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時有一窮書生乘船赴京趕考,只因饑寒交迫,不慎跌入水中。眾人救上岸去,發(fā)覺身子已然涼了。無奈何,只得附近掩埋。
這書生魂魄為黑白無常勾走,去了陰曹地府。入得陰曹地府,便有一城,名喚酆城。書生見得許多鬼魂皆排隊入內,便也乖乖前去排隊。待到了書生時,只見那鬼差手持一木牌,往上寫字,口中念道:“姓名。”書生剛要回答,卻見鬼差念道:“走堂客?!蹦悄九粕媳銓懥俗咛每腿?,掛在書生脖上道:“陽間姓名皆不重要,從今日起,你便喚作走堂客了。往城里去罷?!?p> 走堂客聽聞,便帶上木牌,往城中走去。城門口許多鬼魂皆熙熙攘攘,想要擠進城中。便見城門口有鬼差手持藤鞭,立在門口。走堂客不解,便尋身上一鬼問道:“敢問閣下,這鬼差擋路,是為何意?”那鬼上下瞥一眼走堂客,便道:“這鬼差查人生前有無犯事,若是犯事的鬼,到了陰間便去不得城中,罪過小的吃一頓鞭子,放去城外自生自滅,罪過大的,便要押去十八層地獄受盡折磨?!贝搜砸怀?,唬的走堂客戰(zhàn)戰(zhàn)兢兢。
為何唬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只因那走堂客前世七歲時偷看婦人洗澡,十歲抄了同窗的詩得以名聲遠播,十七歲時騙了趙員外的千金,而后進京趕考,還尋趙千金借了三十兩紋銀,而后便撒在了勾欄之地。思慮至此,走堂客便不敢上前。
只是后面有鬼又往前擠來,走堂客為后鬼所推,不得已也一點一點往前走來。正值走堂客心驚膽戰(zhàn)之時,卻聽一鬼忽而高叫一聲:“賢弟為何至此?”走堂客打眼一瞧,卻是一生前好友,此時正身著官服,立于眾鬼差之前。那好友瞥一眼走堂客木牌,遂叫道:“走堂客?不錯不錯,此名甚好!”走堂客遂問道:“不知兄長如今何名?”那鬼道:“為兄如今名喚陰陽客,幸得判官賞識。如今在這陰間作了個小官。如今你我弟兄重逢,為兄的當為你接風洗塵,去往城里最好的酒樓飲個酒來!”走堂客聞言大喜,連忙和陰陽客一同入城。那鬼差見是陰陽客帶進城去,更是無人阻擋,徑直放走堂客入得城去。
陰陽客將走堂客引入一酒樓之中,那酒樓伙計連忙上前,將陰陽客請入二樓雅間。那酒樓的伙計連忙湊上前來,問詢二人吃喝如何?只見這喝的皆是各種佳釀,吃的卻是各味之香。走堂客見之甚覺驚奇。陰陽客見狀,大笑不止道:“賢弟,你初來陰間,不知我等鬼魂皆是食香火的,此處有上好香火,乃是陰間絕佳美味!”便點了桂花檀香,玫瑰塔香,梧桐線香,丁香盤香,芙蓉醉酒,青梅煮酒,葡萄美酒,人參泡酒。待伙計將香酒端來,擺在二魂面前,便問道:“大人,先享用何香?”陰陽客便道:“先用這玫瑰塔香來?!蹦腔镉嫳銓⑺泓c燃放入塔香爐內。便見那香線悠悠飄出,陰陽客上前吸入鼻中,好一番愜意神色。走堂客有樣學樣,也去嗅來,頓覺神采奕奕,精神煥發(fā)。
陰陽客再來飲酒,只見他不端酒杯,將手一指,那酒便匯成一道水流,逆流而上,徑直灌入陰陽客的口中。走堂客見得奇異,也效仿來學,卻見那杯中酒紋絲不動。陰陽客見狀大笑:“賢弟初來陰間,還學不會這般法通,來日方長,為兄慢慢教你?!弊咛每椭坏靡琅f如陽間那般端起酒杯飲用。
二魂正把酒言歡,忽聽樓下熙熙攘攘,走堂客好奇,來至窗前去看,只見一群人圍作一團,不知何為。陰陽客便道:“那是又開啟搖號了?!弊咛每筒唤?,連忙問:“何為搖號?”陰陽客道:“凡是陽間有人托生,便在陰間搖號,若有要去陽間轉生的,便買個號來,便有陰官搖號,搖到幾號,便是幾號托生去。”走堂客聽聞,唏噓不已,連忙問道:“如此,豈不是很多人爭搶?”陰陽客笑道:“非也非也,這是窮人家生子,皆是窮鬼去掙。若是富貴人家生子,那幾千萬的搖號費,他們出不起,還得有錢鬼家的方才去得?!闭f間,便見一鬼舉手高叫:“我中了,我中了!”便有那鬼差將其引去奈何橋。陰陽客俯身一看,卻也笑了道:“此鬼我也認得,名喚光佃鬼,在這酆城最是勤勞,每日搬磚攢錢,他這搖號費也不知攢了許多年來,終于換來一次托生機緣,真是可喜可賀。”走堂客也道:“那真是恭喜他了。”二魂便再去飲酒,把許多年未見的話來說出。
二人尚未喝完,忽見那光佃鬼又從城外垂頭喪氣走來。陰陽客見了,立在窗邊朝下喊去:“光佃鬼,你不是托生陽間,怎得又回返陰間了?”光佃鬼一抬頭,見是陰陽客喚他,一臉抑郁道:“晦氣晦氣,我才附在那胎盤之上,不想那女子竟是未婚先孕,有傷風化的,徑直一劑打胎藥將我打發(fā),便又回返此間了?!标庩柨吐犃耍笮Σ恢?,竟前仰后合,一時止不住來。見陰陽客如此譏諷,光佃鬼更覺抑郁,徑直離去了。走堂客便道:“既然兄長認得,何不請他前來,一同飲酒?”陰陽客笑道:“你兄長我如今大小也是這酆城的鬼差,識得的小鬼沒有百萬,也有十萬,皆是一些窮鬼,怎能屈尊和他們同席?”走堂客聽聞,心中黯淡,心想自家亦是窮鬼,沒奈何,只得陪陰陽客飲酒。
正說間,有鬼差送來請?zhí)?,說火頭鬼老爺前來宴請陰陽客。陰陽客便道:“我陽間的賢弟初到酆城,你回稟火頭鬼老爺,就說我陰陽客多帶個客人一同赴宴。”那鬼差連忙應下,帶陰陽客口信回稟火頭鬼去了。陰陽客便道:“賢弟,這火頭鬼老爺乃是此地的財主,家中甚是富有,往來此處的鬼卒皆少不了要孝敬他的。”走堂客聞言驚奇不已,連忙問道:“那為何其要來請兄長的客?”陰陽客笑道:“還不是他的子孫犯錯,要我網開一面,接入城中!”走堂客聞言,心中暗想這陰間竟與陽間一般。
陰陽客先領走堂客去往裁縫鋪做了件合身的衣服,而后才慢悠悠帶他去往火頭鬼老爺家中。只見這火頭鬼老爺家金碧輝煌,竟不差人間宮殿。走堂客見得誠惶誠恐,連忙緊跟陰陽客。只見那火頭鬼家中奴仆皆朝陰陽客見禮,走堂客暗道不知這陰陽客在此間究竟多大的官,亦慶幸早與陰陽客相熟。
尚未慶幸許久,便見火頭鬼老爺領一班奴仆前來迎接陰陽客。那火頭鬼老爺年過半百,滿頭白發(fā),卻精神矍鑠,龍驤虎步。走堂客見了,也覺這火頭鬼非是平凡之輩。待火頭鬼老爺引陰陽客、走堂客入得宴席之上,只見滿桌擺的皆是香和酒,果然應了陰陽客之言。席間,火頭鬼老爺果然道:“在下小婿出來此間,若是叫鬼差查到,必要發(fā)配城外,成為游魂野鬼,忽而請陰陽客大人前來,望大人能搭救小婿一把,帶他入城?!标庩柨托Φ溃骸斑@有何難?”便見火頭鬼老爺自腰間取出一沓紙錢遞在陰陽客手中道:“那便辛苦陰陽客大人了?!标庩柨捅愕溃骸岸嘀x火頭鬼老爺的美酒了?!闭f罷,一手收起紙錢,一手作決將酒引入口中。
那火頭鬼老爺的女兒名喚文秀鬼,此時正焦急等待中。故而在廳外朝內中看來,本欲看那陰陽客是否答應救下夫君,不料竟見了走堂客。只見隨陰陽客前來的走堂客生得俊俏不凡,儀表堂堂,登時起了愛慕之情,便遣一奴仆去喚火頭鬼老爺前來?;痤^鬼聽聞女兒要去,連忙告罪幾聲,急急忙忙去尋女兒。不料女兒竟言道:“給陰陽客大人多些紙錢,叫他抓你女婿去十八層地獄,不必回來。”火頭鬼聽聞愣住半晌道:“早前時候你可不是這般說的,怎得便變了思念?”文秀鬼道:“陰陽客大人所帶來的客人,不知爹爹可知底細?”火頭鬼道:“只知是個秀才,不知貧富?!蔽男愎淼溃骸安徽撠毟唬伤c陰陽客大人相交匪淺,若是女兒能嫁與他來,豈不是便可得陰陽客大人庇佑?我家有財,陰陽客大人有權,何愁富貴不來?”火頭鬼點頭道:“正是此理,爹爹這就去說。”
火頭鬼便差人再去請陰陽客前來,再與紙錢,將此事說來。陰陽客聽聞此事,面露難色道:“將貴婿打入十八層地獄不是難事,只是叫我賢弟娶了令愛,還需看我賢弟來定?!被痤^鬼便再拿出一沓紙錢道:“那便請陰陽客大人多多為小女美言幾句了。”陰陽客笑笑,收下紙幣,也不言也不語,徑直回返宴上。
次日,走堂客尚且不知,便為陰陽客誆來坐轎赴宴,來時才覺異樣,竟為一群仆役打扮一番,擁入花轎,嫁入火府。走堂客驚駭不已,待見得文秀鬼奇丑無比更覺驚悚。為文秀鬼一炷迷香迷暈,便任其行事,自此魂陷火府而不得出。因是魂魄之身,故而也無法自行了斷,只得個叫天不應叫地不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