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的彈幕瘋了一樣炸裂,看著那矮小老饕把手機放在碟子前面,右手麻利地拆蝦解殼。同樣拿到了金殼試吃卡的麥希明扭臉對林小麥說:“蝦殼蒙汗,肉微微收縮了,正好可以開始吃。”
看著很結(jié)實的九節(jié)蝦殼,其實非常容易拆開,拆槍卸甲之后,只見紫綬白肉,以岔開的鳳尾立起整個蝦身,林小麥道:“原來如此,蝦子受熱之后肉質(zhì)變硬,恰如紅袍童子直立迎客,在酒樓喜宴上,我們本地人必不可少的,除了‘無雞不成宴’的靚雞,就是一碟粵語諧音‘笑哈哈’的蝦。這就是菜名‘童子笑迎四方客’的由來。”
麥希明用筷子把蝦肉一夾兩半,放一小塊入口品嘗。還沒來得及發(fā)評價,旁邊矮小老饕已對著他的直播間里的粉絲開口說話:“看到?jīng)]有,師父怎么說的?研磨淡紫得味來,這紫色的就是蝦籽漿,完全看不出顆粒感了,但味道很濃。我想起粵東海邊的名產(chǎn)咸蝦醬,好的咸蝦醬也是帶著淡淡紫色,用來炒飛天通菜,好吃到飛天。但是咸蝦醬靠發(fā)酵,這蝦籽聽說是師父用玉磨盤磨出來,可惜我來遲了,沒能趕上親眼看見。沒關(guān)系,能吃到就行。”
放了一塊入口中,吃相倒是斯文,評價:“濃,蝦味太濃了,好吃。肉質(zhì)非常爽口彈牙,加上蝦籽的香味,真是好吃到停不下來,真可惜,每人只能吃一個。如果粉絲里面有動手能力強的,可以學(xué)起來做起來了——”
旁邊高大老饕搖頭晃腦道:“一口吃兩種蝦,清明蝦加九節(jié)蝦。說起來,咸水蝦肉質(zhì)鮮甜但嫌肉質(zhì)粗糙,淡水蝦肉質(zhì)細嫩卻是味道寡淡,唯獨是生活在珠江河入??谝粠痰嘟坏木殴?jié)蝦,兼得了咸水蝦和淡水蝦的長處,鮮美又細嫩。就好像《紅樓夢》里的秦可卿一樣,既有黛玉之裊娜風(fēng)流,又得寶釵之鮮艷嫵媚,當(dāng)?shù)闷稹婷馈姆济 !?p> 那矮小老饕就把鏡頭對準了這邊:“哇,各位看看,吃蝦吃到《紅樓夢》都出來,我們的毒舌直播間曾幾何時這般有文化了,簡直可以改名叫文化直播間啦。有一說一,大家看看這個剝下來的蝦殼,蒸熟之后都很明顯,一濃一淡間隔著的,有說是像竹節(jié),所以取名‘九節(jié)蝦’,對不對?”
彈幕如子彈墻,嗖嗖飛過……
孰料那主播話鋒一轉(zhuǎn):“大家都錯了。九節(jié)蝦取這個名字,實情是九節(jié)蝦一落入漁網(wǎng)被困住之后,會立刻分泌出一種粘液,讓自己活活憋死。就像我們的民族英雄般氣節(jié)十足,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勇猛剛烈。這個節(jié),是‘氣節(jié)’的節(jié),漢語之中,九為極大數(shù),所以取名九節(jié)。不好意思啊,師父,這次我也有文化了一回,班門弄斧,小孩子不識世界,莫笑,莫笑?!?p> 最后一句,是對著高大老饕說的,高大老饕不以為意,微微一笑:“說得很好。后生可畏,以后的世界是你們的啦。”
說話間,扇貝和蝦已被分食一空,順景酒樓端盤子分菜的學(xué)徒把事先留起的一個扇貝放在單獨與眾不同的黑底湖藍曜變天目建窯分菜碟上,快步走向?qū)γ嫱S酒樓的總廚:“廖師傅,這是我家?guī)煾嫡埬穱L的?!?p> 不約而同地,對面迎面走來的,是同豐酒樓總廚學(xué)徒,大紅大紫,昂然翹首的“紅衣童子”九節(jié)蝦,在他手中白色滾金邊骨瓷分菜碟上格外醒目:“劉師傅,我們師傅請您指教指教。”
就好像上晚自習(xí)的教室里突然來了班主任,原本喧鬧試菜抽獎的街頭安靜下來。銀姨笑道:“好啊,互相試吃互相品評,這不光是考味道,還考心胸比人品?!?p> 林小麥說:“銀姨,我從小吃你家的腸粉吃到大,不也一直有贊沒彈么?!?p> 眼神慈愛地瞥了她一眼,銀姨笑道:“你是小孩子,怎么一樣!對面可是師傅對師傅,還是斗菜現(xiàn)場互相評。你快看看他們怎么說?”
很明顯,和他們一樣好奇有想法的人不少,齊刷刷地朝著兩個總廚看去。順景酒樓的總廚首先用一分鐘洗手法洗干凈了手,雙手接過同豐酒樓學(xué)徒手里的分菜碟,很有禮貌地道了謝,仔仔細細品嘗了九節(jié)蝦,臉上帶了笑:“唔,蝦夠新鮮且不說,肉質(zhì)自然彈牙爽口沒話說。九節(jié)蝦下面,以荷葉托底,更加增加三分清香,難得。氣泵針筒打蝦膠,做出精致口感,用高壓爐來快速蒸熟,又提高了出菜效率,是我們做廚房最為追求的效率與美味并重,真是后生可畏。”
“前輩謬贊!”同豐酒樓的總廚朗聲道,“我剛才看到前輩玉托頂殼嵌寶珠的手法,如行云流水一般,就已經(jīng)心悅誠服!等嘗了這開門迎客獻寶珠的鮮美滋味,更加佩服得不得了。能夠好吃好看又好玩,菜好,意頭也好!”
言談之間,兩間酒樓里負責(zé)打荷的師傅已經(jīng)各自將下一道菜需要使用的餐具食材擺放整齊。只一看順景酒樓樓準備下的食材,同豐酒樓的師傅立刻豎起了大拇指:“老鵝胗、牛骨髓、青蟹膏、鳊魚籽、龍虱肉、甲魚裙,竹蓀膽……敢用這七種最難把握火候的食材做菜,廖師傅好膽色!”
淺淺一笑,廖師傅卻是抬手指向了同豐酒樓備下的食材:“走地雞雞蛋不難找,但走地雞雞春卻是難得。尤其是這十幾枚雞春都是同樣大小,色澤潤亮,肯定是剛剛?cè)〕鰜淼摹8舾姑旱墓Ψ虿浑y學(xué),整個廣州餐館里有幾分火候的打荷師傅都會,但要摸出雞春大小,沒有二十年打荷的功夫,真做不來!有這么一個功夫過硬的打荷師傅,同豐酒樓......真舍得下本錢??!”
得了廖師傅夸贊,一名身穿同豐酒樓制服、年紀不過三十的打荷師傅頓時眉花眼笑:“廖師傅客氣了!要說起隔腹摸春的功夫,還得謝過廖師傅指點——我?guī)煾翟?jīng)給廖師傅做過打荷,年紀大了才收了我當(dāng)介掛徒弟。真要論起輩分,我還得叫廖師傅一聲師伯?!?p> 眼見著兩座酒樓的師傅彼此間竟然攀起了交情,圍觀的街坊之中,頓時有人笑著叫嚷起來:“好啦......好啦.......人情交道過后再說,趕緊露一手真功夫吧!我可是抽到了嘗菜卡的,剛剛就吃了一口,正是癮頭上來的時候吶!”
三生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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