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懇求
姜好借嘴角的笑容遮掩住心底的無奈。
她拽出卡在木墩上的斧頭，握住掂了掂，還挺重。
但這玩意兒要怎么劈……
她隨便撿起一塊木頭橫放在墩子上，一起一落，‘咔嚓’一聲，一節(jié)木墩變成兩節(jié)木墩。
“不是這樣的。”
齊羽邁開小腿跑來，以前為了偷御膳房糕點，曾將近兩個時辰躲在木頭堆里，那時看見過，小太監(jiān)是怎么劈柴的。
他接過姜好手中的斧子，拿起木頭豎放木墩上，抬手一用力，‘咔’……卡在木縫里了。
他上下?lián)u手，又用上十分力氣，好不容易才劈成兩半。
姜好默默點頭，原來如此……
這一折騰，又是將近一個時辰。
之后，洗衣，掃屋，打水，甚至連做飯，都安排給他們了。
桌子上，這一盤賽一盤的黑糊炒焦菜，佐料都看不清。
晁老瞧著飯食，稍微一頓，沒有說什么，夾菜慢慢吃。
食不言，寢不語。
更何況姜好他們連喘氣兒的氣力都是勻出來的，一個兩個灰頭土臉埋頭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小黑貓也是，四條腿分別左右一蹬，結(jié)結(jié)實實地躺著。
晁老歷來重‘禮’，他門下弟子無數(shù)，不管多累，都不能這么肆無忌憚地毫無規(guī)矩，無一例外。
但這次，晁老沒有說什么，眉眼里也未曾流露出任何不悅，而且，他喝米粥時，還無奈似地?fù)u了搖頭。
姜好趴桌子上緩氣，根本來不及去觀察晁老的細(xì)微神情，她閉著眼，直聽見瓷碗落桌上的聲音，才抬頭。
晁老拿過斜靠桌角的拐杖，未發(fā)一言，緩緩朝里屋走去。
“姜姐姐……”
齊羽從環(huán)繞的雙臂里探出腦袋，有氣無力道：“我們都累成這樣了，夫子為什么還不提拜師的事兒，他會不會在……”耍我們啊。
最后這幾個字，他還是咽了下去。
“就算是耍，也要做。”
姜好徹底直起身，她看著深紅的，輕輕一碰就又麻又疼的手心，眼眸越發(fā)深邃。
“宮里的白眼，落在身上的刺鞭，還有那些要置我們于死地的人，這樣一想，現(xiàn)在所受的罪，根本就不算什么……”
……
晁老向來有午睡的習(xí)慣，姜好他們也不好去打擾，看了看這一桌子的菜，賣相不佳，聞一下都覺得難受，更別說吃了。
也不知道晁夫子是怎么忍住的。
日頭又開始向下，樹影拉長，可左右，也不過半個時辰。
晁老拄拐杖推開房門，一抬頭，就見姜好和齊羽第三次恭恭敬敬地站在面前，他眉目平淡，問道：“你們，怎么還在？”
“夫子?！?p> 姜好施禮，也不再刻意隱瞞什么：“晚輩此番前來，想必您心如明鏡，那么晚輩便直說了。”
“這次請您出山，是希望您能培育我身邊的這位天齊六殿下，我知道，夫子向來淡薄名利，不求榮華富貴，可晚輩希望，您能看在天下黎民的份兒上，擇一位明君?！?p> 風(fēng)大，樹搖，天邊滾過一片烏云。
晁老拎起懸掛窗沿邊的紙燈籠，拄著拐杖，又緩緩?fù)刈撸骸鞍?，我老了，不中用了，折騰不起你們的天下了，回去吧?！?p> “可是……”
姜好還想再說些什么，不過回答的，只是一記重重的關(guān)門聲。
耳邊的風(fēng)，似乎更強烈了。
齊羽抬胳膊狠狠抹一下眼角，吸吸鼻子，哽咽道：“姜姐姐，我們走吧?！?p> 他就知道，
什么稱帝，什么改變命運，
這些都是騙人的，
他天生下種，就該被那些人欺負(fù)，吃不飽飯，天天東躲西藏，
早知道這樣，最初那頓大餐還不如當(dāng)斷頭飯呢，又何必像現(xiàn)在這樣，給了曙光，又滅了希望。
姜好也是落寞，她實在想不明白，究竟是哪一步走錯了讓老先生連一絲機會都不給。
他們推開小院的門，發(fā)現(xiàn)青荷，暗七，還有慕錦成全都在門外站著。
“小姐！”
青荷的左臂上搭著一個狐絨披風(fēng)，瞧見姜好，她連忙走過去把披風(fēng)系在自家小姐身上。
“小姐，你們……”
她一看二人的神情，馬上明白剛剛發(fā)生了什么：“小姐，沒關(guān)系的，就算晁老前輩無法幫助我們，我們依然有辦法解決眼前問題?！?p> 慕錦成前走兩步，長擺下的手不自覺地蜷縮：“夫子年歲已高，已經(jīng)力不從心了?！?p> 他垂頭，不與姜好對視：“姜姑……小姐為請夫子出山千里而來，其誠意天地可鑒，慕某代夫子謝過了?！?p> 他說著，雙手抱拳，施了一禮。
“先生言重了?！?p> 姜好氣息沉沉，她現(xiàn)在沒有什么心力來搭話了。
頭上的烏云越來越密，耳邊挽起的碎發(fā)也隨著狂風(fēng)飛揚。
要下雨了。
青荷攙著姜好，慕錦成拉上齊羽，一行人急忙往山下走。
可……
就要這樣走么……
姜好盯著腳下的泥濘，野草叢叢，被人一踩便東倒西歪。
多像啊，無論前生今世，沒有能力不都是這樣的下場么，
她現(xiàn)在這般努力，不也是為了擺脫這樣的下場么
可現(xiàn)在呢……
她就要無功而返？
不，不對，
為什么要無功而返……
好不容易牽線搭橋，
好不容易找到晁笙，
好不容易……才發(fā)現(xiàn)了一條能夠改變命運的軌跡，
難道就這樣放棄？
呵……
開什么玩笑……
不能走，
絕對不能走！
姜好猛地甩開青荷的雙手，往回跑幾步，一下子跪在茅草屋前：“前輩，姜好此次前來，著實是真心實意請您出山，請您，給晚輩，給齊羽，一個機會！”
她拼盡全力地聲嘶力竭，伴隨著天空中閃過白光后的轟鳴。
齊羽抽回自己的手，也跑幾步跪在姜好身邊：“夫子，齊羽是誠心誠意想拜您為師，學(xué)習(xí)治國之道，請夫子成全！”
身后的青荷和暗七瞧見如此，話不多說，也跟隨著姜好跪下。
天上的雨，落得很急，一瞬間，身上的華服錦衣就被浸濕得徹底。
姜好直直地跪在泥濘上，發(fā)絲貼緊臉頰，眼睛也被狂風(fēng)吹的有些刺痛，她顫抖睫羽，耳邊傳來嗡嗡聲，說是讓她起來，不要再等了，可腦袋暈?！行┓植磺?，這到底是真實，還是虛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