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 一年

　　轟隆——！

　　漫天潑灑的滂沱大雨中，夾雜著劃破夜空的電閃雷鳴。滿頭大汗的緹絡(luò)，突然間從床上坐起，不停的喘著粗氣。

　　“緹絡(luò)，又做噩夢了？”

　　睡在她身旁的真戶曉，一手按亮了床頭柜上臺燈。用衣袖輕柔的擦干凈對方額頭上的汗水后，她皺著眉頭關(guān)切問到。

　　“嗯……”

　　“我再幫你預(yù)約一次心理醫(yī)生？”

　　“沒用的……他們只會說我工作壓力太大，讓我多休息，然后吃一些只有安慰作用的藥……”

　　劇烈起伏的胸膛，逐漸平復(fù)下來之后，緹絡(luò)用力抓了抓自己有點凌亂的秀發(fā)，然后靠在床頭開始發(fā)呆。

　　時間飛逝中，她在CCG里的工作，已經(jīng)過去了12個月。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她發(fā)現(xiàn)自己變得有點不對勁。

　　原本性格隨和的她，漸漸變得多疑，焦慮，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還偶爾會出現(xiàn)幻聽。屢次咨詢CCG專屬的醫(yī)生之后，她的病情不單沒有改善，還有了越演越烈的趨勢。最近這幾周，她甚至需要借助藥物，才能安穩(wěn)入睡。

　　“真戶前輩，今天我不想上班了，幫我請假吧！”

　　“真是的……你這個可惡的小家伙，在粘上我之后，變得越來越放肆了！說翹班就翹班呢！”

　　“明明是你先對人家下手的……”

　　呆坐了一會之后，緹絡(luò)重新鉆進了被窩里。把自己整個人埋在棉被里的她，一邊不斷往對方身上拱，一邊隔著厚厚的棉被，用撒嬌的語氣，甕聲甕氣的對真戶曉說到。

　　真戶曉無奈的嘆了一口氣，算是默許了對方的要求。她伸手按滅了臺燈，然后抱著棉被里的小烏龜，再次合上了眼睛。

　　睡睡醒醒的重復(fù)過程，經(jīng)歷過幾十遍之后，一直賴在床上的緹絡(luò)，終于下決心掀開了身上的棉被。頂著淡淡黑眼圈的她，睡眠質(zhì)量明顯是不怎么好。

　　洗了個舒暢的熱水澡，隨便吃了些東西，再逗弄了一下那只毛發(fā)很長的貓咪之后，緹絡(luò)背起一個大大的帆布袋，離開了真戶曉的公寓。

　　曬著午后的溫暖陽光，呼吸著雨水洗刷過的清新空氣，她穿過了人來人往的大馬路，來到街區(qū)僻靜的一角。茂盛的大樹下，她打開帆布袋，拿出里面的折疊椅，畫架，畫布，還有各種繪畫工具，在自己面前鋪了開來。

　　緹絡(luò)的繪畫技術(shù)，是在86區(qū)時候，從賽歐身上學(xué)來的。只可惜，那時候的她，需要兼顧的事情實在太多，因此一直停留在入門階段。

　　之前的異世界里，她又忙著學(xué)院的事情。而來到這個似曾相識的東京之后，她終于有機會，重新拾起這門沒有好好練習(xí)過的技藝。

　　“唔……怎么越看越覺得詭異呢？看來我沒什么繪畫天賦啊……”

　　等到緹絡(luò)完成了一副簡單的街景速寫之后，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兩個小時。但是，看著上面各種高飽和的冷色調(diào)，她發(fā)現(xiàn)自己畫出來的成品，跟自己想象中，那個溫暖祥和的街區(qū)，有著很大的差別。

　　坐在折疊椅上，緹絡(luò)雙手托腮，手肘抵在大腿上，愣愣的看著面前的畫布出神。發(fā)呆了好一會之后，她已經(jīng)開始考慮，自己是不是應(yīng)該換一種興趣來打發(fā)時間了。

　　在CCG一年的時間里，緹絡(luò)身邊的同事，換了一波又一波。但不論是熟悉，又或者是陌生的面孔，大家似乎都在業(yè)余時間里，瘋狂的發(fā)展著自己的興趣愛好。

　　甚至在下班之后，同事們都會不約而同的，閉口不談工作上的事情，只是說起了各自喜歡的事物。這在以工作為核心的島國環(huán)境里，是一個很罕見的特例。

　　“或許大家都像我一樣，急需一種可以投入全部心思的事情，來釋放那些積累已久的壓力吧？”

　　這是緹絡(luò)在看到真戶曉下班之后，就開始不停搗鼓自己的‘庫因克’時候，所想到的答案。

　　緹絡(luò)思考得入神之時，頭頂那翠綠的枝葉上，響起了啪塔啪塔的輕響。她低頭一看，在不知不覺間，不遠處的水泥路上，已經(jīng)散開了一點點圓形的水痕。

　　雨越下越大。那棵原先還能為她遮風(fēng)擋雨的大樹，在積累了大量的雨水后，終于開始把豆大的水滴，向著坐在樹下的她，變本加厲的潑灑了下來。

　　盡管這樣，依舊看著畫布發(fā)呆的緹絡(luò)，卻像是雕像一樣坐在折疊椅上，任由雨水把她全身上下澆灌了一遍又一遍。她眼前的水彩畫，早在雨水的不斷沖刷下，化成了一副無法辨認的抽象畫。

　　“這位小姐，要來我們咖啡廳躲一下雨嗎？天氣這么冷，你這樣淋著，很容易生病的！”

　　一個焦急的男聲，在緹絡(luò)身邊響起，令她從愣神中清醒了過來。她抬頭一看，只見一個戴著單邊眼罩，有著冬菇頭發(fā)型的年輕男子，撐著雨傘站在了她的身邊。

　　“不用了。我這濕漉漉的樣子，會弄臟你們店的。今天也忘了帶錢包……”

　　“雨傘給你吧！我先回店里等你！記得過來哦！！”

　　緹絡(luò)剛想拒絕，那個年輕男子就把傘塞到了她的手中，然后自己冒雨跑回了不遠處的咖啡廳。無奈之下，她只好收拾好畫具，再把完全濕透的帆布袋，放在了咖啡廳門口的花壇旁邊，然后輕輕推開了咖啡廳的玻璃木門。

　　不過下一秒鐘，身上還滴著水的她，看著咖啡廳里面光潔的實木地板，已經(jīng)有一種想轉(zhuǎn)身離開的沖動。

　　“沒關(guān)系的，你進來坐吧！反正下那么大雨，店里也不會有其他客人！”

　　緹絡(luò)還在猶豫的時候，那個冬菇頭男生，再次對她發(fā)出了邀請。她抬頭一看，空無一人的咖啡廳里，的確只有站在門口的她，還有那個穿著咖啡廳制服，充當服務(wù)生的年輕男子。

　　“不好意思，打擾了……”

　　盛情難卻之下，緹絡(luò)只好拉開椅子，在咖啡廳的一角坐下。

　　這家名叫‘古董’的咖啡廳，位于她的幾個固定寫生點附近，因此早就被她注意到。但是，她卻從來沒打算走進，這家看起來就覺得是高消費的咖啡廳。

　　原因很簡單。在跟真戶曉確立關(guān)系之后，她就把自己的全部薪水，交到了那個掌控欲很強的女上司手里。而已經(jīng)規(guī)劃好兩人日后生活的真戶曉，以存錢換一個更加的房子為理由，每個月只會給她數(shù)量很有限的零花錢。

　　緹絡(luò)也不知道，為什么一向很獨立的自己，會越來越像是一個，聽話又依賴別人的小女生一樣，把自己的一切，全部都交給了對方。甚至連對方那侵略性很強的纏綿方式，她都會全盤接受。

　　“喝杯咖啡暖暖身子吧！不過，我也是剛剛學(xué)會沖咖啡，味道可能不怎么樣……”

　　“那個，我沒帶錢……”

　　“沒關(guān)系的，我請客！”

　　深深看了一眼，那個臉上掛著溫暖笑容的年輕男子之后，緹絡(luò)終于還是拿起咖啡杯，輕輕的喝了一口。

　　苦澀中帶著一絲甘甜的咖啡，令她精神一振。感受著不斷在胃里洋溢的暖意，聞著杯子里不斷傳出的咖啡香氣，她只覺得內(nèi)心一片祥和。

　　不舍得就這樣喝完這杯咖啡的她，重新把杯子放回盤子里。她雙手交疊趴在桌子上，看著咖啡杯里升起的熱氣出神。

　　“緹絡(luò)，你這是干什么呢?。孔鳛橐粋€搜查官，出門居然不帶手機！如果不是在門口看到你的畫具，我都不知道你在這里！”

　　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的緹絡(luò)，突然被真戶曉不滿的聲音一下驚醒。

　　“真戶前輩，已經(jīng)晚上了嗎？是不是有晚飯吃了？”

　　睡得迷糊的緹絡(luò)，用力揉了揉眼睛。頭發(fā)和衣服都已經(jīng)干了一大半的她，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正蓋著一條薄薄的毛毯。

　　“你這個可惡的小家伙，腦袋里就只有翹班和吃飯嗎?。可项^有命令，全員休假取消！快跟我回家，好好收拾一下自己，然后一起回分部報到！”

　　“誒……真麻煩！明天是周末啊，我還想連休三天呢……”

　　“等你蓋上旗子的時候，就可以一周連休七天了！”

　　“真戶前輩真無情……我生病了，背我回去！”

　　緹絡(luò)好不容易才睡了一個好覺的好心情，在被告知接下來的周末要上班之后，就完全消失無蹤了。她不滿的嘟起了小嘴，像是樹熊一樣，整個人趴在了真戶曉的背上。

　　“你這笨蛋，撒嬌不會看場合嗎?。窟@里這么多人看著呢！”

　　“我可是背著真戶前輩穿街過巷好幾次呢，你也沒說什么呀……”

　　緹絡(luò)和真戶曉所在的咖啡廳，似乎也有著晚餐的供應(yīng)。停雨之后，前來就餐的客人，也漸漸增多。

　　于是，對某樹熊無可奈何的真戶曉，只好在客人們的捂嘴竊笑中，背起某個巨大的包袱，左手擰著手提箱，右手拿著帆布袋，滿臉通紅的離開了咖啡廳。

　　“金木君，你是對文藝少女情有獨鐘嗎？在還是人類的時候去招惹食尸鬼，變成食尸鬼后去招惹搜查官，是不是嫌自己命太長？”

　　“四方先生，不是那樣的！我只是看她一直在淋雨太可憐，才……而且，我也不知道，她是食尸鬼搜查官啊！”

　　緹絡(luò)和真戶曉離開咖啡廳之后，一個有著白色短發(fā)，一臉沉穩(wěn)的中年男子，從后廚走了出來。他看一眼緹絡(luò)沒有喝完的咖啡，然后對那個冬菇頭男生說到。后者驚慌的不斷擺著雙手，有點不知所措。

　　“那你現(xiàn)在給我好好記住，剛剛那兩個女人的樣子?！?p>　　“提箱那個金發(fā)女子，雖然是上等搜查官，但實力只能算是一般，只是在指揮上很有天賦。但她背著的那個，貓咪一樣的白發(fā)女子，卻是一個怪物般的存在！”

　　“那個白發(fā)搜查官，畢業(yè)后只花了半年時間，就從三等搜查官，快速晉升到了一等。至今死在她手下的食尸鬼，足有五位數(shù)之多！而她攢下的功績，其實讓她再升兩個等級也是沒有問題的。她只是因為資歷太淺，才會被卡在了下等搜查官的瓶頸?！?p>　　“我還聽說，她還沒拿到自己的‘庫因克’的時候，只用一把普通的金屬刀，就殺光了一整片街區(qū)的食尸鬼。有了‘庫因克’之后，她那恐怖的戰(zhàn)斗力，更是被大家跟CCG里的最強搜查官，那個有著‘白色死神’外號的有馬貴將相提并論了！”

　　“所以金木君，你好好想想，自己究竟招惹了什么大人物吧！請不要連累到咖啡廳里的大家！”

　　白發(fā)男子一股腦的說完了，緹絡(luò)這一年來的輝煌戰(zhàn)績之后，就轉(zhuǎn)身回到了后廚。而那個有著冬菇頭發(fā)型的年輕男子，則是站在原地一直愣神，沒能從震驚中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