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年尾

　　“你很關(guān)心貨船？”李長信笑意盈盈地看向林暖暖。

　　他把消雪開道的事情，全部讓私兵去做。為的就是來親眼確認(rèn)，林暖暖真的醒了。以及，她到底要做什么。

　　鹽，對于普通百姓來說，確實是稀罕的東西。但是對于李長信、對于官府來說，那只是一種資源罷了。

　　甚至可以說，對于目前的連州而言，這些糧食可是比鹽貴重得多了。

　　因而用大量的食鹽開路，也是李長信會毫不猶豫的事情。

　　可是林暖暖信中卻提議，采用陸路加水路的運輸方式。這些雖然看上去是最優(yōu)解，不過前提是不考慮船只問題。

　　然而，李長信深知喬松柏，他天資聰慧、測算無遺，不可能不考慮船只問題的。

　　但是他卻仍舊沒有阻止，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林暖暖很希望調(diào)用水路。

　　現(xiàn)如今，看到林暖暖如此關(guān)心船只，李長信幾乎確定，是林暖暖所愿。

　　果然，林暖暖聽到他的問題之后，點頭解釋：“我很想知道，你到底哪來的船只。我對水運有些想法?！?p>　　“船是韓家借的，他們家有一艘船，一直空著沒有用?！崩铋L信聽到林暖暖的回答，倍感受用。也不知道是因為自己猜中了林暖暖的心思，還是因為林暖暖對自己如此誠實。

　　然而水運之事，并不簡單。

　　李長信正欲勸誡，喬松柏從屋內(nèi)出來了。

　　把李長信帶過來之后，林芳芳與兄長們早就回家去了。

　　倒是林暖暖與李長信，在門口杵了好一會兒。

　　看到喬松柏出來，林暖暖很自然地勾著他的胳膊，兩人互相攙扶著走回屋內(nèi)。走在后面、被邀請進(jìn)屋的李長信，看到這一幕，卻覺得有些刺眼了。

　　坐在書桌前，李長信看著桌面上的滄州水勢圖，知道這件事，他們兩人是勢在必行的了。

　　然而……

　　“滄州的位置屬實尷尬，無論是發(fā)展水運或者陸運，都是沒有意義的?？v然這里四通八達(dá)，卻沒有一條路直達(dá)京城?！?p>　　李長信雖然不懂這兩人想要做什么，但是水運在滄州很難有用。

　　畢竟韓子元家中，曾經(jīng)想過發(fā)展水運。甚至還買下了一條大船。但是實際效果非常慘淡。如果貨物不前往京城，只是在連州打轉(zhuǎn)，是很難賣出去的。

　　那艘船，除了閑置著，現(xiàn)在唯一的用處，就是被李長信征調(diào)使用。

　　“所以，我們支援連州。”喬松柏神色不變，卻問了李長信一個問題：“你覺得，恭親王，比你如何？”

　　李長信不善急智，他被喬松柏這句話里巨大的信息量，沖垮了。

　　須知道，本朝親王、皇子、皇女，盡封九州十八郡。

　　從開國始，共有九位親王，分封九州。傳到如今，只余七位仍掌九州之地。李長信繼承的是懷親王，掌滄州。而李善祀繼承的是恭親王，掌連州。

　　喬松柏的這個問題，包含的是吞并的野心。

　　但是又不止于此。

　　一時間，千頭萬緒，再結(jié)合原本支援滄州的目的，李長信有些轉(zhuǎn)不過來了。

　　“他怎么了？”林暖暖看到李長信呆住、久久不能回神，著實有些好奇了。

　　喬松柏笑著搖了搖頭。

　　“大概是還沒想明白?！?p>　　與李長信幾次交鋒，喬松柏就知道了，這個人不擅長急智，涉及諸多的事宜，他很難立刻理清頭緒、想出應(yīng)對。

　　不過，作為優(yōu)秀的政客，他也有優(yōu)點，例如長期布局。只要慢慢梳理出來，李長信的布局能力，還是相當(dāng)可以的。

　　“不急，慢慢想?！绷峙牙铋L信按在椅子上，讓他慢慢想。

　　而趁著這個功夫，他們兩人則是去收紅薯了。

　　按照計劃，他們也該是這兩天，把紅薯收在村外，等著李長信的車來。

　　然而，林暖暖沒想到的是，收紅薯這件事，竟然遭到了阻礙。

　　李長信強制整個林家村的人種植紅薯，確實有奇效。這東西，作為糧食，產(chǎn)量比小麥高多了。而且紅薯的藤、葉，還能喂牲畜。

　　現(xiàn)如今，整個林家村的人，都巴不得一直種紅薯。

　　只是，農(nóng)家人都喜歡囤積東西。除去要上繳的部分糧食，剩余的紅薯，即使喬松柏花錢買，別人也不賣。

　　兩人把整個林家村跑遍，也只收了村里三成的紅薯罷了。這其中，還有一部分是看著“老板”的面子上，才出給他們的。

　　這種結(jié)果，很顯然，沒有達(dá)到預(yù)期。

　　而林暖暖對于這種結(jié)果，心里有些擔(dān)憂了。倒是不是擔(dān)心連州的紅薯問題。畢竟長橋村屬于李長信手下，那里產(chǎn)出的紅薯也能給連州支撐一會兒。

　　她擔(dān)心的是，林家村對于商品經(jīng)濟的態(tài)度。

　　小農(nóng)經(jīng)濟偏愛囤貨。因為抗風(fēng)險能力弱，有備無患是正常的。

　　但是，村民們對商品買賣的排斥。讓林暖暖對發(fā)展商業(yè)這件事，著實有些沒信心了。

　　因為這絕對不是林家村一村的情況，這很可能代表的是，整個大周朝的情況。

　　所有人都排斥商品交易。

　　如此情況之下，商業(yè)萎靡，也算正常。

　　“那就……上下同心。娘子你要發(fā)展，上面也要有人給你幫忙。就如同推廣紅薯種植一樣?！?p>　　喬松柏看著堆積如山的紅薯，聽到林暖暖的顧慮。心中有了清晰的目標(biāo)。

　　對皇帝、貴族的復(fù)仇，甚至可以與幫助林暖暖統(tǒng)一起來。

　　就如同紅薯事件一樣，林暖暖追求的造福百姓，人人事有所飽。遇到的阻礙卻是人人都害怕無法完成的稅收。

　　而自己，恰好可以在這點上諸多助力。甚至可以從上面施壓，強制執(zhí)行一段時間。待百姓知曉好處后，自然自愿了。

　　入仕，不光是為了復(fù)仇，還可以協(xié)助林暖暖，打造那個真正的盛世。

　　林暖暖眼前一亮，喬松柏所言，提供了新思路啊。

　　她知道，封建地主們，是絕對不允許商業(yè)高度發(fā)展的。但是，她可以策反，甚至可以安插內(nèi)鬼啊。例如，喬松柏跟李長信，就很有“內(nèi)鬼”的潛質(zhì)。

　　“宿主，你這是理論跟實踐分離了?！毙§`不得不承認(rèn)，如果沒有喬松柏，林暖暖恐怕也有些難成事。

　　“你所謂的利用兩股力量斗爭，好好發(fā)展自己。本就該包含這些東西?！?p>　　林暖暖沉默，對不起，打擾了。

　　做實事，她可以。但是主動出擊，設(shè)計這些陰謀、陽謀，她還真的有些不擅長。

　　不過好在，喬松柏幫她補足了這點。

　　小靈現(xiàn)在是終于放下了對喬松柏的成見，不得不承認(rèn)，林暖暖當(dāng)時沒殺他是對的。

　　無論是在照顧林暖暖，還是涉及到計謀以及需要入仕的事情。有喬松柏，比沒有喬松柏，要簡單很多。

　　另外一方面，喬松柏確定目標(biāo)之后，心神是完全定下來了。

　　他曾經(jīng)一度視林家村為世外桃源?？偸巧岵坏眠@里，也是舍不得與林暖暖平靜的生活被打亂。心中總對入仕，有些消極的抵觸。

　　現(xiàn)在這一切，都煙消云散了。

　　風(fēng)雨之中，有人同擔(dān)，處處皆為桃花園。

　　他相信，林暖暖的智慧，真的能夠開創(chuàng)一個人人皆可為圣的盛世。

　　三日后，李長信的私兵，終于抵達(dá)了林家村的村口。

　　一路上，積雪消融。馬車亦可行進(jìn)。

　　“一起去看看？”

　　第一輛馬車被裝滿番薯之后，李長信把韓子元踹下去，邀請林暖暖與喬松柏同行。

　　這三日，他已經(jīng)想清楚了。

　　喬松柏徹底激起了他內(nèi)心的野望，跨州連郡如此美事，他怎么會不想呢。他甚至肖想京城。

　　所以，交好喬松柏，對李長信，越發(fā)重要了。而對林暖暖，李長信總是有種說不出的喜歡。

　　紅薯的上貨地點，是完全按照林暖暖要求的。因而，這里除了那艘等著貨物的船只，荒涼的沒有一點東西。

　　“這也太荒涼了?！?p>　　林暖暖看著寬闊的河道，以及極為有利的碼頭建造環(huán)境。心里止不住惋惜。

　　就像喬松柏所言，整條臨滄河，全部都非常適合水運。尤其是現(xiàn)在這塊地方，可謂是連接滄州、連州、賀州、憑州的好地方。

　　但是只是因為不接京城，就被浪費了。

　　“很難不讓人懷疑，京城在吸各地的血。”

　　林暖暖隨口一感慨，惹得李長信側(cè)目。

　　這個問題，他也隱約有感覺，但是林暖暖是第一個把它說出來的人。或者說，各地親王對皇帝不滿，皇帝對親王們不滿，都是源于此。

　　天下之財富，全部集中于京城。

　　“你想要這里？”李長信從林暖暖的語氣中，感覺到了她的想法。

　　他應(yīng)該集中在連州事宜上，可是林暖暖的話，讓他產(chǎn)生了一種不一樣的情緒。他喜歡林暖暖語氣里，那種想要與天下共富、與滄州共富的感情。

　　林暖暖點頭。

　　這里是他們探討過的，最好的碼頭。于商業(yè)發(fā)展，極有助力。

　　李長信看著湖面上的微光，在林暖暖眼中泛起漣漪，脫口而出：“那便給你?！?p>　　頗有些千金一擲，只為美人笑的氣質(zhì)。

　　因而，他這句話，也惹得喬松柏側(cè)目而視。很快就開口打斷了他們的對話：“這些事情，還是等你此行成功之后再說吧?！?p>　　支援連州的事情，卻也沒有那么容易。

　　雖然說，路徑被阻，但是對方一點聯(lián)系也沒有。這也是不正常的，十有八九，連州已經(jīng)亂了。

　　李長信此去，亦有諸多危險的。

　　“那我更需要先把東西給暖暖了?！闭f著，李長信朝喬松柏挑釁一笑。將自己隨身玉佩與印鑒，交給了林暖暖。“有這兩樣?xùn)|西，這片地，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p>　　林暖暖接到東西的時候，一點客氣都沒有，緊緊握在手上。這送上門的東西，豈有拒絕的道理。

　　喬松柏看到李長信此舉，只是略微皺眉。說李長信沒有急智，都是在夸他的了。印鑒，竟然隨便給人了。懷親王情緒上頭的時候，真的是過于沖動了。

　　不過，此事于林暖暖有利。喬松柏便裝作沒看見。

　　卻說三人分開之后，林暖暖與喬松柏兩人，在林家村過的很是悠閑。只需為新年做些準(zhǔn)備。

　　不過，有人卻不怎么悠閑。

　　例如，林素節(jié)。

　　這位，絕對是林暖暖見過的，最悲慘的學(xué)生了。

　　現(xiàn)在林大柱與張荷花手上有不少閑錢，也沒有活計要林素節(jié)做。因而這位同學(xué)，在過年前的每一天，竟然都用來到林暖暖家里學(xué)習(xí)了。

　　“真的可怕?！绷峙覟?zāi)樂禍地看著林素節(jié)受難。

　　今天都已經(jīng)是臘月二十八了。再過兩天就大年三十，馬上就春節(jié)了。

　　可林素節(jié)還在喬松柏的教導(dǎo)下，學(xué)認(rèn)字。

　　按照林暖暖昏死之前的日程，下午三點，應(yīng)該是喬松柏教她練大字的時候?，F(xiàn)在，換成了林素節(jié)在學(xué)認(rèn)字，這讓她怎么看怎么順心。

　　“宿主，我偶爾懷疑你不出手，是因為你想偷懶?！毙§`幽幽吐槽。

　　林暖暖曬著太陽，默默反駁。

　　她確實對喬松柏耍無賴了。因為借口要恢復(fù)，每次喬松柏要她練大字的時候，她都會裝難受。然后喬松柏心疼她，所以即使知道她故意逃避，也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也因此，什么事情都不用干，躺在院子里曬太陽，練習(xí)走路的林暖暖，發(fā)現(xiàn)了喬松柏教學(xué)的不對勁。

　　太慢了。

　　教林素節(jié)認(rèn)字，真的太慢了。

　　漢字是標(biāo)準(zhǔn)的象形字，它有所有文字都沒有的優(yōu)點，那就是能“望文生義”。但同時，它也有不如表音文字的地方。那就是門檻高。

　　說實話，這件事，林暖暖是從不來不知道的。

　　或者說，太習(xí)以為常了。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漢語拼音，是從哪里來的？

　　只要一想，問題就顯得很尷尬。

　　中文，實際上是沒有這種東西自然誕生的土壤的。這東西有半舶來品的性質(zhì)。

　　但是不得不承認(rèn)，提高識字率，漢語拼音，這種起源于表音文字的東西，發(fā)揮了天大的作用。

　　因而，解放喬松柏與林素節(jié)，最好的方法，就是教這兩個人漢語拼音。

　　只是，林暖暖一直沒有實踐。

　　因為這個東西，太難解釋清楚了。

　　喬松柏接受那是正常的，但是林素節(jié)？

　　而且除非林素節(jié)永遠(yuǎn)不接觸外面的世界，否則，漢語拼音這件事，遲早會引起他人的懷疑的。

　　“所以，我這是為了不被懷疑。而不是為了逃避被喬松柏逼著練大字！”

　　林暖暖總結(jié)陳詞，鏗鏘有力，只是莫名有些心虛。

　　確實是該想個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