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最后的英雄
這是諾克默奇最難熬的一個嚴冬。
天空不時飄下雪花,掛在銀杏樹筆直且陡峭的枝干上,掛在諾克默奇最深處的高塔上,整個世界只剩寡淡的白。
諾克默奇身處瓦羅蘭大陸的中心,背靠寒冬永駐的弗雷爾卓德,東西兩方是天生世仇的德瑪西亞和諾克薩斯。
這座城市建立在千年前,被視為符文之地所有勢力聯(lián)盟的標志,最深處的那座高塔是英雄們議事的地方。
但千百年來,這座叫做聯(lián)盟塔的建筑越來越冷清,來訪的英雄也越來越少。
不是因為各勢力的關系,而是那些為了整個符文之地戰(zhàn)斗的英雄們,在戰(zhàn)爭中陸陸續(xù)續(xù)的獻出了生命。
高塔周圍,銀杏樹下,士兵們在刺骨的寒風中握緊長槍,一輛黑車從遠方滑來,在聯(lián)盟塔前停下。
士兵們行注目禮,司機走下車來,恭恭敬敬的拉開車門。
沈澈邁出黑車,摘下軍帽,把帽子蓋在胸前,向被白雪遮蓋的聯(lián)盟塔行鞠躬禮。
士兵們看了好久,也等了好久,車上再也沒下來第三個人。
沈澈還在聯(lián)盟塔前躬身,臉色比漫天的大雪要蒼白得多,雪花緩緩飄下,壓在他修長的身軀上,落在他身邊的巨劍旁。
聯(lián)盟塔上傳來一聲嘆息,嘆息聲經(jīng)久不息,最終還是飄散在雪里。
“上來吧。”塔里有聲音傳來。
“將軍......”士兵哽咽著,眼淚不自覺的從眼眶跑出,“蓋倫冕下......他......”
“犧牲了?!鄙虺旱穆曇袈牪怀銮榫w,他拖著巨劍踏入高聳的塔里,大雪被擋在厚厚的鐵門外。
士兵們茫然的面面相覷,這本該是他們絕不會做出的行為,但這樣的消息實在太大,大到他們也亂了陣腳。
大雪還在不停地下,雪花攀附著他們的盔甲,這個冬天似乎更冷了。
...
...
聯(lián)盟塔內(nèi),沈澈沿著螺旋狀的樓梯行走,身后是風格不一的裝飾。
符文、魔法、煉金和科技,四種沖突激烈又相輔相成的東西微妙的融合在一起,放在千百年前是不敢想象的。
但它就是那么出現(xiàn)了,就像虛空出現(xiàn)一樣的突然,自虛空的域外生物威脅符文之地開始,英雄們都會在這個聯(lián)盟塔內(nèi)拋開仇恨的聚在一起。
因為領土紛爭不斷的弗雷爾卓德。
因為理念成為世仇的德瑪西亞和諾克薩斯。
共生城邦又爭斗不停的祖安和皮爾特沃夫。
被稱為初生之土,追求和諧卻一直被侵略的艾歐尼亞。
......
來自不同的勢力,懷揣不同的理念和目的,甚至有著血海深仇的英雄們,都曾在塔內(nèi)議事,又作為盟友的奔赴戰(zhàn)場。
他們都被埋葬在域外了啊,為了符文之地這片大陸,連帶著他們之間悲慘的愛恨情仇。
聯(lián)盟塔的最頂層,沈澈叩響議事廳的大門,因為與域外種族的爭斗,符文之地只剩最后一位英雄了。
“蓋倫也死了么?”
議事廳的大門被空氣推開,里面放置了一張足以坐上一百多人的圓桌,此刻卻空蕩蕩的。
圓桌距離大門最遠的地方,老頭端端正正的坐著。
他穿著紅色的長袍,上面紋有閃亮的金色刺繡,頭上的紅色帽子蓋住他亮白的長發(fā),臉上的白色長須蜿蜒地攀在衣服上,身后背著的時鐘發(fā)出滴答滴答的響聲。
“是的,基蘭冕下?!鄙虺旱穆曇衾餂]有任何的感情起伏,隨著話音的落下,眼眶卻悄悄紅了起來。
“域外的那幫家伙,提了什么要求?”基蘭輕聲問。
“他們什么要求都沒有提。隨著蓋倫冕下的死亡,那場戰(zhàn)爭也隨之停了下來,也許是因為我們符文之地只剩下您一個英雄了,他們可能正在準備最后的進攻,不久后就會帶著數(shù)不盡的域外生物征服每一個大陸?!?p> “你撒謊!”圓桌那頭的基蘭突然大聲喊道,像只不容置疑的雄獅。
沈澈沉默不語。
場面陷入的安靜,及其漫長的安靜,基蘭望著沈澈,沈澈望著地板。
直到基蘭背負的時鐘指針開始跳動,時針分針秒針緩緩地向最頂端的位置靠近,那象征著一天的落幕,也象征著新的開始。
新的開始嗎?
沈澈突然想起這個不可能的可能,又自嘲的苦笑。
戰(zhàn)爭持續(xù)了幾百年,無數(shù)英雄在戰(zhàn)場上被域外生物執(zhí)行死刑,他們是執(zhí)行名單上的第一批人,英雄死完后,執(zhí)行名單上就是整個符文之地。
他剛剛確實說了謊,僅剩最后一位英雄的符文之地就是砧板魚肉,域外生物們并沒有準備最后的進攻。
他們驕傲、自大、目空一切,卻又擁有無人能比的實力。
此刻的他們或許在提前舉辦的慶功宴上喝酒吃肉,在為怎么瓜分符文之地打個頭破血流。
“基蘭冕下,與域外發(fā)起決戰(zhàn)吧,把整個符文之地都賭上去,賭上現(xiàn)在所有的一切和未來,就算最后的抵抗也失敗了,也要在他們的身上狠狠地咬上一塊肉。”
沈澈緩緩地抬起頭,舉起巨劍,這把暴風之劍隨蓋倫征戰(zhàn)了不知多少個春秋,就算主人犧牲,也在沈澈手上綻放著刺眼的光。
基蘭突然動容,這一刻,沈澈的目光似乎要比暴風之劍鋒利,帶著有死無生的意志。
基蘭指著后面的時鐘,對沈澈搖頭,他知道最后抵抗的結果,會把符文之地拖進血與火的深淵。
“他們讓你把我交出去,對么?”基蘭輕聲說。
沈澈沉默,但他躲閃的眼神承認了這個事實。
“你是個好孩子?!被m的聲音變得溫柔。
“你知道他們?yōu)槭裁匆惆盐医怀鋈??”基蘭問。
可他沒有讓沈澈回答的意思,自言自語般的繼續(xù)開口:
“我來自艾卡西亞,符文之地距離虛空最近的地方。”
“虛空侵襲讓我的家園毀滅,無數(shù)子民死在虛空生物的毒手,那時的我只是個小有成就的元素法師。”
“也就在那個時候,我在時間的長河里漂泊轉折,改變那看似不可避免的結局,當我逆轉艾卡西亞毀滅的那一刻,我掌握了時光。”
“你知道掌握時光的意義嗎?”停頓了很久,基蘭低聲問。
“您已成為不朽。”沈澈說。
“不僅如此,孩子?!被m慈祥的笑著。
似乎是為了證明自己,那個老頭背后的時鐘不斷發(fā)出滴答滴答的聲響,有節(jié)奏的聲音不斷提示著時光的流逝。
沈澈往老人的背后望去,指針在緩緩地向十二點的方向靠近。
滴答聲中,老人開口道,“曾經(jīng)的我能挽回艾卡西亞,如今的我也能拯救符文之地?!?p> 沈澈一愣,感受到了這句話中的力量,看向這位不曾參加過戰(zhàn)斗的英雄,這個符文之地最后的英雄。
現(xiàn)在老頭發(fā)力了,他背后的鐘表上,指針不斷地快速旋轉著,在空氣中蕩起波紋。
這一瞬間,沈澈有了最近前所未有的好心情,無論域外的生物多么強大,符文之地是不是依舊抵抗失敗,但他至少有了重頭再來的信心。
“我代表符文之地的子民,向您表示由衷的感謝?!鄙虺汗ЧЬ淳吹男芯瞎Y。
基蘭歪頭擠眉,顯然沒有受禮的意思,他吹著胡子,“老頭子我一把年紀,你忍心讓我繼續(xù)在時光長河里奔波?”
其實在對抗域外生物的這些年來,他一直在尋找符文之地任何絲縷的命運,至今法力已經(jīng)所剩無幾了。
“那......除了您,誰還能逆轉時間?”沈澈愣愣的問。
“你?!?p> “啥?”沈澈一頭霧水。
“你!”基蘭手指向一臉懵的沈澈。
“我連時光長河在哪都不知道?!?p> “我知道,我能送你過去?!?p> “我連英雄都不是?!?p> “沒關系,英雄并不是出生就是的?!?p> “我......”
“你給我聽好了!”基蘭不耐煩的起身,“你是整個符文之地公認的將軍,是唯一一個能指揮得了那些倔脾氣英雄的指揮官,你回去的目的就是讓那些英雄們變強,懂嗎?!”
“我不懂?!?p> 沈澈發(fā)出最后抵抗的堅定聲音,就像剛才他勸說基蘭對域外發(fā)起最后一戰(zhàn)的時候一樣。
那個鐘表轉動引起的波紋變成了旋渦,旋渦的那頭不知道會通往哪個方向。
基蘭沒說話,抓起這個年輕的,又能讓英雄們服從的將軍,一腳把他踹進時光隧洞。
聯(lián)盟塔最頂端的議事廳安靜下來,基蘭的臉色也變得異常蒼白,整個符文之地的命運線太多也太雜,他尋找了很多次都沒有結果。
雖然掌握了時間,成為了不朽,但他已經(jīng)不能再奔赴時間長河了。
基蘭背靠在議事廳的墻上,緩緩倒下,鮮血不受控制的從他的嘴角流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