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東胡部落

　　五月的大草原，正是草長馬歡的時候，暖風吹來，一片綠濤一直延伸到天的盡頭。碧綠的草，青翠欲滴，像藍天一樣的無邊無際。健碩的駿馬馳騁在草原上歡聲嘶鳴，不時驚起了那些正在啃食青草的白羊和麋鹿。

　　夕陽下，潔白的氈房延綿百里，就像一朵朵白云，降到了碧野千里的綠草叢中。氈房外的女人們早已架起柴火、備上酒菜，靜等他們男人的歸來。

　　慕容鐵王不是王，他只是這群游牧部落的其中一名首領，落日余暉下他策馬歸來，一大群人擁其左右身后，只見他四十開外，高大微胖，滿臉胡渣，炯炯有神的目光不怒而威。待他下了馬后，他的三位妻子和八位女兒一起迎接過去。女人們早已為他獻上了酒肉和歌舞。

　　老族長慕容華見他喜憂參，忽而怒目圓瞪，忽而朗朗大笑，便蹣跚上前問道：“鐵王這次回來，嬉笑怒罵無常，連老朽也看不出鐵王是談成了好事，還是遇到了為難之事？”

　　慕容鐵王坐在篝火旁，等吃下半只羊腿，灌了半袋馬奶酒后，這才高興的道：“匈奴的冒頓從月氏國逃回來了，就在不久前他鳴鏑弒父殺了頭曼單于，成了匈奴新的單于。冒頓單于為了報月氏國的追殺之仇，已經(jīng)與我們簽訂了購買五千戰(zhàn)馬的協(xié)議，并且已經(jīng)奉上了半數(shù)的馬金?！?p>　　部落的男女老少聽到這個好消息，都欣喜若狂、歡呼雀躍起來，大家不禁的載歌載舞慶祝。老族長慕容華卻滿臉憂郁，唉聲嘆道：“冒頓終于做了匈奴人的單于，匈奴人和月氏國打起來了，我們的戰(zhàn)馬以后暫時是不愁賣了?？墒怯貌涣硕嗑妹邦D單于就會統(tǒng)一整個西北，到時我們整個東胡就岌岌可危了。”

　　慕容鐵王立即止住笑容：“我看叔叔是多慮了，冒頓單于才剛剛奪了父位，根基未穩(wěn)，他們與月氏國之戰(zhàn)至少也有個十年八年，這下又怎么會侵犯到我們東胡人的頭上，我們不趁此機會去攻打他們，他們應該謝天謝地了?！?p>　　“冒頓神勇威武，是匈奴幾百年難得一遇的將才，他如今成了新的單于，要不了多久他就會統(tǒng)一整個西北，我們東胡這時也應該要團結在一起了。”慕容華話說時仍然愁眉不展。

　　慕容鐵王忍不住怒道：“團結在一起？怎么團結？事情由我們來做，有好處大家一起平分。最可惡的就是那拓拔部落的拓拔昌，他們居然想不勞而獲，用他們的兩千老馬殘駒向我們索取三成馬金，連宇文部落的宇文洲，他知情后也跟著效仿，也要以兩千弱馬索取我們的三成馬金！”

　　慕容華嘆道：“自從秦王嬴政統(tǒng)一了華夏六國，華夏列國一時風平浪靜，再無戰(zhàn)事紛爭，我們東胡三大部落的戰(zhàn)馬也從此滯銷，他們部落人民的生活已經(jīng)捉襟見肘，如今向我們討要馬金也是沒辦法呀！”

　　慕容鐵王更加大聲道：“我呸！他們捉襟見肘，那又關我們慕容族什么事？若不是當年他們祖上背信棄義，臨陣逃脫，那中原的遼東就是我們東胡人的地盤。遼東沃野千里，水源豐裕，我們除了可以牧馬放羊，還可以種植五谷雜糧，我們要是有了遼東這塊地方，又何至于會落到今天這種地步？”

　　“就因為我們東胡人的不團結，我們才會被人追趕到這這漠北苦寒之地，如今的東胡，更是四分五裂各自為大，我只怕…”慕容華勸慰道。

　　“怕什么！”慕容鐵王不等慕容華說完，又怒道：“當年他們的祖上因為怕了中原的李牧和秦開，未戰(zhàn)而逃，害得我們的慕容一族孤軍奮戰(zhàn)，潰敗遼東。我們祖上也因為寡不敵眾戰(zhàn)死沙場，直到現(xiàn)在我們慕容一族才剛剛翻身，他們卻好意思來依靠我們？”

　　慕容華嘆道：“眼見連闊野萬里的中原都合為一國，對我們虎視眈眈，冒頓單于一旦攻下月氏國，我們西陲也是岌岌可危。我們現(xiàn)在如果還不守望相助團結一致，那用不了多久，我們整個東胡部落都要被滅亡?！?p>　　慕容鐵王質(zhì)問道：“以叔公的意思，我們就應該分三成馬金給他們？要知道他們那些老去的馬匹，既換不了中原的五谷絲綢，金銀器皿，也換不了匈奴人的牛羊和美玉，我們要宇文族和拓拔族的老馬又有何用？”

　　慕容華道：“就算他們不給我們老馬殘駒，我們也要幫他們度過難關，因為我們東胡人原本都是一個民族，都是殷商氏的后裔?！?p>　　“慕容狄，你又怎樣看待此事？”慕容鐵王克制心中怒火，朝著他斜對面的中年人問道。

　　慕容狄是慕容華的兒子，是慕容鐵王的堂弟，也是東胡慕容部落十大千夫長之一。只見他想了許久才道：“匈奴人和大月氏國實力相當，冒頓單于再厲害，月氏國也會僵持到三年五載，甚至十年不定。我們的戰(zhàn)馬對于他們將會供不應求，至少這幾年我們就不愁戰(zhàn)馬賣不去了。我們何不做個順水人情幫宇文部落把戰(zhàn)馬一起賣掉?！?p>　　慕容鐵王見慕容狄和他的父親一般口吻，又把目光投向他的五個女婿。他的長婿袁中兵，本是東胡最靠近中原遼東一個部落首領。秦人修筑萬里長城，袁家部落才被趕得北遷到此，他投靠慕容鐵王后，還娶了他的長女慕容晚春，成為地位僅次于慕容鐵王的萬夫長。

　　袁中兵雖然是萬夫長，但他之前帶來的精兵良將，已全部歸屬了慕容鐵王，他現(xiàn)在帶領的只是一萬名專門負責牧馬放羊的女人和老人而已。只聽他弱弱地道：“他們族的人好吃懶做，放馬牧羊只安于現(xiàn)狀；他們不愿追逐水草，年年只堅守原地，又怎么喂養(yǎng)的出良駒寶馬？他們的戰(zhàn)馬瘦弱低劣，換不了幾個錢，卻來與我們平分馬金，我們當然不同意！”

　　“不錯，我們的婦女老人都不辭勞苦，隔不到一個月便趕著幾萬匹馬隨草移居，而他們連年輕人都懶于奔勞，我們又怎么幫他們？”說話的是慕容晚春。慕容晚春生性柔和，平時只是協(xié)同丈夫帶領婦女兒童們放牧一些牛羊而已，這時她也忍不住怒道。

　　慕容靈芝是慕容鐵王的七公主，在九姐妹中最是精明強干，又像男人一樣弓馬嫻熟，她也是一名萬夫長，同樣帶領一千精兵守護另外一萬名婦女老人兒童放馬牧羊。她的丈夫是草原上四大高手之一的金高峰。慕容鐵王直把目光投向七公主。

　　七公主慕容靈芝道：“我們自己喂養(yǎng)的馬，又冒險去匈奴出售，我們?yōu)槭裁匆纸o他們馬金？如果他們再向我們無理索取，我們就直接攻打他們，合并他們，殺了他們的頭領，讓他們的部落臣服在父王的威武之下?！?p>　　慕容華怒道：“七公主身為萬夫長，此話只怕有欠思考，眼見南面的大秦，西部的匈奴都日益強大，我們東胡人不思團結一致，反而要互相殘殺，那我們東胡豈不是要自取滅亡嗎？”

　　“中土華夏現(xiàn)在這么強大，是因為他們的秦王統(tǒng)一了六國，他們才萬眾一心，所向披靡。反觀我們東胡三大部落，這幾年雖然互不侵犯，但都是各自為大，誰也沒有服過誰。我們慕容族有利可圖時，他們就要分享，到了有難時，他們就趨吉避兇，試問大家又怎么團結起來？”七公主一聲怒問，大家都紛紛響應。

　　慕容華嘆道：“我又何嘗不希望他們宇文部落和拓拔部落能一起臣服鐵王？只有這樣，鐵王才是我們真正的東胡之王，可是要收編他們談何容易，我只怕三方一旦開戰(zhàn)起來，大家都會互有損傷?！?p>　　“不論是宇文部落還是拓拔部落，都是我們東胡的一支，大家同樣都是殷商氏的后裔，這內(nèi)部斗爭一旦開打起來，只會兩敗俱傷，這樣我們東胡部落很快就要走向滅亡?！本殴髂饺萸镅囊惶帤址孔叱觯虼蠹衣邅?。

　　慕容華慕容狄父子一起贊道：“還是九公主最明事理，知道戰(zhàn)亂的禍害，我們東胡人絕不可以發(fā)動內(nèi)戰(zhàn)，互相殘殺！”

　　“但是三大部落這樣長此僵持下去，我們東胡人一直都沒有一個主心骨，更像一盤散沙?！蹦饺萸镅┰捳Z一轉(zhuǎn)，繼續(xù)說道：“所以此仗還是要打，不打也要打！”

　　“九公主話說兩頭，是什么意思？”慕容狄問道。慕容秋雪環(huán)顧大家許久，才道：“仗要打，又要防止人員過多傷亡，我們唯有速戰(zhàn)速決！”

　　這時連慕容鐵王也站起來問道：“我知道雪兒你最為能干，只是宇文部落和拓拔部落與我們?nèi)笋R相當，大家勢均力敵，何以能速戰(zhàn)速決？”

　　慕容華也站起來道：“如果能以速戰(zhàn)速決的方式，收編宇文部落和拓拔部落。既可三家歸一，又可將人員損傷降到最低，那就最好不過了，但是我們又怎么可以做到速戰(zhàn)速決，讓他們的部落臣服鐵王？”

　　慕容秋雪徘徊在眾人面前，問道：“三大部落都是游牧民族，都知道草長馬歡，可是他們的年輕人卻不喜歡隨草牧馬，他們都如同老人婦女一樣駐守原地，懶于奔勞，這是為什么？”

　　大家都在等慕容秋雪解釋，只聽她接著道：“因為他們的年輕人，不管再怎么辛苦打拼，他們辛苦所獲得的財物，都要大部分獻給那些不勞而獲的貴族首領。他們因為分配不公，才喪失了斗志。我們只要對他們年輕人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讓他們和我們年輕人一樣，戰(zhàn)而有功，勞而有獲，他們有志青年就會紛紛前來投靠我們慕容部落！”

　　“不錯，我們還會讓他們的有能之士，一樣參加我們的篝火晚會和賽馬大會，他們的有志之士同樣可以娶我們的三公主，五公主，六公主，當然還有九公主。”慕容狄說最后一句話的時候，故意轉(zhuǎn)身對著慕容秋雪。大家都一起哈哈大笑，直把慕容秋雪的臉羞得像篝火一樣紅艷。

　　慕容鐵王開心的笑道：“中原人果真足智多謀，雪兒這才去那邊一趟，就已經(jīng)學會了他們攻心之術。雪兒不論弓馬戰(zhàn)術，還是近身搏擊之術，都得到了我草原上四大高手的親自教授，又學到了老怪人的行云布陣之術。此番去中原一趟更是讓人刮目相看，為父真想不出該有什么樣的勇士，才能配的上你這位九公主！”

　　這時一直悶聲不語的金大善忽然道：“只怕九公主的大事倒不要鐵王費心，那中原來的少年，現(xiàn)在還在九公主的氈房內(nèi)?！闭f到慕容秋雪已有了意中人，慕容部落的年輕人既驚奇，又為自己得不到她而感到自卑難受。

　　慕容靈芝一直以為能讓慕容秋雪動心的人唯有金大善，問道：“在我們草原上年輕的勇士當中，不論樣貌武功，都屬小叔最為佼佼者，此番陪同我九妹一道去中原，難道還沒有打動我們九公主的芳心？”

　　金大善是金高峰的弟弟，是鐵王親自任命的千夫長，也是草原四大高手之一，他也曾經(jīng)教過慕容秋雪騎馬搏擊之術，他們年齡相當，再加上他樣貌俊郎不凡。所以大家都認為他們是天生的一對，可是金大善見慕容靈芝相問時，直氣得連話也說不出來。

　　只有慕容鐵王才知道金大善絕不是慕容秋雪中意的人，慕容鐵王終于問道：“本王在還在路上就聽說了，九公主這次去了中原，生意沒談成，倒是相中了人家中原的俊美少年，又不惜千里迢迢把他帶到了我們東胡，我看此人除了有英俊不凡的樣貌，一定還有過人的本領？”

　　慕容秋雪望著金大善和摩爾帖，嘟著嘴道：“我也不怕你們把事情說了出來，他叫秦風，我把帶到這兒來，他那么大一個人，反正也是藏不住的?！?p>　　“你帶來的秦風果真是個樣貌俊美的少年公子？”慕容鐵王繼續(xù)問。

　　“雖說中原的少年清秀俊美，但是像秦風那樣英俊貌美的還真是少見?！苯鸫笊茙椭f道。

　　“雖然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是我們都知道，東胡傲慢的九公主，更加愛慕的是那些能夠馳騁沙場、本領超群的大英雄。那位秦公子能得九公主芳心，肯定有過人的本事。莫非他有著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的大將之才？”

　　慕容秋雪道：“孩兒與他相識不過多久，他是否有領兵帶將之才，倒是未曾聽說?！?p>　　“那他定是身懷絕技劍傲群雄，技擊搏斗能夠以一敵百？”

　　慕容秋雪嘆道：“他雖然也學過一些武功劍術，可是以我看他的武功，恐怕還斗不過我們這里的一位十夫長。”

　　慕容鐵王責問道：“那秦風既沒有大將之材，又沒有近身搏斗之技，我兒為何還那般喜歡他？還要把他帶到我們東胡來？”

　　“我當然不會喜歡他，我只是見他被壞人追殺，又受了傷，我才救了他，才會把他帶回我們的部落。”

　　“可是九公主卻是在戰(zhàn)亂中救了他，為了他，你也隨時會有生命危險，難道只是為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而已？”金大善問道。

　　“那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三姐最愛慕的是那些溫文爾雅的公子，秦風年少英俊，我把他帶來，三姐一定會特別喜歡。”慕容秋雪一時不知怎么回答，只好拿她三姐做擋箭牌，又沖著她三姐扮了個鬼臉，咯咯地笑著。

　　三公主慕容靜秋不僅長得恬靜秀美，為人更是柔和心善，平時即使是與下人說話都是柔聲細語。此時聽慕容秋雪拿她做借口，又把她說的好像非美貌公子不嫁一樣，心中氣惱，忍不住反譏道：“九妹胡言亂語，連三姐也要污蔑，是你自己迷戀中原的花花公子，你把持不住了，還把人帶來了，偏偏還要來以我為借口，拿我做擋箭牌。你最好把那秦風趕出我們東胡部落！免得損了我的清白?！?p>　　部落的年輕人聽了三公主要把秦風趕出東胡，心中都異常興奮，都一起喊道：“趕走他，趕走他！”

　　慕容鐵王也是對著慕容秋雪道：“這里的人，看來都不歡迎他，我慕容鐵王更不會收留一個一無是處外族少年，你既然也不是喜歡他，就不該把他帶到這里來。”

　　“我不惜千里把他帶到這里來，三姐姐怎么也不看看他，就要我把他趕走？”慕容秋雪向慕容靜秋問道。

　　“我們?yōu)槭裁匆此?，他再英俊貌美，也只是一副臭皮囊而已，你若再不把他趕走，我就叫人把他給殺了！”慕容靜秋氣狠狠地道。

　　慕容鐵王不容多想，下令道：“慕容狄，金高峰，你們還猶豫什么，還不快把那人給我揪出氈房，把他給我趕出東胡！”

　　慕容秋雪神秘一笑：“父王又何必心急，我若說他是大燕莞蘭公主的公子，你還會不會趕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