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大朝會1
三月二十四，甲子日，宜婚嫁動土，忌祭祀安葬。
又是大朝會的日子。
也是楊福恭缺席的第三個大朝會。
前一天的夜里，關(guān)于楊福恭病情已經(jīng)在長安城里傳得沸沸揚揚，在有心人的運作下，楊福恭的病情一會兒好了一會兒壞了，按照他們的說法估計老楊都夠死七八回了。
這些消息自然瞞不過病床上的楊福恭，但是他卻是有心無力。劉子齊特別讓他不要見風(fēng)，急不可耐等著病好的楊公公完全不敢有違醫(yī)囑。
于是在家里的病榻上寫了幾封短信傳到四方，還請人去把韋昭度邀到家里詳談。
但是，韋相看到還窩在床榻上的楊公公，聞著房間里刺鼻的湯藥味，心中充滿了恐慌。在他眼中，精神頭還算不錯的楊公公，簡直就有如回光返照，或者是用虎狼之藥強(qiáng)行催發(fā)的元氣，只是為了讓他安心而已。
這一切都讓他不寒而栗。
如果作為內(nèi)廷奧援的楊福恭因病失去了對神策軍的掌控，那么他這個在外庭的宰相下場多半也好不到哪里去。
這幾年文官之間的爭斗雖然不如前些年文宗時的黨爭那么慘烈，但是失敗的文官肯定也會被調(diào)離到一個閑散的位置上等死，遇到兇殘一些的勝者，就會直接把失敗者調(diào)到某些送死的崗位上。
文官殺人不喜歡用刀，因為他們更喜歡借刀殺人。
驚恐無比的韋昭度失魂落魄的回家后，一言不發(fā)的直接回到書房。
書房里的燭火，亮了一夜。
寅時末，家里的老仆敲響書房的門，吱呀一聲門開了，韋昭度的老妻帶著他的長子一起一臉憔悴的走了進(jìn)去。
在他們的幫助下，韋昭度換上官服，結(jié)果老妻送過來的毛巾狠狠地搓了一把臉。
看著老妻幼子擔(dān)憂的臉，韋昭度強(qiáng)打起精神，對他們微微一笑。
“沒事，我只是在處理一件為難的政事，不要擔(dān)心！”
韋昭度輕輕的拍了拍老妻的肩膀，輕聲說道。
回到飯廳用過早食，他站在門口看著他欲言又止的老妻，微微搖搖頭，摸了摸孩子的頭。之前沒有注意，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孩子已經(jīng)和他差不多高了。
這一刻，韋昭度終于下了一個決定！
咬咬牙，跺跺腳，難得的輕輕抱了一下老妻早就不在苗條的腰，頭也不回的上朝去了。
“別擔(dān)心，等我回來！”
韋昭度擺了擺手，腳步越走越快。
陛下沒有上朝，楊公公也未上朝。
“諸同僚有和奏？”
韋昭度清越的聲音，回蕩在太極殿。
“微臣戶部都水監(jiān)少監(jiān)葛旭，拜見陛下，參見楊公公、韋相！”
在前面的大佬們都沉默不語，安靜片刻后，排行最后的一個身穿淺緋色官服的小官站出來。
“哦？葛少監(jiān)有何事？”
韋昭度很清楚這時站出來的必然都是大佬推出來的代言人，也就溫和的問道。
“先帝位登極樂，陛下登臨大寶，微臣以為有一人居功至偉，故微臣希望陛下能夠賞賜功臣，以作天下表率，也可激勵臣等努力衷心王事！”
對于今天可能會出現(xiàn)的問題，韋昭度早就有了心理準(zhǔn)備，但是他沒想到這一開始就是要為誰請功的節(jié)奏。
“呵呵，不知道葛少監(jiān)說的這人是誰？”
韋昭度一臉戲謔。
“微臣以為，神策軍中尉楊福恭楊公公，輔助陛下登基，功比天高。微臣特奏請陛下恩準(zhǔn)！”
？為什么要給楊福恭請功？
韋昭度很疑惑，他清楚這位葛旭不是他安排的托。難道是周建隱的安排？
或者是有之前的中立派系準(zhǔn)備投靠過來？
“好的，葛少監(jiān)的奏請，同僚們以為如何？議一下吧?！?p> 韋昭度先不表態(tài)，等著有誰先站出來。
很快，一堆人跳了出來，全都是表達(dá)贊同的。韋昭度冷眼旁觀著，這些人都只是一群小蝦米，連個三品以上的都沒有，只能是烘托一下氣氛，真正的大佬都還沒動。
韋昭度不為多動，沒有大佬站出來，他不介意暫時把這個議題先擱置下來。
朝堂上的事情，不是誰先說話就誰贏，而是誰的拳頭更大誰贏。
反正以楊公公和陛下的關(guān)系，等到陛下論功行賞的時候，誰也忽略不了他的功勞。
不過這些都是以楊公公的身體沒出問題之前。
片刻之后，朝堂上的議論慢慢停了下來，偌大的太極殿里，只有一片沉重的呼吸聲。
“啟稟陛下！”
來人站出來，先向著空無一人的皇位拱了拱手。
“微臣以為，葛少監(jiān)所言不錯！楊公公扶大廈于即倒，輔助陛下處理朝政，確乃我等為人臣子的楷模。目前楊公公的官職完全不能表彰他老人家的功勞，微臣奏請陛下賜予楊公公爵位，激勵臣等奮起，為大唐再立不世之功！”
這個人站出來，讓韋昭度的眉頭一皺。
任長云，字浩思，御史大夫、吏部侍郎，這可是真正的三品大員了。更關(guān)鍵的是，這個人這幾天已經(jīng)投靠了周建隱。
就是這么快！周建隱一共只出席了三次大朝會，前面兩次大朝會上他說的話加一起還不到三句，但是就有三品大員投靠了過去。
相信三品的任長云絕對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后一個。
任長云站了出來，就像是打開了話匣子，跟著他的一系全部都站出來表示支持。
沒有想到，才這么幾天，已經(jīng)有這么多人投靠了過去。
韋昭度覺得有點心冷。
這幾天，他每日里忙于政事堂的事務(wù)，很少有時間能夠與這些低階官員交流，沒想到他這位宰相親自掛職的吏部，居然已經(jīng)有可以稱之為他的左右手的侍郎級別的高官成了周建隱的人。
“啟稟陛下，微臣也認(rèn)為葛少監(jiān)和任侍郎的所奏非常合理?！?p> 在韋昭度還未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他沒想到，剛剛被他頂替了左相之位的孔緯站了出來。
韋昭度完全驚了。
墻倒眾人推！
沒有想到，楊公公只是因為短短幾天的病休，整個朝堂已經(jīng)分崩離析至此了。
看來老夫真的是老了??！
韋昭度暗暗的嘆息一聲。
看著穿著緋色衣袍站在最后排一言不發(fā)表情淡定的周建隱，韋昭度仿佛看到了一只峙淵而立的洪荒猛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