湟中城內(nèi)的眾人此時對段攸相當?shù)呐宸敵醵呜偪竦耐跍?、筑城、制造守城器械時,大家都覺得二郎是執(zhí)念太深。
在城門布置數(shù)百個攻城弩時,大家更是詫異不已,這都有什么用,當敵人沖進來時,這攻城弩只能給他人做嫁衣。
可現(xiàn)如今眾人才真正知道,立體打擊的力度,箭雨的狠辣。
若沒有之前的準備,就這幾日瘋狂傾瀉的箭雨早就會把庫存一清而空。
可這時段攸卻命令,把城外的床弩全部收回城內(nèi),眾人頓時愣了。這個二郎是飄了嗎?雖說咱們殺傷了數(shù)萬叛軍,可城外還有十余萬人啊。
這立體打擊讓叛軍裹足不前,你這自斷雙臂好嗎?
鞠義直接找到段攸,諫言道,“二郎,咱城外弩箭殺傷力如此之大,你撤了他干嘛?”
段攸幽幽的說道,“有違天和啊,我要給我兒孫積攢些功德。”
鞠義鼻子都快被段攸氣歪了,能說人話不,表弟,咱們在打仗好不。
段攸一看鞠義的表情,頓時笑了,拍拍他的肩膀說道,“表兄覺得咱今日殺傷敵軍很是舒爽,可你想過沒有,敵人不攻了,就圍住咱們怎么辦?”
鞠義毫不猶豫的說道,“咱們城里有糧食,足夠吃的,怕什么?”
段攸真想抽他,你這些年就跟我爹學這個了,指揮打仗你是可以的,想過以后嗎?要不是你是我表兄,我都懶得跟你解釋啊。
段攸還是耐著性子說道,“表兄,我城墻下準備的引火之物干嘛的,他們不進來,我怎么殺他們。我要一次殺他們數(shù)萬人,我要叛軍的二十萬大軍就剩一半回去,我要這西涼的地界上看見我段字旗號都望風而降?!?p> 鞠義頓時悟了,怪不得段公能輕易平滅羌亂,這得多狠啊,我還因為殺傷敵人而沾沾自喜,可這二郎更是狠辣啊。
次日一早叛軍看見城外的床弩都被收走,立馬欽佩的看著韓遂,接著各隊首領又開始了填坑大業(yè)。
而城墻上的床弩射出的弩箭比往時稀疏了不少,只是弓箭和小型弩箭還是那樣的密集。
叛軍慢慢可以還擊了,不停的向前推進,僅半日竟填完了護城河。
叛軍各個首領都興奮異常,立馬積急指揮作戰(zhàn),可當叛軍沖到城墻下,搭上云梯時,尷尬的事發(fā)生了,這梯子不夠高啊。
而城墻上的眾人也是面色沉重,看著叛軍輕松的沖到城墻外,眾人都埋怨的看著段攸。
可段攸依然自若的看著下面密密麻麻的人群,早已準備好的擂木,金汁瘋狂的向城下丟去。
城墻下叛軍頓時傷亡慘重,鞠義目視段攸,段攸卻搖了搖頭。鞠義又有條不絮的指揮作戰(zhàn)。
而叛軍開始扛著巨木,瘋狂的撞擊著城門。可被堵住的城門,讓這些撞擊產(chǎn)生不了絲毫的作用。
叛軍只能不斷向城墻射出弓箭,可面臨著城上設下的弩箭,弓箭,扔下的擂木金汁。慘烈已經(jīng)不能形容城下叛軍的情況,各個首領更是心痛的看著部下的傷亡。
而韓遂更是憂愁,這段二郎真是缺德啊,這方圓幾十里已找不到樹木,我去哪打造攻城器械??僧斔匆姵巧喜粩嗟娜酉吕弈緯r,他只能下令手下收集擂木。
段攸看著叛軍收集擂木時突然笑了,然后跟著旁邊的姜敘說道,“伯奕,從預備役抽出三千多弩手,給那些抗擂木的叛軍增加些難度?!?p> 姜敘點了點頭,立馬安排預備役登上城墻,開始指揮這些人員射殺叛軍。
抗著擂木的叛軍頓時遭到精準的打擊,頓時傷亡增大。而城外韓遂看到城上又登上了數(shù)千弩手,緊皺著眉頭,不過隨后卻笑了。
他笑著跟旁邊的邊章說道,“子信啊,段颎的兒子急躁了啊,把自己預備役這么早投入了,看來他是慌了啊?!?p> 邊章也跟著笑著說道,“也不容易了啊,我們?yōu)榱四孟逻@個湟中扔下了五萬多士卒了啊。等我們云梯打造好之后,我讓那些未經(jīng)訓練的守軍知道什么才是涼州豪杰?!?p> 兩人這邊談笑風聲,可旁邊的首領卻是心痛的不能呼吸,這都是我們的族人啊。
當叛軍收集了足夠的擂木時,已經(jīng)天色發(fā)黑。而這一天也讓叛軍又扔下了兩萬多士卒。
韓遂連夜安排工匠打造云梯,次日一早,數(shù)千個云梯已被重新的加高好。眾叛軍都摩拳擦掌,他們的大刀早已饑渴難耐了,他們要讓段攸付出代價。
不管你是誰的兒子,你惹到我們了,玉皇大帝來了都不能阻攔,就說我們說的。
而此時段攸又開始命令守兵偷偷往下扔干草,城外不僅有那些呻吟的傷兵,還有躺在地上冰冷的死尸。他們覺得可能段攸發(fā)善心,覺得太過寒冷。敢不敢再往下面扔些吃食。
底下傷兵低聲抱怨著,可迎接他們卻是不斷拋灑的棕油。傷兵們想大聲通報給同僚,可他們已經(jīng)發(fā)不出話語,只能加重自己的呻吟。
次日一早,當叛軍扛著云梯嗷嗷叫的沖向湟中城墻,可迎擊他們的卻是比昨日更加密集的箭雨,更多的攻城弩箭。
韓遂一看漢軍洶涌的箭雨,頓時笑了,他志得意滿的看著湟中,暗嘆道,“段公幼子,不過如此啊?!?p> 城墻上的守軍瘋狂的射殺著叛軍,等叛軍沖到城墻又瘋狂的丟出擂木,金汁。當云梯搭在城上,底下的叛軍瘋狂的向上攀爬。
鞠義有條不絮的指揮著,當有不少叛軍登上城墻時,早就準備好的長矛直接捅了過去。
韓遂笑著跟邊章說道,“這才是正常的攻城戰(zhàn)嗎?給段二郎加點壓力,給我全軍壓上,我們要一戰(zhàn)拿下湟中,不能再浪費時間了啊?!?p> 邊章也是哈哈大笑。
眾首領立馬命令全軍進攻,整整十余萬大軍全部圍著湟中,瘋狂的擠向城墻。這排山倒海的氣勢,都讓城墻的守將為著一震。
而楊昂更是面色蒼白看著城下,他有些埋怨的看著段攸,你說你找什么事,好好的攻城弩你撤下,現(xiàn)在好了,賊人快攻入城內(nèi)了。
而當他看見段攸還面帶笑容的臉,他真想上去抽他。
而鞠義也露出了野獸般的眼神,那兇狠的模樣突然讓楊昂一愣,這表兄弟怎么了啊。
而他更看見臉色自如的田豫、姜氏兄弟,他不禁覺得有些眼花。是我跟不上時代了,還是你們都瘋了。
當段攸向鞠義揮了揮手,鞠義點了點頭,接著立馬命令手下在攻城弩箭上綁著沾滿油的布匹。接著用五個攻城弩一組,捆綁好,直接能夠把布匹鋪開。就這樣分成了七八十組。
接著命令床弩射箭,弩箭帶著長長的布匹在空中飛行,接著鋪滿了叛軍身上。接著又準備好引火的弩箭,不斷的射在布匹之上。
浸滿油脂的布匹遇到引火之后瘋狂的燃燒,而剛被布匹覆蓋的叛軍還不知所措,可當遇到突然出現(xiàn)的大火頓時混亂??伤麄兲硬涣?,只能互相的推搡。
之前隱藏在地下的引火之物也隨著燃燒,整個叛軍陷入了混亂,而韓遂更是面色蒼白的看著前方,他頓時慌了手腳。
旁邊的邊章此時也愣住了,剛剛的笑容還沒從臉上滑落,可如今亂局讓他更是錯愕,整個臉已經(jīng)扭曲。
段攸還在下令不停的投放布匹,弩車瘋狂的向下射去,已用不到弩車投放引火之箭,弓箭手已經(jīng)可以滿足射程了。
整個叛軍一片火海,他們瘋狂的互相推搡,可總是跑不動。后隊的叛軍看著前面的火海頓時愣住了,他們默默的感謝自己在后面,要是在前面,得有多硬的命可以存活。
這時鞠義才下令向城墻下射出引火之物,整個城下頓時成了火海。
樓上的守將都震驚的看著段攸,這就是段家的謀略嗎?段公之子都如此厲害,當年的段公又該還等的英豪啊。
楊昂此時已經(jīng)震驚的說不出話來,這段二少用兵如此狠辣,十余萬大軍,能跑出去一半就不錯了。這個羌亂,要被二郎平滅嗎?
龐德立馬興奮的向段攸請戰(zhàn),可令人驚奇的是,段攸搖了搖頭,他疲憊的安排鞠義負責此事,意興闌珊的回到自己的住處。
眾人都無奈的看著這二少,可馬上又欽佩的看著他,這個局,二少已布置了兩年了啊。
當剛?cè)脘抑校倬驮诓贾眠@局,也許今天發(fā)生的事情,可能他早已推演出來。怪不得他挖溝、筑墻、砍樹木,從隴縣拿來如此之多的布匹。
當初他們還以為這二郎公子哥脾氣爆發(fā),準備給流民發(fā)放新衣,如今才知道,他的謀劃在此。
整個涼州青年才俊難有從治民、安民、軍事、謀略可與段二郎比肩之人,哪怕老一輩人也很難做到段攸的功績。
可就是這樣的人,眾人一開始還以為紈绔子弟,才知道段家的底蘊有多深。段公教子,長子段波武藝高強,鮮逢敵手,勇于戰(zhàn)事,駐守玉門數(shù)年,鮮卑不敢來犯。
二子段攸更是如此的英杰,眾人此時才知,這個涼州還真該段家說的算。
段攸把自己關(guān)在房里,他的內(nèi)心很是茫然,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屠夫。他想過結(jié)果會如此,可當真正的生命在自己面前隕落,那撕心裂肺的嚎叫懷繞著他的腦海。
良心的譴責捶打著自己,他不斷告訴自己,我是被動的,我沒想主動殺你們,我也是在自保。
姜柔兒推進門,看著段攸雙目無神,她只是走過去緊緊的抱住段攸,什么都沒有說,只是陪著自己的郎君。
段攸嘶啞的說著,“柔兒,你說我滿手沾滿鮮血,我是個屠夫嗎?”
姜柔兒立馬笑著安慰段攸,“二郎怎么還如此婦人之心啊,這可不是平時的你啊?!?p> 她看段攸沒有反應,接著輕柔的說道,“二郎,我知你不想殺他們,可涼州混亂,滿郡百姓無法生產(chǎn)。當沒人結(jié)束這亂局,如何安頓生產(chǎn),如何可以續(xù)命。你這雷霆一擊,是在重建秩序,我們再招撫他們生產(chǎn),他們才能得到真正的新生?!?p> 段攸眼睛有了明亮,他若有所思,他在想著后世史書上寫的漢末亂局,以及更遠的五胡亂華。而段家扎根在這混亂之地可以留下香火,祖輩的努力是何等的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