放開我,我會走!”趙悅一路上還在掙扎抵抗,可是在五大三粗的光明頂面前,趙悅只是個中看不中用的傻大個。
光明頂理都不理他,自顧走路,用鉗子一樣的手拖著趙悅凌亂的腳步。
我跟在他們身后,低著頭也是只顧走路。
很快,我們到了辦公室。
“喲,這不是趙悅嘛?你怎么也到咱們八年級辦公室來做客了?”語文老師邊看電視劇邊啃著蘋果。
“嘿嘿,老師好呀?!壁w悅朝語文老師咧嘴笑了笑,算是打過招呼。
“蘇苪東,你頭發(fā)上怎么還有幾顆米粒,怎么吃飯吃到腦袋上了?”語文老師笑道。
“我……”沒等我聽清問題,趙悅已經(jīng)在搶答了。
“這小子敢泡我喜歡的人,然后被我打了?!壁w悅嬉皮笑臉地說,此刻我才明白自己和他的差距。
“哦?”語文老師也來勁了,“泡誰???”
我覺得這兩人都不太正常。
“沒有!他瞎說的!”我鼓起勇氣辯解。
“哼!”光明頂冷哼一聲。
我又低下了頭。
“趙悅,你現(xiàn)在打個電話過去,叫你家長來一趟學校?!惫饷黜敯掩w悅推到電話前,然后自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旋開茶杯,咕咚咕咚地灌了幾口濃茶。
“叫他家長來?叫來也沒用?!闭Z文老師輕描淡寫地說,“這種人的家長根本就管不了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放他走算了,況且又不是我們年級的,更不是我們班上的?!?p> “就是,就是。”趙悅在一旁附和,還偷偷向語文老師一抱拳,“老師你真是太懂我了,改天我請你食堂吃飯??!”
“哈哈哈,好啊?!闭Z文老師樂了,她最喜歡和這種學生打交道,一來顯得自己與眾不同,二來容易培養(yǎng)在學生中的人氣。
“哼”光明頂不置可否地冷哼一聲??礃幼邮谴蛩阗u語文老師面子。
“那我就先走了,還有那個禿頂老師,你們班上這小子應(yīng)該好好教訓他,他早戀,而且還在食堂打架?!壁w悅說著大搖大擺地走出辦公室。
在他將要出門時,和剛進來的葉菁焉撞個滿懷,把她手中的一疊歷史作業(yè)撞到地上。葉菁焉身為班長,作為光明頂?shù)男∶貢?,有時也兼歷史與社會作業(yè)的收發(fā)。
趙悅彎身幫葉菁焉拾起散落的作業(yè)本。
“你?”葉菁嫣看清了來人。
“怎么,你記住我啦?”
趙悅略有風度地笑了笑,吹著口哨從葉菁焉身邊走過,還故意撞了一下她肩膀。
趙悅走出幾步,還回頭看了眼葉菁嫣。也不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
趙悅走后,葉菁焉把作業(yè)放在光明頂桌上,并匯報了作業(yè)的收發(fā)情況。
我眼睜睜地看著趙悅啥事也沒有地走了,不由心中也升起一絲僥幸。
我慢慢地往辦公室門口挪步,只要光明頂不阻止,那我也溜了。
“蘇苪東,我說過你可以走了嗎?過來!”光明頂?shù)穆曇粲猪懫饋?,把我的僥幸砸得粉碎。
我悻悻地走到光明頂桌前。
“講一遍在食堂發(fā)生的經(jīng)過?!惫饷黜斉喿鳂I(yè),都沒抬眼看我。
“嗯……”我嗯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來。
葉菁焉已經(jīng)把作業(yè)交給光明頂,但顯然并沒有離開的打算,靜靜地站在一旁,好像等著光明頂批完再發(fā)下去。
“葉菁焉,你有沒有空,過來幫我批一下早上的默寫。”語文老師隨手把蘋果核丟向垃圾桶。
“恩,好的。”葉菁焉接過一疊默寫本子。
“你坐到科學老師位子上批吧?!?p> “恩”葉菁焉乖巧點頭,坐到我的斜對面。
“你怎么不講???”光明頂半握拳用指節(jié)叩擊桌子,開始不耐煩。
我還是默不作聲站著,聳拉著頭。
“蘇苪東,聽趙悅說,你泡了他喜歡的女生,真的假的?”語文老師笑瞇瞇看著我,似有期待一場好戲發(fā)生。
很明顯她在火上澆油。
“我沒有!”我小聲說。
“那你是怎么惹上他的?”語文老師不相信我說的,更樂意聽信那個混混模樣的趙悅。
“上次我和蘇苪東一起回家,蘇苪東的自行車撞到那人的車子,于是他就一腳踢倒了蘇苪東。”正批改作業(yè)的葉菁焉插了一句。
“是不是這樣?”光明頂把一本批好的作業(yè)疊起。
“嗯”我點頭。
“咦,你和葉菁嫣一起回家?”語文老師對八卦的事情有著敏銳的洞察力。
“正好順路碰上的?!蔽疫B忙為臉紅起來的葉菁嫣解釋。估計葉菁嫣自己也發(fā)現(xiàn)說漏了嘴。
“你和高靜雯是什么關(guān)系?”光明頂轉(zhuǎn)回正題。
“沒……沒有關(guān)系!”我辯解,但這樣的說辭蒼白無力。
葉菁嫣心不在焉地批著默寫本,眼神時常飄到我這處。
“你頭上的米粒是怎么一回事?”光明頂問。
“他……他……”我結(jié)巴半天還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當著葉菁焉的面我不想說自己被人打,還被摁在菜盤子里吃湯。
“你和高靜雯勾搭上了?”語文老師總問些不正經(jīng)的話。
“沒有,我沒有啊……”
“能不能好好講,結(jié)結(jié)巴巴的,別人聽你說話真累!”語文老師見我支支吾吾便不耐煩了。
看著語文老師接二連三挑事,我火氣也上來了,明明和她漠不相干,湊什么熱鬧呢?光明頂教訓我也就算了,你一個任課老師囂張什么?處處針對我!
兔子逼急了還咬人呢!
“我也不知道趙悅哪根筋搭錯了,我在吃飯,他就莫名其妙沖過來一餐盤扣我頭上?!闭Z文老師點頭,看樣子她終于聽到了想聽的八卦。
“然后呢?”她追問,“還有描述事實需要客觀闡述,你這句話怎么上來就是帶偏見的主觀情緒。這樣很難讓人信服!”
我說自己被打的經(jīng)過,她卻質(zhì)疑我歪曲事實?好呀,既然要爭論,那我就懟死她。
“然后么,我被他摁在餐盤里,我難道不該反抗一下嗎?難道老師連你也站在趙悅那邊?果然這個社會是個欺負老實人的社會!”
明眼人都知道語文老師一再袒護趙悅。那我干脆把語文老師拉下水,免得她總一副局外人的口氣。
“欺負老實人的社會?呵呵,自己做得不好,就別抱怨社會?!闭Z文老師很聽不慣這種抱怨社會的話。
我心里暗自好笑,她既然默認了自己站趙悅那邊,我也樂得在道德制高點審判他倆。畢竟我是被打的,總歸更占理。
“我在學校食堂吃個飯,都能無故被人打,更何況在社會上?”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你不去招惹趙悅,他干嘛就打你,不打別人?”典型的強盜邏輯。
“到底是打人有錯,還是被打有錯,蛋裂了也是蛋自己的事情,關(guān)蒼蠅什么事,是蛋求著蒼蠅來叮嗎?”
“難道像你一樣的臭雞蛋危害社會,污染環(huán)境時,還是你自己的事情嗎?就不允許有人來清理掉?那要警察來干嘛?”果然是教語文的,黑的都能說成白。
“老師,你把警察比喻成蒼蠅很不恰當!”我找到了一個突破口,打算死咬不放。
“我把蒼蠅比喻成警察的線人!是它叮在你身上提醒我,你的蛋有縫!需要我來清理!”看似比喻很恰當,但是非要把黑說成白,往往就會漏洞百出。從伊始,就是語文老師自己作的,太過自負,非要站在正義的對面,去給趙悅洗白。
“哦,原來趙悅是你的線人,怪不得急急忙忙要放他走,你這是不是徇私枉法有意包庇!老師,蒼蠅是害蟲,你是要和他同流合污嗎?你寧可相信一只害蟲,也不相信我,難道你就不怕他隨意潑臟水嗎?”
“蒼蠅固然是害蟲,但我根本不必問它,見它的行事就能透過現(xiàn)象看本質(zhì)。透過趙悅打你的事情,就能知道你肯定是什么方面出問題了。”
“老師,蒼蠅叮蛋從來不是在說什么對錯。蒼蠅叮蛋是在說因果。就像你說的,他們只有因果關(guān)系而已,請問你是怎么推出我錯了?打我的原因有好多,比如趙悅嫉妒我長得比他帥,所以他打我,那么也是我的錯嗎?到底是我長得帥有錯,還是他嫉妒心作祟有錯?”當我說到自己長得帥時,我看見葉菁嫣抿起嘴強忍著偷笑。
“趙悅說你和高靜雯談戀愛,難道是空穴來風?你倒說說看,你好端端干嘛和高靜雯一起吃飯?”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語文老師久攻無果,轉(zhuǎn)移話題,顯然已到強弩之末。
“老師,假如你被家暴了,那么也是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你被家暴了,然后向別人求助,人家不分青紅皂白扣你一頂出軌的帽子,你就能明白我現(xiàn)在的心情了。你有什么證據(jù)說我早戀?就因為一起吃了個飯?就憑和我有仇的趙悅?cè)詢烧Z?”我開始扭轉(zhuǎn)劣勢,轉(zhuǎn)守為攻。
“那你和他在食堂打架你就沒有錯?公共場合就不能理智點,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沖動,就不能來告訴老師,讓老師處理?”她已經(jīng)彈盡糧絕,退而求其次,想找臺階下。
但我不給她臺階下!現(xiàn)在就是我對她發(fā)起總攻的時刻了。
“說得倒輕巧,我是在被打啊,一切由不得我??!趙悅先動手打我就是不對,你一直在為小混混辯護是何居心?不分是非,顛倒黑白,是不智。和小混混講義氣是不義。包庇縱容打人者是不公!就算我和趙悅都有錯,那么我還在辦公室站著,請問趙悅跑到哪里去了?”我一氣呵成,不再結(jié)巴。其實我本來就很能講,只是一向自卑,所以做人唯唯諾諾,說話結(jié)結(jié)巴巴。一旦話匣子打開了,就算十個語文老師也擋不住我的三寸不爛之舌。
畢竟文明人吵架不是拼聲量,而是比腦子。
“那…….那你…….你”語文老師“你”了半天也想不出說些什么,總算輪到她結(jié)巴一回了。我見她面紅耳赤的樣子怪好笑的。
“你…….蘇苪東這人說話倒挺厲害,以前怎么沒有發(fā)現(xiàn),但你說話再厲害也不見得你成績上去啊,照你這成績最后還不是和趙悅一樣讀個職高,你和他有什么區(qū)別?作業(yè)么不做,整天自以為是!”看來在趙悅這事情上,她已經(jīng)投子認輸。于是想在別處羞辱挖苦我一番,來找回點面子。
星河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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