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要殺我?”
王枕家門前的歪脖子樹上,一位白袖長衫的男子立于樹梢之上,頗具飄逸靈動之姿。
“你小子居然能從家中脫身,有點意思?!?p> 王一田仰著脖子,心里盤算著對方自己惹不惹得起。
“突施冷箭之人已被我打暈,綁在大樹后頭?!?p> 王一田繞到樹后,果真有一人不省人事,被繩索捆綁,倚樹而坐。
“你取的繩索是捆柴火用的,你住哪里,家里事情了了之后,我去你那要。”
“你不懷疑我嫁禍于人?”
“跟我一個小孩耍心眼,沒必要。”
白衣男子心內(nèi)不禁贊嘆,這孩子冷靜聰慧,與一些大人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說話間,幾名云衛(wèi)追出院外,打眼就瞧見他們。
“你再幫我把他們解決掉,繩子就免費送你了?!?p> “繩子是我?guī)湍憬壢擞玫?,我取何用??p> “你沒用歸沒用,可我們家還要捆柴火,沒有了繩索,柴火堆地上容易受潮。”
“誰管你家柴火會不會受潮,哎,你說誰沒用?”
兩人對話進行到這,也不知是誰帶跑誰了。
“那他們不是不知道繩索用在哪嗎?”
王一田手指云衛(wèi),可他們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隨即放緩步伐,可越向前,對面兩人聊得越激動起來,甚至根本無視他們的存在,交談內(nèi)容云里霧里,讓人理不清頭緒。
“所以你幫忙擺平他們,我就把繩子抵給你?!?p> “可我又不需要繩子,依我看,他們也不需要繩子?!?p> 白衣男子甩出衣袖,一枚石子正中一名云衛(wèi)眉心,當即倒地不起。
“你們快去抓他,我不好抓,他好抓。”
另幾名云衛(wèi)面面相覷,白衣男子武力絕對高深莫測,偌大的村子,要抓住王一田更是有心無力,本來要尋的射箭之人又不見蹤跡,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傻傻定在原地。
踟躕之際,突然飛沙走石,待到塵埃散去,云衛(wèi)紛紛倒下,白衣男子已從樹上飄然落地。
“小小年紀,竟有如此機巧,看來遺傳你母親多些?!?p> 王一田會心一笑,幾名云衛(wèi)能奈他們何,兩個人說了那么多廢話,只是為了確定他們是不是那名弓箭手的同伙,云衛(wèi)眼里只有王一田,并無尋人舉動,既然不是同伙,對他們下手也就不用再顧慮什么,只是白衣男見幾名云衛(wèi)踟躕不前,或許擔心回去交不了差,索性全都放倒,省得他們再被領導責罰。
“叔叔與我家人相熟?”
“論輩分,你叫我叔叔倒也應該,一會兒替你家解了圍,咱們叔侄再好好聊一……聊”
白衣男子望著王家方向,神情不知為何凝重起來。
“糟了!你爹的氣,消失了!”
不久,一個女人的悲號響徹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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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枕的靈位前上了三柱香,然后擦洗了房梁,整理了衣被,將桌椅歸置到位后,一刻也未停歇的王一田突然開始對著椅子腿發(fā)呆,他有些后悔,事情做得太滿,把許多痕跡抹得太干凈。思及此處,想起父親清晨灑水清掃庭院的樣子,又立刻動身,拿了掃帚水瓢,在院子里忙碌起來。
回想之前昏天黑地的日子,時常有人來問自己的行蹤,村里人要么低頭擺手躲過去,要么就答不知道,即便剛剛才在某片田地,某處山野,某塊背坡送過飯菜,也是一副情真意切懵懂無知的樣子。
“我的兒子在王將軍手下當過兵,剛送去那會兒弱不禁風,瘦得像竹竿一樣,想著做好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準備,誰成想,過了幾年回來,沒有缺胳膊少腿不說,居然變得魁梧起來。”
王枕出事后的第三天,有個老人家來給王一田送吃的,見他蓬頭垢面,四仰八叉地倒在一堆捆好的柴火邊上,老人家以為王一田想不開,急忙湊近把了把脈,盡管身體沒有大礙,但兩天沒有吃飯的身體,總歸虛弱。
“沒想到,五年后,你父親拖家?guī)Э诎醽?,你當時就是小不點,就坐在這附近,看著他壘磚砌墻??煞孔幽氖且怀幌湍苌w好的,我兒見不得你們一家三口風餐露宿,給你父親叫來了幫手,順帶著也把他的身份傳遍村里?!?p> “大伙沒見過大官,更沒見過像你父親那樣接地氣的大官,一切安頓好以后,跟我們一起下地種田,一起扎草人,一起打谷子,誰家要是缺個幫手,知道消息以后他也是第一個趕到,不知道你父親已經(jīng)成家的鄉(xiāng)親都上趕著給他說媒,又善良又能干,長得也俊,誰家不喜歡呢。”
“按說這么好的鄰居,家里遭了賊,我們都應該出來幫襯幫襯。可那天我們都慫了,亂世當?shù)?,小輩們都入伍了,各家各戶留下的幾乎全是老弱婦孺,誰敢出去以卵擊石呢?”
“直到聽到你母親的悲號,我們的心也一下結(jié)結(jié)實實地疼起來。后悔啊,當時怎么就沒有操家伙跟他們拼了呢?!?p> “事已至此,你是你父親留著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血脈,村里人都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p> “哪怕只是為了報仇,反正世界大得很,可能等你報完了仇,也會有遠大的志向,或許做個威震四方的大將軍,或許當個眾人仰望的武林宗師,總之我相信那個時候,你這么聰明的孩子一定很有出息?!?p> “到時你爹在天之靈,一定也會非常欣慰,沒白養(yǎng)育你這么多年?!?p> 老人用心良苦,可王一田似乎睡著了,嘴角還淌著口水,無奈只能先回去。
第二天,老人終于收回空的碗筷,也終于可以對王一田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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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把你娘和那名弓手帶走,家里后事處理好,到錦霏城北邊的撥云嶺找我?!?p> 白衣男子的雙臂,一邊夾著一人,匆匆留下一句話便踏著輕功往北而去。
躲過追蹤,一夜未眠的王一田,藏在暗處,看著村民們給王枕埋葬在院子里,立了墓碑。
頭七已過,擦拭了王枕墓碑后,是時候離開小荷村了。
王一田把房門關上,本以為村里人見到他也會像前幾天一樣,裝作不認識的樣子,誰知他們竟然頭系白巾守在門外,眼神里又恢復了往日的親切。
他默默低頭,徑直往村外走,他不要和村子告別,他只是暫時離家出走的小孩。
只是當他踏出村子不久,身后的嗩吶聲開始一陣一陣地往他耳朵里鉆,他才肆意地哭出了聲,灑出了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