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劇本的開始

　　被溫暖籠罩的室內(nèi)給人一種親和的舒爽感，做工較為精致的地毯吸收著女仆的腳步聲，一時間房內(nèi)只剩下不遠處的爐火還在滋滋作響。

　　薩默爾太太看著女仆放好了咖啡，眼眸低轉(zhuǎn)道：

　　“請問該怎么稱呼您？”

　　“路易·伊文思?！编嚩魇猪槙车恼f出了自己的假名，除此之外在未多說一句。

　　眼看面前的未來租客無比淡漠，薩默爾太太也沒能從他的神態(tài)動作上找到話題的切入點，只能跳過寒暄，不甚在意的提起了對方的目的。

　　“您是要租賃隔壁的15號房屋，對嗎？”

　　“是的，我剛來貝克蘭德，想要選擇一處比較安靜，也比較安全的住宅?！编嚩鞑惶?xí)慣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暗紅色的眼眸在鏡片反光下若隱若現(xiàn)。

　　安靜，安全......終于找到機會的薩默爾太太腰背挺直，坐姿優(yōu)美地笑道：

　　“確實，貝克蘭德雖然繁華發(fā)達，但是這里的治安也有著天差地別的差距?！?p>　　“不知道您聽說了嗎，最近東區(qū)和貝克蘭德橋區(qū)那里的開膛手，他已經(jīng)殺了好幾位可憐的女士了?！?p>　　“還有老是無故出現(xiàn)的腐爛男尸，我有時候就在想，幸虧喬伍德區(qū)的治安相當(dāng)良好，否則我怎么敢讓我的孩子在下午放學(xué)后出門，去附近的街心花園玩耍。”

　　這位全職太太或許是受丈夫影響，似乎是有看報紙的習(xí)慣，對貝克蘭德最近出現(xiàn)的一些危險事件都較為了解。

　　“喬伍德區(qū)確實比較安全，這也是我選擇這里的原因?！编嚩骱唵螒?yīng)和了一下這位夫人，然后在職業(yè)習(xí)慣的影響下，迅速將思緒投入到了剛剛聽說的兩條新聞中。

　　多次作案的慣犯開膛手？

　　腐爛男尸？

　　有著多年值夜者經(jīng)驗的鄧恩立刻聯(lián)想到了，自身曾處理過的“惡魔”殺人事件，這本質(zhì)上是一種儀式，是“罪犯”途徑非凡者的晉升儀式。

　　貝克蘭德當(dāng)?shù)氐闹狄拐呖隙ㄒ呀?jīng)意識到了這點......鄧恩雖然心有擔(dān)憂，但是臉上的表情未有變化，反而非常適時的提起了隔壁房屋相關(guān)的問題。

　　“請問15號的內(nèi)部裝飾大概是什么樣的，有完備的供暖設(shè)備嗎？”

　　“您知道，貝克蘭德的天氣比間海郡還要極端，如果沒有供暖，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度過這個冬天?！?p>　　“原來您來自間?？??！彼_默爾太太突然提起了精神，仰著脖頸環(huán)視了自家一周，然后笑容甜美道，“隔壁的房屋當(dāng)然有完備的供暖設(shè)施，只是它并沒有像這里一樣的特殊管道設(shè)計，也沒有面積較大的地毯，沒有牌桌和安樂椅，更沒有上好的陶瓷餐具，沒有足夠體面的配套餐具柜，就連茶具和刀叉也沒有鍍金，不夠華麗?！?p>　　“這都是因為他們的上一任主人，我的姐姐、姐夫生意失敗，家里的大部分家具都只能變賣。”她收回了自己揚起的手臂，矜持地收回到小腹前，笑容依舊，“可惜，他們最后選擇了拜朗?！?p>　　“那里太野蠻了，沒有合格的家庭教師，也沒有好的文法學(xué)校，有時候我真替我的外甥和外甥女感到不值?！?p>　　在她的對面，鄧恩沉默的聽完了所有，一時間相對純凈的暗紅色眼眸有些深邃，恍若幻夢。

　　“確實，拜朗并不是一個好去處，雖然間海郡的天氣并不是一直怡人，不過也僅此而已?！?p>　　“如果他們是去間海郡，我想我還可以為他們提供一些幫助。”鄧恩語氣平淡的贊同了薩默爾太太的判斷，用一個不太明顯的話術(shù)，暗示了自己這個身份的背景。

　　果然，這番話勾起了這位太太的興趣，她轉(zhuǎn)換了一下坐姿，面帶微笑道：

　　“剛想起來，我還沒有問您是做什么的?！?p>　　“這不是冒犯，您知道的，租賃房屋的時候我們也需要了解租客的基本信息，最近有些相關(guān)的新聞總讓我們心神不安，不得不謹慎一些。”

　　“我同意您的觀點?！编嚩魑⑽㈩h首，不緊不慢的招來女仆，拿回了自己的皮箱，取出了存放在夾層中的身份證明。

　　他大致確認了一下，動作坦然地將寫有路易·伊文思大名的牛皮紙袋遞給了薩默爾太太。

　　米白色的細線被拆開，紙張的嘩嘩聲和火苗的噼啪交雜。

　　“您是一位刑偵學(xué)的專業(yè)學(xué)者？”已經(jīng)掃了幾眼手中文件的薩默爾太太語調(diào)中含著不小的驚訝。

　　她的手指點在畢業(yè)于康思頓大學(xué)的字樣上，十分小心的將文件又裝回了牛皮紙袋中，雙手還給了鄧恩。

　　已經(jīng)重新纏上紙袋線封的鄧恩語速略緩的回答道。

　　“是的，我從小就對刑偵學(xué)相關(guān)的知識產(chǎn)生了興趣，只不過家里人不太支持?！?p>　　“他們更想讓我學(xué)習(xí)金融學(xué)，想逼我走上銀行家的道路，否則我也不會一個人來貝克蘭德了?！?p>　　說到這里，鄧恩沒有忘記自己扮演的是一位書卷氣較濃的學(xué)者，十分合理的因為提到了傷心處，順著情緒多說了幾句。

　　“家人的支持確實比較重要?！彼_默爾太太簡單的提了一句，然后便迅速切換了話題，“15號的房屋還有三年的租約，如果您覺得合適，可以選擇一次支付一年的租金，每周按18蘇勒算，家具使用費1蘇勒，連帶上押金只要五十鎊?！?p>　　這看起來對于剛剛從墳?zāi)怪信莱?，“遺產(chǎn)”和撫恤金都贈與了家人的鄧恩來說有些昂貴，但好在埃德蒙·伊阿宋在替鄧恩準(zhǔn)備身份時，為了符合人設(shè)，十分貼心的準(zhǔn)備了一筆“公款”，足足2000鎊，可以幫助鄧恩更好的扮演一位富貴家族子弟。

　　“沒問題，這是個很公道的價格?！笔盏搅私?jīng)濟支持的鄧恩沒有猶豫，幾乎是立刻給出了答復(fù)，看的薩默爾太太眼皮一跳。

　　“那我們以后就是鄰居了。”從鄧恩手中接過鈔票的薩默爾太太沒有點數(shù)。驗鈔，而是直接放在了茶桌上，主動伸出了右手。

　　鄧恩的嘴角微勾，同樣伸出了右手，掌心虛握，蜻蜓點水的晃了幾下。

　　“我很光榮。”

　　對面的女主人心情不錯，不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詢問的聲音里有些試探感。

　　“對了，您方便告知我您的信仰嗎？”

　　“我信仰女神?！编嚩鞅砬槊C穆地說出了這個未曾改變的答案，清澈的眼眸中多了一抹難以道明的厚重，右手微抬，在胸前勾勒緋紅之月的動作無比熟稔，“贊美女神！”

　　............

　　貝克蘭德，周一八點。

　　昨天在喬伍德區(qū)的洛倫餐廳中飽餐過一頓的克萊恩，正把頭埋在被子里，翻滾幾下后，不太情愿的從公寓的床上爬了起來。

　　以后不能再大晚上吃那么飽了......他感受著胃部的不適，哀嘆著換好了衣服，手指搓了搓在自己臉上粘了一夜的“人皮面具”。

　　從昨天晚上在報紙上了解了“瘋狂開膛手”事件后，克萊恩就已經(jīng)確定了，貝克蘭德的值夜者絕對參與到了對這個疑似“惡魔”的抓捕活動當(dāng)中，甚至可能已經(jīng)在晚上對貝克蘭德橋附近展開調(diào)查、監(jiān)視。

　　作為一個教會未知的死而復(fù)生者，雖然他猜測女神和“詭秘”是暗中的盟友，但是他不敢把握教會的態(tài)度，畢竟就像上司并不會把所有的想法都告訴下屬，神明也不會把自己的秘密隨便透露。

　　所以安全起見，克萊恩決定以后只要不是必要，他都會一直戴著這張可以改變自身相貌的面具，防止陰溝里翻船。

　　誰知道圣塞繆爾教堂會不會正好派洛絡(luò)塔女士或者艾爾·哈森先生，來調(diào)查所謂的開膛手事件！

　　他提著黑色手杖，邊調(diào)整禮帽的位置，邊走下了樓梯。

　　“早上好，艾格隆先生?！?p>　　早上八點是大部分工薪階層上班的時間，不過租住在艾格隆管理的河畔公寓的租客，大部分還是有相對體面的工作，一般上班的地方都遠在工廠區(qū)和喬伍德區(qū)，所以需要更早出門，而八點才下樓的克萊恩也成了整棟樓中為數(shù)不多的“懶漢”。

　　“好?！彪m然并不愿意與夏洛克·莫里亞蒂這種破落學(xué)者打招呼，但是艾格隆還是頭也不抬地回了一聲。

　　被嫌棄了......克萊恩尷尬一笑，隨后從公寓一樓的報架上取了一份地圖，獨自走出了大門。

　　因為下午要抽出時間開塔羅會，所以克萊恩必須在上午做好“找工作”的準(zhǔn)備。

　　經(jīng)過綜合考慮，他發(fā)現(xiàn)如果自己要兼顧工作和暗中調(diào)查蘭爾烏斯與因斯·贊格威爾進行復(fù)仇，他可以選擇的行業(yè)只剩下了相對自由的報社記者，自由偵探，以及東區(qū)的賞金獵人。

　　前者應(yīng)聘難度系數(shù)較大，雖然有倫堡的碩士身份，但克萊恩并沒有類似的工作經(jīng)驗，極有可能被分配到文職崗位，而不是被放到外面負責(zé)采訪。

　　自由偵探倒是一個自由度相當(dāng)高的職業(yè)，也十分符合克萊恩現(xiàn)在選擇的假身份，但相對的是收入的不夠穩(wěn)定，也容易出現(xiàn)被一個案子牽扯大量精力的情況，就像克萊恩自己在廷根給別人造成的麻煩一樣。

　　至于最下策的賞金獵人，說實話，這個職業(yè)用在復(fù)仇上可能相當(dāng)高效，可以最快速度的融入貝克蘭德的黑暗面，缺點就是安全無法保障，容易引火燒身。

　　“看來偵探才是莫里亞蒂的命運歸宿?！笨巳R恩從報社公司的小樓下走出，自嘲一笑。

　　他剛才已經(jīng)在《貝克蘭德郵報》上花了30鎊的巨款預(yù)定了從明天開始，足足一個月的廣告位。

　　雖然很小，但這就是我在貝克蘭德的開始了......他肉痛地回憶著剛才交出三十鎊的過程，手中的手杖微抬，招來了一輛恰好路過的雇傭馬車。

　　“去東區(qū)?！彼麤]有多說，坐在馬車正中，無聲開啟了自身的靈視。

　　根據(jù)廷根下街的狀況，他可以想象到貝克蘭德東區(qū)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混亂程度，不得不加強戒備。

　　隨著馬車顛簸，咕隆咕隆的木制車輪與碎石塊路面不斷撞擊，用了二十分鐘才靠近到了東區(qū)邊界。

　　忽地，馬車停在了即將進入東區(qū)的岔路口前。

　　克萊恩靈感微動，探尋地將視線投向了已經(jīng)湊到車廂門扉前的車夫。

　　“怎么了？”

　　“先生，我們一般不會把馬車開進東區(qū)，希望您可以諒解?！备墒莸能嚪蜃玖拥哪７轮窘探o的話語，動作有些不自然。

　　克萊恩眼球上下，掃了圈車夫，確認沒有說謊后，微笑回答道：

　　“沒問題，車費是多少？”

　　看著車夫如釋重負，毫不遮掩舒了一口氣的樣子，克萊恩的表情一時有些凝重。

　　他試探著踏上了這片貝克蘭德最為擁擠的土地，沒走多久就看到了一個個擠在街道兩旁待業(yè)的工人，看見了前來挑選苦力，態(tài)度惡劣的工頭。

　　萬都之都，希望之城......克萊恩的嘴角勾起，根據(jù)殘缺的道路指示牌，和街邊需要收費的路人，很快就找到了一家賞金獵人經(jīng)常聚會的酒吧。

　　這里到處都彌漫著酒精的味道，但是卻沒有看見醉鬼，秩序也相對良好。

　　他不太在意的打量了一下周圍可能存在的同行，徑直朝處于房屋西側(cè)的吧臺走去。

　　“來一杯南威爾士啤酒?！睘榱巳谌脒@里，克萊恩刻意挑選了一杯烈度相對較高的啤酒，模仿起了隊長身上常有的成熟感。

　　正在低頭看劣質(zhì)低俗讀物的酒保，頭也不抬地倒了杯不小的南威爾士啤酒，嗓子里像是卡了口痰，低沉問道：

　　“新來的吧？”

　　因蒂斯姑娘......克萊恩微不可察地收回了落在低俗讀物上的目光，笑容不變，坦然承認了對方的判斷。

　　“對，剛到貝克蘭德，想要混口飯吃?！?p>　　“最近有什么方便點的活沒？”

　　他回憶著自己在廷根為數(shù)不多和黑幫共事的經(jīng)歷，回憶起了那個半文盲黑幫頭目的言辭。

　　“沒什么大活，前一段倒是有一個找人的，說是找一個水手，不過那個任務(wù)已經(jīng)沒了?！?p>　　“你要是想找活......”吧臺后的酒保似乎心情不錯，抬起頭打量了幾眼面容老成的克萊恩，斟酌道，“茲格曼黨最近可能要擴張，那邊的老大說明天回來發(fā)布任務(wù)，還有一個偵探，他似乎也要雇傭臨時助手，你明天來或許會找到活?！?p>　　“茲格曼黨？”克萊恩十分合適的表達了自身的驚訝。

　　嘩啦，酒保又翻了一頁，牙齒咬起了嘴唇上的死皮。

　　“高原人的幫派，勢力不小。”

　　高原人......克萊恩腦中突然閃過了昨天在地鐵上見到的幾個黑衣男子，眉頭緩緩地靠在了一起。

　　不會這么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