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天降隕星

　　天剛微亮，咸陽宮的文武大臣早已各自分班站立在兩旁，秦皇政神情沮喪，疲憊不堪，顯然又是一夜沒睡，只見他睜著朦朧的睡眼，才剛問及圓月泣血天狗食月之事，兩班文武便各抒己見，唇槍舌劍，爭得不可開交。

　　廷尉李斯再次說道：“圓月泣血，天狗食月，本純屬天文自然現(xiàn)象，圣上無需多慮自擾，若有人再危言聳聽尋畔滋事，臣定當(dāng)將其與那三千孩童一起活葬在驪山腳下！”

　　徐福當(dāng)然知道李斯在有意針對他，那第一聲響鑼就是由故國家園響起，剛好他昨晚又在故國家園。

　　此時眾臣都一起在怔望著他，徐福不慌不忙，上前說道：“這兩天六地百姓都一直在故國家園外守候他們的孩子，只因昨夜天有異象，六地百姓都以為圓月泣血，正是印證了他們孩童的血光之災(zāi)，他們敲鑼打鼓，以為只要趕走了傳說中的天狗神獸，就能救回他們的孩子?！?p>　　秦皇政問道：“那如何整個咸陽的百姓也爭先效仿？”

　　徐福道：“啟奏皇上，其實(shí)眾所周知，凡是天有異象，必有大事發(fā)生，就算只是熒惑守心也會讓人誠惶誠恐，何況圓月泣血天狗食月并發(fā)。此等大事又何止是印證坑葬三千孩童之兆，咸陽百姓敲鼓趕狗本是為君王驅(qū)魔祈福，純粹是忠君之事，愛國之心?！?p>　　王綰也上前道：“天有異象，一主祥，二為兇，至于熒惑守心圓月泣血，史有記載皆為兇兆，皇上只有沐浴齋戒，向上天眾神誠心祈禱，方可保我大秦萬世基業(yè)?！?p>　　秦皇政問道：“徐御醫(yī)乃世外高人，可否卜知當(dāng)會有何事發(fā)生？”

　　徐福道：”天犯大怒，降責(zé)于世，神鬼莫測，我等凡夫俗子更是無力回天，唯有順從天命。吾皇乃九五之尊，貴為天子，正如王大人所說，皇上若沐浴齋戒，誠心祭神告天，獲得天神庇護(hù)，方可免去大劫大難?！?p>　　秦皇政思緒許久才道：“夫子有言，君子有三戒，其少時，血?dú)馕炊?，戒之在色；及其壯也，血?dú)夥絼?，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dú)饧人?，戒之在得，君子又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只是這些全部不在朕的遵循之列，朕為天下一統(tǒng)，征戰(zhàn)天下早已破爭斗之戒，朕若畏首畏尾，何以讓天下人臣服？”

　　這時趙高道：“吾皇威武，德比天齊，縱然有四方神煞也會望而卻步，敬而遠(yuǎn)之，什么圓月泣血，天狗食月全都一派胡言，在殿同僚也是飽讀圣賢之書，又何以迷信這些荒誕之談？”

　　徐福道：“圓月泣血，天狗食月已經(jīng)驚動整個朝野，我等怎可等閑視之？”

　　趙高道：“徐御醫(yī)本只為宮中御醫(yī)，你能在此干涉朝政，莫非真當(dāng)自己是世外高人不成？”

　　徐福怒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若只認(rèn)職位才配夠格在殿前議事，何以你一個小小的中車府令，不去管你的車馬，卻在此胡言亂語？”

　　李斯見徐福趙高爭得不可開交，卻始終無有定論，忙上前道：“所謂言而不行，多說無益，以微臣之言，皇上何不擇日上驪山設(shè)壇祭天，以示吾皇誠意，祈求上天消災(zāi)免難?！?p>　　徐福道：“吾皇積德行善，善莫大焉，那三千孩童雖然目無法紀(jì)，傳播流言，然稚子孩童，童言無忌，若是皇上海量汪涵，既往不咎，放赦三千孩童，定然能感天動地，豈不勝過驪山祭壇百倍？”

　　李斯怒道：“法不嚴(yán)則不治，令不行則不嚴(yán)，六國劣童，目無法紀(jì)，損我國威，如何能饒??？”

　　徐福道：“活葬三千孩童，激起天怒民怨，不說天神以圓月泣血以示警告，就憑咸陽百姓的日夜啼哭聲，怎不令人發(fā)起惻隱之心？”

　　李斯道：“童謠四起絕非一日兩天之事，若不是有人存心借孩童之口，鼓動人心，其人父母當(dāng)初何不加以管教？到今日才知個中厲害，吾皇仁慈，不牽連九族，已是網(wǎng)開一面，我大秦依法治國，怎可用惻隱之心來避之法外？況且皇上已經(jīng)下旨活葬三千孩童，君無戲言，又豈能朝令夕改？”

　　徐福被問的無言以對，殿堂內(nèi)，許久鴉雀無聲，專等皇上定奪，秦皇政正要發(fā)話，徐福又道：“那些謠詞，雖然其意彰顯，但決計(jì)不會出自一孩童之手，更何況那雪地上的字體，乃是我大秦的文字，那些六國孩童是萬萬寫不來的。以微臣之意，只可揪出始作俑者，將那罪魁禍?zhǔn)字糜诹鶉敲駞R集的城東砍頭正法，以儆效尤?！?p>　　趙高害怕追本溯源最終會牽扯到自己頭上，忙道：“徐御醫(yī)既然想平息此事，為何還要進(jìn)言皇上大動干戈徹查此事，徐御醫(yī)豈不知牽一發(fā)而動全身這個道理？”

　　王綰害怕牽連出更多的人無辜喪命，也忙道：“六國剛剛平定，天下民心難免異動，散播童謠之事，只能適可而止，萬萬不可再掀波瀾?！?p>　　趙高道：“大秦律法嚴(yán)明，此事若是再深究細(xì)查，少則也會禍及上萬之人。到時這上萬之人不殺，豈不是意味著我朝律法形同虛設(shè)，那樣更加有損我王天威，若殺，又將更加弄得滿城風(fēng)雨，民不聊生?！?p>　　徐福心中更加害怕牽連出更多人的性命，不再做聲，心中又在思量如何挽救這三千孩童的性命。秦皇政見眾卿已無異議，便宣布全民沐浴齋戒三日后，再上驪山。

　　三日后，天未亮，群臣便已靜立宮門口廣場，整裝待發(fā)，趙高備好車馬轀輬和祭祀用品，便緊隨著秦皇政身邊，隨大軍浩浩蕩蕩上驪山開壇祭天。

　　至辰時，大軍途徑驪山腳下的葬童大坑，見數(shù)千百姓仍在嗚哇哭泣，秦皇政只是站在車外觀望眾人的反應(yīng)。

　　徐福策馬臨近一看，見圓形大坑已經(jīng)挖好，大坑直長三十丈，深達(dá)五丈，想到這便是三千孩童的葬身之地，不禁扼腕嘆息。眾人向徐福跪地求救，徐福嘆道：“皇命難違！”說完調(diào)轉(zhuǎn)馬頭隨大軍離去。

　　秦皇政掃六合平天下，其胸襟膽識豈是常人可比，自從那日噩夢纏身后，他便變得憂心重重，又時有疴疾，此番天狗食月更讓他心有余悸，直到驪山祭天完畢，才覺得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

　　這一晚，剛?cè)胝茻粲蠒r，忽然朔風(fēng)呼呼作響，看來天又要下雪。秦皇政想到日落黃昏時，仍是萬里晴空，彩霞滿天，如何才過一兩個時辰，便風(fēng)云大作。

　　只聽狂風(fēng)怒吼，恰似鬼哭狼嚎，見御前百十位侍衛(wèi)矗立門口，似乎大敵當(dāng)前，秦皇政心間更加煩悶，總感覺得要有事發(fā)生，只好傳來數(shù)十位歌姬宮女前來解悶。

　　至亥時，眾人早已疲乏，秦皇政也是懨懨欲睡，正要令眾人解散退去，突然東南方向“轟的”一聲巨響，如天崩地裂，日月相撞。宮女們忘乎生死一起啊啊大叫，少許，又見宮殿屋頂塵屑灑落，房屋不斷震動，桌上杯盞叮叮起舞，墻壁上桐燈落地，屋內(nèi)立即一片黑暗。

　　秦皇政大駭，一邊口喊著：“快傳徐福，快傳徐福?！币贿叾氵M(jìn)房屋中，以被褥蓋身遮擋身體。

　　眾宮娥早已嚇得四處逃散，殿前侍衛(wèi)也正要逃去，卻見遠(yuǎn)處一黑衣人影飛奔而來，才幾個起落已到眼前，那人正是徐福。

　　徐福一邊飛躍一邊高喊：“地動來了，大家快出來，地動來了，房屋要塌了?！痹捳f間快速躍進(jìn)秦皇睡室，點(diǎn)燃火把。此時地動已經(jīng)停止，徐福還是一把抱住秦皇政，從門道飛躍而出。

　　秦皇政早已嚇得驚魂失措，直到睜眼見到徐福才氣定平息，不禁驚問道：“怎么回事，朕才才剛上驪山祭天祈禱，為什么還會發(fā)生地動，難道真要朕放赦那三千孩童，那朕的王法何在？”

　　徐福挽住秦皇政站在校場中央，說道：“只是一場小小的地動，大家不必驚慌，只待明日工匠對房屋做了檢修后，又可以照常住進(jìn)屋內(nèi)?！?p>　　群臣和宮妃也一起守護(hù)秦皇政身旁，此時地動已經(jīng)結(jié)束，狂風(fēng)卻仍在肆意橫行，雪花依然紛紛揚(yáng)揚(yáng)，眾人又冷又怕。

　　徐福見到宮廷有幾座房屋塌陷，忽然想到城南故國家園的三千孩童擠在望鄉(xiāng)樓。

　　望鄉(xiāng)樓共分五層，高達(dá)七丈，通身全由青石壘建而成，此番地動，就算望鄉(xiāng)樓沒有全部傾倒，哪怕只是斷梁落瓦，都不知道要傷及多少孩童。更何況望鄉(xiāng)樓門外還扣上大鎖，孩子們更加無法逃出。徐福又想到黑暗中孩子們哭爹喊娘，互相擠兌的慘象，不禁大哭起來。

　　秦皇政不解問道：“眼看地動已過，愛卿何故此時又要大哭？”

　　徐福大聲哭道：“此番地動，我們大人尚且害怕，那故國家園的孩子們豈不是會更加害怕？望鄉(xiāng)樓那么高若是倒塌，那孩子們豈不是…？怎么會這樣！不會的，不會的！”

　　眾侍衛(wèi)見徐福似乎突然發(fā)了瘋，怕傷及皇上，忙把他拉開。徐福立即掙脫道：“臣想到囚在故國家園的三千孩童，心下驚亂，有失體統(tǒng)，望皇上恕罪，如今地動已過，但未經(jīng)檢修房屋仍然不能入駐，就請皇上暫時睡臥轀輬車內(nèi)?！?p>　　秦皇政見趙高不在身邊，十分氣惱大叫道：“趙高何在，趙高何在！”一群侍衛(wèi)忙下去尋找趙高。

　　趙高第一次見到地動，早嚇得魂飛天外，蜷縮一旁，哪里想到顧及皇上。直到地動平定許久，心里才剛剛得以平靜，就聽得皇上叫喚。想到皇上危難，自己卻不在其身邊，那可是掉腦袋的事情，便趁著侍衛(wèi)趕到之前，忙撿起一塊石頭朝自己額頭砸去，又倒地大喊救命。

　　侍衛(wèi)忙上前，見趙高已經(jīng)昏倒在地，忙傳徐福施救。趙高悠悠醒來，第一句話就是大聲驚問：“皇上呢，怎不見皇上，皇上！”說著大哭起來。

　　秦皇政這才走過來道：“你哭什么，朕死不了，這房子暫時不能住了，快去給我們備好轀輬，搭好帳篷?！?p>　　趙高跪在秦皇面前，故作驚喜萬分，又哭又笑道：“皇上吉祥，天佑我主，皇上吉祥，天佑我主！”

　　秦皇政睡臥轀輬內(nèi)，雖然有群臣守護(hù)身旁，仍然心緒不寧，又是整夜未睡。天剛亮便有探兵報(bào)道：“啟奏皇上，此次地動全因城東驪山腳下，天降隕星引起，令人更不解的是，那隕星剛好填蓋了那座大坑?！?p>　　秦皇政驚問：“你說的是那用來葬埋三千劣童的大坑？”

　　那探兵道：“正是那大坑，看來皇上應(yīng)該順從天意，赦放那三千孩童?！?p>　　秦皇政大聲道：“哪來的天降隕星，朕不信，你若欺君，小心你的狗命，眾等何不給我開路，朕要親自前往一看！”

　　眾人聽說有隕星墜地，也想一看究竟，于是大家鏟雪開道，一起向驪山進(jìn)發(fā)。

　　來到驪山腳下的大坑處，果然見大坑果真高高隆起，身披白雪，辯不清是泥土還是石頭。少許便有士兵鏟去積雪，露出一座似山樣的大石，大石通體紫醬色，似火燒樣，又見大石有幾處色澤如雞血色，那雞血色圖案彎彎扭扭，不知意味著什么。

　　眾人忙站遠(yuǎn)一看，那雞血色圖案儼然是一行大字，細(xì)看后，無不嚇得大驚失色，原來那些字清晰可辨正是：“始皇帝死天下分”七個大字。

　　秦皇政大怒：“誰敢分朕的江山，這大石頭定是有人從驪山上推下的，這字也是有人故意刻寫上去的？就算天降隕星，誰又能飛到天上去刻字？六國人要分朕的江山，朕先殺盡你的后人，看你們?nèi)绾畏謯Z朕的天下！”

　　秦皇政越說越氣，又大喊：“大將軍章邯何在？”稍許見見章邯上前領(lǐng)命又道：“朕令你立馬率三百士兵就此地再挖大坑，朕要在日落前就活葬那三千孩童！”

　　“皇上息怒，天意不可違呀”眾臣一起拜道：“皇上要坑殺三千孩童，先有圓月泣血天狗食月，如今又天降隕星，咸陽地動，那正是因?yàn)槭欠噶颂炫??！?p>　　秦皇政道：“始皇帝死天下分，如今這些孩童不除去，待朕歸西后怎可保的我大秦的江山?！?p>　　眾臣又道：“皇上萬歲，壽與天齊，又怎么會歸西？”

　　秦皇政道：“朕雖然貴為天子，也是肉體凡胎，又怎么不會死，可是朕的江山卻要一世，二世，代代相傳，萬世不滅?！?p>　　這時徐福道：“家?guī)煿砉茸釉缘溃骸畺|海有仙山三座，一曰蓬萊，二為方丈，三乃瀛洲，每座仙山各居上古神仙一百名，臣若乘舟載三千孩童尋找仙山，將他們賦予上古神仙為其貼身童子，可向仙人求得不死仙丹，可保吾皇萬歲萬萬歲?！?p>　　秦皇政道：“徐福，你為保三千孩童，真所謂無所不用其極，朕偏偏不信，世上哪來的仙山，世上哪來的神仙，又哪來的不死仙丹，那些道聽途說，你以為朕會信以為真嗎？”

　　徐福道：“海外仙山飄忽不定，若不是臣親眼所見，臣也不敢如此篤定?！?p>　　秦皇政哈哈大笑：“你道你親眼看過仙山，你以何為據(jù)，你為了挽救三千孩童，竟然敢欺君罔上，你真的就不怕朕要定你死罪？”

　　徐福跪下道：“臣怎敢欺君罔上，海外仙山雖然飄忽不定，但每年五月黃梅季節(jié)，都要飄過齊地瑯琊郡?，樼鹂び凶^仙臺，就是當(dāng)?shù)匕傩諏橛^看仙山而造，據(jù)當(dāng)?shù)匕傩盏?，他們不僅看到過仙山，也親眼目睹過神仙，徐福有幸也親眼目睹過仙山?！?p>　　不但秦皇政，所有的人都將信將疑，徐福道：“微臣若有欺君，愿受五馬分尸之刑?！?p>　　秦皇政道：“如此朕就暫留三千孩童不殺，天下竟然有此奇觀，等到了明年五月，朕倒要親自前往瑯琊郡看個究竟，若是海上果真有仙山，朕便準(zhǔn)許你攜帶三千孩童出海去尋找仙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