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番外一(后來)
從天臺上摔落的嬌小身影,因為沒有阻礙正不斷的往下墜,直至落在堅硬的地面,發(fā)出沉悶的聲音。
在人們短暫的悲傷與感嘆之后,漸漸的被其遺忘,不再有人記得。
——
又是一年清明,李木拉開拉鏈,拿出里面的東西依次放在三個墓前,給妻子的項鏈,給女兒的相機(jī),還有……給清清的糖果。
前兩者的是固定的,只有后面那個是他的私心。
她這一生過的太苦了,沒有嘗過甜的滋味,就算有也是短暫的,所以哪怕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他也每次來都會去買上一包。
希望這在生時感受不到的甜,能在死后常伴左右。
看著被白色菊花點綴的素雅的墓碑,李木滿意的收了手,轉(zhuǎn)身從包里拿出一瓶白酒、三只杯子,放在地上,隨后不甚講究的席地而坐。
李木邊給酒杯滿著酒,邊跟墓碑嘮著嗑:“想不到吧,我又喝著酒了,而且我還要把你們的都喝掉,誰都管不到我?!?p> 話音剛落,三只酒杯也倒好了酒,他把它們依次放在墓碑前面,又從包里拿了一只,倒?jié)M酒,這次他沒有給誰,而是自己一飲而盡。
男人喝完嘖吧了下嘴,似在琢磨其中滋味。
只一會兒男人就怒道:“嘖!苦的!這群無良奸商!呸呸呸……”
嫌沒吐干凈,李木又用手拼命的捋著舌頭,似是要把染上的酒漬一下給清理干凈。
許是弄得狠了,男人的眼里泛起了淚。
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舉起來沖其中一座墓碑搖晃著,嘴角掛著自嘲的笑“你看,你不在我身邊,我連真假都分不清了。”
說著又把那先前說著苦的酒囫圇的吞下肚。
今天不是個好天氣,天色陰霾的似要迎來一場大雨。
可席地而坐的男人卻還是沒有半點要離開的意思。
他一邊一杯杯的喝著帶來的酒,一邊跟墓碑們說著話。
“昨天晚上我好像夢到清清了,她叫我別難過,笑話!我怎么會難過?沒人管著我喝酒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哈哈……”
“對了,清清,你下次來我夢里不用說這些,給我?guī)c你那邊的酒就好,我還沒喝過呢,也不知道是個什么滋味?!?p> “為什么這里面不能燒東西呢,我給你們帶的禮物還得拿回去燒,差評!不過你們別著急啊,最遲今晚到。哈哈……”
男人一邊喝一邊說著,直到一瓶白酒都進(jìn)了他的肚子,除了那三杯放在墓前的。
他顯然是醉了,一邊呢喃著什么,一邊搖搖晃晃的站起身,朝一座墓碑走去,最后迷迷糊糊的倚著它睡去了。
看那熟練程度顯然是經(jīng)常這么干的。
這時李木的身旁出現(xiàn)了一道虛影。
那虛影看著睡著的男人輕嘆了口氣。
自己已經(jīng)死了兩年了,可舅舅依然每日過的渾渾噩噩,無法從痛苦中走出來。
李青溢也曾經(jīng)產(chǎn)生過后悔的想法,畢竟她雖然報了仇,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卻也因此悲痛不已。
人的悲傷難過不是一瞬間的,因此李木在給自己操辦完儀式后的一個月里都沒有表露出難過的情緒。
直到那日她附在一個人的身上出了墓園,回到以前的家。
那時已經(jīng)是深夜了,畢竟那個人也是要回家的,她只得換了一個又一個免費出租車,所以到家的時候就晚了很多。
剛進(jìn)了家就聽見有隱約的哭聲,像是從臥室傳來的,她感覺疑惑過去查看,才發(fā)現(xiàn)那哭聲的來源竟然是她舅舅。
這很令人吃驚。
在她的印象里李木是個大大咧咧,舉止粗魯卻又心思細(xì)膩的人,他是個非常典型,且是那種傳統(tǒng)意義上的父親。
跟她舅媽一直搭配的很好,他做嚴(yán)父,她做慈母。
不過她舅舅一直有個不良嗜好,那就是特別喜歡喝酒,其實好酒算不得什么,可他人菜癮大,喝高了就容易誤事。
為此她舅媽一直嚴(yán)格管控著那個量,俗話說,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他常常讓朋友幫著一起騙著出去喝酒。
但舅媽也不是個好欺負(fù)的,不止她自己親自動手抓,還發(fā)動她們這些小的一起。
那段時間是他們家最幸福的時候,姐姐尚在人世,舅媽也沒郁郁而終,舅舅也不是那副暮氣沉沉的樣子,一個家庭也還沒有支離破碎。
也正因如此,她頭一次明白了那句話,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這一刻的男人不再是幼時承諾給她一個家的背影,也不再是一個刻意板著臉的嚴(yán)格父親,更不是在親人相繼離世后的落寞身影,而是一個躲在被子里哭泣不止的中年男人。
是的,她這時才發(fā)現(xiàn),她印象中的男人似乎老了不少。
不止頭上長出了不少的白發(fā),精神上也是死氣沉沉的。
所以,她有時候在想,自己報仇究竟是為了什么,難道是她喜歡看到舅舅這個樣子嗎?
答案肯定是否的。
李青溢這時才明白,林瑤說的不值得是什么意思。
可再給她一次選擇的機(jī)會,她還是會那么做的,許是她還沒被她那狠心的媽磨掉最后一點善心,當(dāng)?shù)弥獎⒉t禍害的不止是她姐姐的朋友,而是每一屆的女學(xué)生時。
她就知道她的目的不再只是單單為姐姐報仇了。
當(dāng)然再來一次的話,她可不會再傻乎乎的犧牲自己了,從樓上摔下來不但死的難看,還疼的要命,雖然只有一瞬……
不過……她知道,再來一次還是同樣的選擇的……
那個女孩救了自己,她不可能再設(shè)計那種事,那畢竟對一個女孩來說,是不亞于死亡的痛。
她姐姐的朋友就是因為被侵犯而自殺的,雖然她不會讓她被那樣,可不那樣,只是其他的話也會讓一個女孩崩潰的。
她承認(rèn)當(dāng)時選李安娜是因為她無意間得知她的家庭有強(qiáng)大背景,可以為她的計劃帶來最大的保證。
為此她也做好了計劃成功后,用自己的性命做為賠償,她知道恨一個人最希望對方怎樣,換句話說她早就做好了死的準(zhǔn)備。
只是被林瑤破壞了……
防備著的變數(shù)沒想到最后真的成了變數(shù),只有她知道那一刻她有多氣忿,可多年的模仿,她的功力早就到家了。
她依然如往常一樣去林瑤家中補(bǔ)習(xí)。
見到林瑤的那一刻,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對她生不出一絲氣來。
她暗地里嘆氣,看來演著演著自己真的把她當(dāng)好朋友了。
李安娜救了自己,她不會再嘗試那樣的事,說服徐瑾出馬吧,先不提她愿不愿意,就算成了,劉伯賢被判死刑的幾率也小的可憐。
似乎冥冥之中,都在讓她自己上……
也是,自己的仇自己報,本來就不該牽連無辜的人。
時間不多了,想要劉伯賢死的話,似乎就只有自殺這個辦法了。
似乎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忽然遠(yuǎn)處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李青溢被迫從沉思中回過神來。
這個點的話,應(yīng)該是他們來了……
果然來的是熟面孔,一老一少,只是那少李青溢沒見過,想來是新來的。
他們一邊說著話,一邊來到了李青溢身邊。
看著要直直穿過自己的男人,李青溢本能的往后挪了下位置。
雖說現(xiàn)在不是人了,不會撞上,可她隱隱覺得被人直接穿過靈魂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
年長的男人率先拉起李木的手臂,然后回頭說道:“小剛,來搭把手,扶人去保安室?!?p> 叫小剛的男人懵懵的走上前去,將李木的另一只手搭在肩上,然后就被刺鼻的酒味熏得偏過了半張臉。
看見一旁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的男人,小剛好奇的問道:“叔,這人誰???怎么睡到墓園里來了?還喝了酒?!?p> 墓園是什么地方啊,那是埋死人的地方,雖說國家現(xiàn)在不興土葬了,改火葬了,可這一堆的骨灰盒,跟著一起睡也膈應(yīng)啊。
他看也就是因為喝醉了,要不然他哪能睡得著。
“可憐人罷了,別問這么多,趕緊把人扶回去,這天馬上就要下雨了,你也不想淋濕了你剛做的發(fā)型吧,”說著男人幽幽的看了他一眼。
小剛尷尬的摸了摸頭,今天一直在看自己的頭發(fā)沒認(rèn)真值班,也難怪張叔生氣。
“叔,俺不問了,咱趕緊回去吧?!?p> 男人嗯了一聲。
于是兩人加快腳步,漸漸的走遠(yuǎn)了。
李清溢沒有跟去,她自那日意識陷入黑暗后,不知過了多久,才漸漸醒來。
所感知到的一切無疑是新奇的。
她本來以為死了就不會再有知覺,不會再有意識,沒想到會變成故事里的鬼怪。
只是好像變成鬼的只有她一個,反正她沒見到過其他的。
但變成這樣之后就只能在這個墓園里活動,不過還可以上別人身。
變成鬼的感覺新奇,不過當(dāng)看到舅舅時不時的出現(xiàn)在墓園里,還每次都喝的酩酊大醉的時候,這種新奇感也就煙消云散了。
但是她現(xiàn)在這個樣子也不能送舅舅回家,好在還有墓園的工作人員幫忙,不至于讓他沒有防護(hù)的在墓園酣睡。
那位張叔每次都會來幫忙,李清溢之前還會去保安室守著李木,后來就不去了。
畢竟張叔也在那值班,有他看著倒也放心。
春去秋又來,李木依然時不時來墓園喝酒,喝完就睡,李清溢也不再管了,托夢是個體力活,一次耗費很多心血不說,他還不聽。
而且……她最近感覺自己好像要消失了。
也許真的要到離別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