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絕地少年

　　邱霖已經(jīng)不止一次動過外出的念頭了。

　　絕地中實在是太過無聊，每天都是按部就班地修行，狩獵，去除污染。

　　黑暗籠罩之下的這一片小鎮(zhèn)充斥著機械和麻木的氣息。

　　甚至于婚姻，

　　更像是為了產(chǎn)生后代的一種合作。

　　每一個人的行動都是為了簡單的生存，

　　什么其他的意味都不帶，死寂的嚇人。

　　因為，單單在無處不在的黑暗環(huán)繞之下生存就已經(jīng)很不容易。

　　邱霖能感覺到，

　　近幾年鎮(zhèn)子里出生嬰孩的數(shù)量已經(jīng)大大減少了，

　　并且有很多的孩子都帶有身體畸形，

　　而后，

　　被生生溺死在黑湖當中。

　　爺爺堅稱這些畸形嬰孩是黑暗中的恐怖怪異假托人類嬰孩之軀降生于鎮(zhèn)子上，一旦長大就會對鎮(zhèn)子造成不可逆的可怖傷害。

　　可邱霖并沒有見到什么可怖傷害，

　　他只是看著一個個剛剛出生的嬰孩，被無情地投入黑湖當中。

　　黑色的湖水貪婪地啃噬著新生的嬰兒，

　　邱霖就那么怔怔地看著，

　　嬰孩明亮的眼睛消失在黑湖的波濤當中。

　　他覺得自己的心中也有什么東西在消失。

　　邱霖偶然聽父親說，黑暗外還有另外的世界存在，爺爺掌控著和外界聯(lián)通的鑰匙。

　　必須要到外界的世界去看看，他想。

　　可是當他跟爺爺提出要出去時，爺爺?shù)哪樢幌伦泳完幊亮讼聛恚?p>　　像是鬼月的天。

　　那一次，爺爺罰邱霖在鎮(zhèn)中的祠堂跪了整整七天，差點就將邱霖餓死了。

　　自那次之后，

　　邱霖知道，

　　要外出的念頭不能再跟爺爺提起。

　　可是外出的想法就如同生了根的小樹，在邱霖心中生根發(fā)芽，一天天的越來越難以抑制。

　　用了幾年的時間，邱霖偷偷了解了爺爺所掌控的外出鑰匙，

　　就是一柄銹跡斑斑的斷劍。

　　斷劍平時是放在爺爺?shù)呐P室當中的，

　　沒有人敢隨意進出爺爺?shù)呐P房。

　　觀察了很久，邱霖終于抓到了機會，趁爺爺不在偷偷地將那柄斷劍取走了。

　　斷劍只有他的小臂長，前端劍刃的部位是缺失的，

　　上面布滿了斑駁的銅綠色銹蝕的痕跡。

　　邱霖拿到了斷劍，卻沒有去到外面的世界。

　　因為他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看不懂刻在斷劍上的文字，也就沒辦法觸發(fā)條件。

　　正當他不知該怎么辦的時候，爺爺站在了他的身后。

　　這一瞬間邱霖明白一切都完了。

　　毫無猶豫的，爺爺一巴掌抽在了他的臉上，邱霖甚至感覺天地都在旋轉。

　　他聽不清爺爺在喊什么，

　　因為他的耳朵邊此刻只充斥著嗡嗡的鳴叫。

　　又是一巴掌抽了過來，

　　邱霖的身子往后仰了仰，倒在了地上。

　　他恍惚間看到父親沖了過來，

　　在和爺爺爭吵著什么，

　　在劇痛和頭暈目眩之中，

　　邱霖只聽到了隱隱約約的“族規(guī)不可違背”等幾個字。

　　而后他昏了過去。

　　再睜眼時，已經(jīng)是被結實的繩子捆住，絲毫動彈不得。

　　前方正在走著的，

　　是自己的父親。

　　環(huán)繞在四周的，是平時熟悉的族人。

　　邱霖慌了神，

　　不住地喊著父親和爺爺。

　　爺爺冷硬著臉走在后方，沒有一點回應。

　　前方的父親肩膀抖了一下，將邱霖摔在了地上。

　　“父親！邱霖只是好奇！只是好奇！他是你的親孫子，親孫子?。?！”

　　父親一下子跪在地上，臉上早已被淚水糊滿。

　　邱霖恍惚了，在他印象中作為鎮(zhèn)子狩獵隊隊長的父親，從來沒有流過眼淚。

　　在眾人的面前，

　　父親跪在冷硬的地面上嘶嚎著，

　　那聲音讓邱霖無端聯(lián)想到失去了幼崽的某種猛獸。

　　所有人都冷冷地瞧著他，

　　許久有了一個聲音說：

　　“邱符，你應該明白……族規(guī)，必將被執(zhí)行?！?p>　　邱霖偏過頭，那是他的三叔邱興。

　　邱興的面龐扭曲著，脖子上的青筋幾乎都要綻出，他是咬著牙將這句話說出來的。

　　在平時，三叔是最疼他的。

　　邱霖好像明白了什么，

　　忽的失了聲，只是張著嘴，

　　緩緩地環(huán)視四周。

　　爺爺一拐杖抽在父親的身上，冷冷地說：

　　“哭夠了么？哭夠了就滾開！老二，老四，接著抬！”

　　父親一下子滾倒在地上，一縷縷鮮血從嘴角流下——他把自己的嘴唇給咬破了。

　　邱霖閉上了眼，

　　進入了無聲的世界。

　　有人又將他抬了起來。

　　一搖，

　　一晃。

　　而后，他的身子猛地輕了一下，

　　噗通一聲，

　　好像扎進了液體中的聲音。

　　冰冷黏稠的湖水包裹了上來，不明意義的低語聲環(huán)繞于邱霖的耳際。

　　滑膩惡心的觸手一點點地纏繞，包住他的身軀。

　　原來，那些嬰孩在死前也曾經(jīng)歷過這樣的絕望……和悲傷。

　　湖水已經(jīng)沒到了他的脖子，這讓邱霖幾乎已經(jīng)喘不過氣來。

　　忽的，他聽到了一聲尖叫。

　　他不得不再睜開眼來去看，

　　因為那個聲音，

　　很像是自己的母親。

　　是的，那的確是母親。

　　眾人都站在岸邊，

　　低低抽噎的母親也在此列——執(zhí)行族規(guī)，必然要全族人都到場觀看。

　　邱霖一點點地下沉著，

　　在誰也沒想到的時候，

　　母親哭喊著，一頭扎進了黑湖當中。

　　黑湖的水幽深且透著一股徹骨的冰寒，

　　在一瞬間，母親就被黑湖吞沒了。

　　湖水好似在沸騰，在雀躍，

　　宛如有了自己的生命。

　　這畜生，是在高興多吞了一個人么？

　　在睜眼的一霎，

　　邱霖甚至能看到有虛幻的黑影躍至半空又回落至湖中，

　　無窮無盡的白色眼珠在湖上飄蕩著，

　　永遠漆黑的天幕仍然高懸著。

　　這是邱霖最后能看到的景色，

　　下一刻，他就徹底地被湖水吞沒了。

　　而在所有人都沒有察覺的湖底，

　　突然爆發(fā)了一陣躁動，如墨漆黑的湖水鼓蕩著，

　　有了智慧一般爭相擠向別處，

　　竟在湖底形成了一片真空地帶。

　　這就像是為隨后而至的一縷灰霧做了鋪墊。

　　一蓬灰霧慢慢地從湖底的地面當中滲了出來，構成了一扇門戶的形狀，

　　正對著不斷下落中的邱霖。

　　灰霧漸起，將邱霖的身軀包裹在其中，而后消失在了湖底，

　　與此同時，那柄邱霖接觸過的斷劍也悄無聲息地被一縷灰霧裹住。

　　他，也許是去到了外面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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