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東西碎了尚可補救，而有些東西碎了就是真的碎了！
衛(wèi)玄臉色訕訕，隨即從褲子里掏出一枚被馬蹄踏碎的煮雞蛋，那是早上吃完早飯后順手從飯桌上拿的，他本想路上當做零食吃，將其順手塞進了懷里，結(jié)果從馬上摔下來的瞬間，衛(wèi)玄的褲腰帶一松，雞蛋從懷里直接掉進褲子里，又好死不死被棗紅馬踩中。
望了眼前方百米開外的隊伍，衛(wèi)玄扭過頭惡狠狠對劉芳道：“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要是敢讓第三個人知道，自己想想后果！”
劉芳哭笑不得的點點頭，很機靈的將不遠處的棗紅馬牽了回來，隨即轉(zhuǎn)移話題道：“衛(wèi)總班要不要再試試？馬有靈性，它們雖看著高高大大的，實則膽子很小，衛(wèi)總班想停下時只需輕拉馬韁即可，就像卑職這樣。”
說著，劉芳騎上棗紅馬來回跑了兩圈，隨后輕拉馬韁，將馬停在衛(wèi)玄跟前，棗紅馬全程都很配合。
劉芳滾鞍下馬，動作及其瀟灑，衛(wèi)玄看的有些眼熱，想當年練習四輪旱冰鞋的時候，全程沒有護具，從一竅不通到滑的有模有樣，期間衛(wèi)玄摔了肯定不止十個跟頭。
旱冰鞋是死物，棗紅馬是活物，可以適當與人溝通，衛(wèi)玄覺得沒什么大不了的，他不想半途而廢，當即再次騎上棗紅馬，隨后輕磕馬腹，棗紅馬再次慢走起來。
這次劉芳與衛(wèi)玄并轡而行，一邊信馬由韁，一邊指點道：“馬與人一樣，從慢走到奔行都有跡可循，衛(wèi)總班可以試著感應一番。
馬在慢走時最是平穩(wěn)，馬上騎士可以直起上身穩(wěn)坐馬鞍，等到馬快走和奔行時，騎士需要以雙腿稍稍用力夾緊馬腹，而后身體前傾，跟著馬的跑動上下起伏，以做到人馬合一。
衛(wèi)總班是初學，最好先從讓馬兒快走練起?！?p> 云蒙山在邯京東北方千余里外，那里距離大海不遠，山脈綿延窮山惡水，一直是衛(wèi)國與邾國天然的國界線，路上基本都是坦途，唯有雍城附近有一座煙波浩渺的大湖，名為云湖。
云湖占地方圓五百里，多年來因泥沙沉積，將云湖一分為二，南部是正常的湖泊，北部則是沼澤地帶，內(nèi)里水草豐茂，遠遠看去與尋常湖泊無異，然而一旦有活物入內(nèi)，若是不熟悉路徑，頃刻間就會陷入泥地中，被沼澤所吞噬。
云湖沼澤里并非全是泥地，在中心地帶實際上是有一座小島的，那座小島名為云島。
雍城郡守的奏折上曾說過，當?shù)赜袗好衩麨榻?，此人不事生產(chǎn)，性情蠻橫兇惡，既不肯繳納稅賦，更多次欺男霸女、殺人越貨，堪稱惡貫滿盈，被官府通緝后遂在沼澤中聚眾為寇，自號江大王。
幾年來當?shù)毓俑啻纬霰M剿，奈何官兵不知通往小島的路徑，也尋不到向?qū)Э梢灾敢窂?，故而只能望湖興嘆鎩羽而歸，那江勃見狀自覺高枕無憂，便以五百里云湖做為掩護，率領著手下的嘍啰們乘舟登岸為所欲為。
以江勃的惡行來說，強搶民女攔路搶劫都是輕的，他仗著多年來積攢下的不義之財，聚攏了百余名嘍啰，又趁夜從雍城搶了幾名鐵匠回島，命其晝夜打造兵器，而后便率領著嘍啰們登岸作惡，其主要目標是雍城左近，靠近云湖的殷實人家，但又不從者往往被殺絕滿門，上至耄耋老者，下至嗷嗷待哺的嬰兒，從無心慈手軟。
江勃江大王的名號日益響亮，以致當?shù)匕傩杖诵幕袒蹋娂娐劷笸踔?，眼見江勃聲勢越發(fā)浩大，雖還未舉起反旗，但其行徑與造反無異，雍城郡守百般無奈，心知以自己的能力和當?shù)貞?zhàn)力低下的鄉(xiāng)兵解決不了此事，所以于近日向衛(wèi)帝上奏，祈請衛(wèi)帝能派下能人解決為禍云湖一帶的大盜江勃。
此次御龍四直混編而成的一都兵馬，便是打著剿滅江勃的旗號行事。
三天之后，衛(wèi)國陽武宮東極殿內(nèi)，衛(wèi)帝正在批閱奏折，新城長公主宋珺突然風風火火的闖了進來。
父女倆一見面，宋珺癟著小嘴抱屈道：“阿爹，你這次可一定要給女兒做主啊。”
與對獨子宋玉的嚴慈并育不同，對自己的這兩個女兒，衛(wèi)帝向來是極盡寵愛，這也讓宋珺姐妹倆從小就養(yǎng)成了膽大包天、刁蠻任性的性格，對此衛(wèi)帝后知后覺，他實在是怕這兩個寶貝女兒因為名聲不好而無人敢娶，所以最近幾年開始進行補救性管教，只是效果并不太好。
上個月宋珺因為好奇，女扮男裝私自出宮前往煙花之地轉(zhuǎn)了一圈，衛(wèi)帝得知后大發(fā)雷霆，隨后不顧宋珺的哀求，狠心將她關(guān)了禁閉，又讓幾個嬤嬤輪流管教她，之后幾次探視，宋珺看起來表現(xiàn)的還不錯，只是今日不知何故又固態(tài)萌發(fā)，不經(jīng)通報便擅自闖進了東極殿中。
東極殿是衛(wèi)帝處理國家大事的要地，防衛(wèi)異常森嚴，就連帝后和太子求見，都得事先讓人通稟。
衛(wèi)帝手持朱筆，沉著臉瞪了宋珺一眼，斥道：“冒冒失失成何體統(tǒng)，這些日子的女誡白讀了？”
宋珺無奈，只能規(guī)規(guī)矩矩襝衽施禮，見衛(wèi)帝臉色稍緩，她眼珠一轉(zhuǎn)，隨即做出一副可憐的樣子道：“阿爹，女兒知錯了，女兒方才是被氣糊涂了，否則不至如此?！?p> 宋珺先是認了錯，衛(wèi)帝看她絞著雙手，抿著小嘴，兩只大眼睛水汪汪的可憐模樣，心頭不禁一軟，嘆了口氣問道：“到底發(fā)生了何事，可是幾位嬤嬤又打你的手板了？新城，你要知道，而今你已老大不小，再不能如小時候那樣隨心所欲，朕讓幾位嬤嬤管教你也是為你好?！?p> 這次宋珺是真的委屈了，她癟了癟嘴，看著衛(wèi)帝說道：“阿爹用心良苦，女兒自然知道，可這些日子以來，女兒一直都在宮里跟著幾位嬤嬤學規(guī)矩，雖偶有偷懶，卻從未懈怠，只想著學會規(guī)矩后能哄阿爹高興，這事有目共睹，阿爹盡可找人詢問?！?p> 相比起以往，如今宋珺說起話來可算是規(guī)矩多了，也有條理的多，所以不管她說的是真是假，衛(wèi)帝對此都很是欣慰。
終是舔犢情深，衛(wèi)帝臉上泛起笑意，問道：“既如此，那你來找朕到底為了何事？”
一說起正事，宋珺立馬變得氣嘟嘟的，她扭頭沖殿外喊道：“褚云，還不給本公主滾……還不進來？”
話落，衛(wèi)帝目視殿門，就見一名三十來歲的宦官一瘸一拐的走了進來，此人原本應該是白臉，可此時一側(cè)腮幫子腫起老高，以致連說話都費勁。
進殿之后，褚云口齒不清行禮道：“奴婢褚云見過圣上?！?p> 褚云？
衛(wèi)帝心頭一動，覺得這個名字聽起來有些耳熟，可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里聽到過。
正回想間，宋珺伸出纖纖玉指一指褚云，氣憤的對衛(wèi)帝道：“阿爹你看看，褚云是女兒身邊的內(nèi)侍，這事宮里人人皆知，可三天前他竟然在自己房中被人給打了一頓，連牙都被敲掉一顆，而后又被五花大綁塞進他自己的床底下，直到今日才被人發(fā)現(xiàn)，若是再晚上一兩日，褚云恐怕就死了。”
衛(wèi)帝神情一頓，隨即怒道：“是何人如此大膽，竟然敢于宮中行兇？”
見衛(wèi)帝動怒，宋珺低下頭露齒一笑，心道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隨即她抬起頭一臉憤憤道：“還能是誰，當然是小妹，除了女兒……呃，只有她有這個膽子，也只有她敢在宮里胡作非為?！?p> “是苡兒？”
衛(wèi)帝有些發(fā)愣，轉(zhuǎn)念一想，卻不得不承認宋珺說的有點道理。
除了太子宋玉和長公主宋珺外，衛(wèi)帝另外一個女兒名為宋苡，被封為雍城公主，兄妹三人同父異母，年歲相差不大。
秉持著窮養(yǎng)兒子富養(yǎng)女的傳統(tǒng)觀念，衛(wèi)帝對宋玉是從小嚴慈并育，恩威齊施，對兩個女兒卻是從小由著她們的性子來。
相對于長公主宋珺的刁蠻霸道，小公主宋苡以任性及喜歡作弄人著稱，宮里的人大多都被其作弄過，就連衛(wèi)帝也不例外。
只是宋苡雖然喜歡作弄人，卻也是極有愛心的一個人，當初她豢養(yǎng)的一只小白貓失足落水淹死之后，宋苡為此哭了不止一次，要說她將褚云暴打成這樣，衛(wèi)帝卻是不敢相信。
如今褚云就在當面，一瘸一拐的樣子和腫脹的半邊臉不可能是裝出來的，只是他的神情有些異樣，委屈中夾雜著些許畏懼，不時悄悄看宋珺一眼，顯得有些猶豫。
宦官只能算是皇室的家奴，歷朝歷代宦官把持朝政的舊事也是多不勝數(shù)，哪怕衛(wèi)帝性情溫和，平日里待誰都是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卻也不脫桎梏，他素來都以最嚴厲的態(tài)度對待這些宦官們。
上個月剛剛懲治了長女宋珺，衛(wèi)帝覺得效果還算不錯，而今又逮到了小女兒宋苡的把柄，衛(wèi)帝覺得是時候狠下心來管教這個小女兒了。
見褚云猶猶豫豫，一副心虛的模樣，衛(wèi)帝沉下臉說道：“褚云，你且將當日實情講來，要說實話，若敢有欺瞞之處，掖庭宮里杖斃的那些人就是你的前車之鑒?！?p> 褚云本就有些心神不寧，聽見衛(wèi)帝以如此嚴厲的語氣跟他說話，心防當即失守，細聲細氣答道：“圣上……回圣上的話，奴婢確實是被雍城公主綁起來的不假，也確實在床下藏了三天，不過……”
說到這里，褚云小心翼翼瞥了宋珺一眼，而宋珺卻是一副橫眉冷對的威逼神色，褚云咽了口唾沫，為了自己小命著想，覺得還是實話實話的好：“不過奴婢身上的傷并非是雍城公主所為，而是奴婢自己不小心摔的。”
話已至此，褚云說的都是實情，并非宋珺提前交代的那些，故而宋珺在旁氣的咬牙切齒。
褚云不敢去看宋珺，只如同竹筒倒豆子般一五一十道：“奴婢在床下三日水米未進，好不容易掙脫開繩索，一時心情激蕩，再加上饑渴交加以致腿軟無力，以致在出門時摔了一跤，這才變成這副模樣，卻是與雍城公主毫無干系，請圣上明鑒。”
衛(wèi)帝還是有幾分識人之明的，觀其行察其言，心理上他也覺得褚云不敢騙他，所以他覺得褚云說的應是實情，那之前宋珺所說的自然就是假話。
若是換做別人，敢當著衛(wèi)帝的面騙他，最輕的也要被斥責幾句，不過此刻衛(wèi)帝卻只是扭頭瞪了宋珺一眼。
都說皇帝有后宮佳麗三千，衛(wèi)帝還算頗為節(jié)制，大小老婆只有五個，雖然免不了還是有爭風吃醋的事情發(fā)生，卻不算離譜，與之相反，兩個女兒之間爭風吃醋卻是愈演愈烈，而她們爭的自然是衛(wèi)帝的父愛。
兩個女兒從小就不太對付，衛(wèi)帝心知肚明，而多年來二人為了爭奪父愛，可謂手段頻出，比如今天宋珺污蔑宋苡偷了她的簪子，明日宋苡悄悄在衛(wèi)帝耳根旁說幾句宋珺的壞話，凡此種種，搞的衛(wèi)帝頭大無比，多次擺出父親的威嚴想要勸和一二，最終卻總是功虧一簣。
今日宋苡有錯在先，宋珺因勢利導，想要敗壞宋苡在衛(wèi)帝心目中的形象，這些在衛(wèi)帝看來，只是姐妹倆的常規(guī)操作，他其實并未放在心上，他想要知道的是，為何宋苡要將褚云綁起來，還一連綁了三天。
雖然褚云只是一名不足輕重的家奴，可好歹是一條人命，萬一真要將他餓死了，終歸會讓宋苡的名聲受到影響。
一旁，宋珺委屈的無以復加，被衛(wèi)帝瞪了一眼之后，卻是有些理虧，也不敢再開口為自己辯白。
衛(wèi)帝看向褚云，再次開口道：“褚云，雍城為何要將你綁起來？”
褚云其實也很納悶，他雖在內(nèi)侍監(jiān)掛了個內(nèi)寺伯的職務，卻未必有多么受到宋珺的看重，若是宋苡想要給宋珺找不痛快，將宋珺的幾名貼身侍女綁了效果會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