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昶心想,何止聽說?
謝珩蹙了眉,露出了一副震驚的神情,“這么嚴重?”
“聽說這火起的不簡單,都傳到了皇上的耳朵里,皇上震怒,又聽說了京兆尹態(tài)度怠慢,火冒三丈險些直接把京兆尹的官位罷了,”簡行遠嘆了口氣,“這京兆尹也是,這么大的事他也敢不上心?!?p> 謝珩笑笑,京兆尹不是不上心,而是太上心。
滿朝文武誰不知道京兆尹是太子一黨,定遠侯府手握重兵,又始終站在局外,對各方拋出來的橄欖枝都回絕,這無疑是駁了各方的臉面。身為太子的黨羽,京兆尹可不得踩一腳定遠侯府,給他背后的太子拍馬屁嗎?
可是京兆尹太過于急功近利了,如今皇上都要賣侯府幾分面子,這京兆尹跑到侯府頭上去蹦跶,皇上能不氣嗎。不過氣歸氣,沒直接罷官顯然是在維護太子的臉面。
只是這樣一來,不免就會寒了侯府眾人的心,謝珩倒是有些好奇,皇上會怎么挽回。
兩人告辭時已經(jīng)月上中天,京城原本是有宵禁的,但是隨著國家富強,十年前就把宵禁取消了。
謝珩掰著手指數(shù),十年前她大概還在吃不飽飯的邊緣瘋狂試探。
果然命運是個神奇的東西。
兩人并肩走著,謝珩沒說去哪,溫昶也沒問,兩人就這樣漫無目的的在街上游蕩。
一輪圓月高懸著,映著萬家燈火,一路蜿蜒向遠方。
謝珩搓了搓手指,今年這個冬天并沒有那么冷,直到如今還沒有下第一場雪。只是她一向體寒畏冷,即便穿的格外保暖,也依然覺得天冷了。
但她偏偏又喜歡晚上這樣安靜肆意的吹著風,只覺得心頭縈繞著的那點亂七八糟的破事都被吹到了九霄云外。
與城北人員構成極度復雜的情況不同,城南住的大多是勛貴士族,從祖上一直傳下來的那種簪纓世家,因此雖然街兩邊修的格外端莊大氣,而且街上也沒有什么人影,只有偶爾會碰見晚歸的人。
因為沒有人,謝珩才敢肆無忌憚的閑逛,這次疫病來勢洶洶,聽聞太醫(yī)院加班加點好久都沒有進展,她自然不敢大意。
身旁的男人一路都安安靜靜的,一句話都沒問,好像真的對自己一點好奇心都沒有了,謝珩偏頭看了他一眼,除了肉眼可見的清減,他又恢復了往日那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樣。
他這人,長的是真俊美……謝珩心里思忖著,她對溫昶最初的印象應該是十七歲那年,瓊林宴的時候遠遠看過一眼,只覺得驚為天人,回去以后和卷耳坐在一起夸了半宿。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只是后來每天忙的要死,她嘗嘗感覺自己馬上就要猝死以身殉國,早就把溫大人的美貌給忘到腦后了。
至于什么別的心思,謝珩想起了睡前不甚清醒的那個親吻,她想她多半是給不了溫昶回應了。
好在這人坦蕩磊落,謝珩也不必擔心要與他周旋,反而格外神奇的,在溫昶這里,她感覺到了許久不見的寧靜與放松,也怪不得,京城中的小姑娘們都拿“光風霽月”來形容這人,他的確當?shù)钠稹?p> ……
時間顛倒只會讓人越發(fā)的疲憊,謝珩強扒著眼皮才不至于在朝會上睡過去。最近一段時間實在多事,皇帝的臉色也不好,朝中上下沒人敢去觸皇上的逆鱗,就連太子和五皇子兩派官員吵架都不敢太放肆。
眾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結束了朝會,等到內(nèi)侍宣布退朝時,殿內(nèi)頓時松了一口氣。謝珩錘著有些酸脹的大腿,困的淚眼朦朧,她強打著精神頭,吊著一口氣往外走。
等到來到工部癱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時,謝珩只覺得她整個人都要升華了。本就嗓子疼的說不出話,如今更是一陣一陣的發(fā)冷,她動了動手臂,帶著后背上的傷也跟著劇烈的疼。
全身上下,除了手指甲,她感覺自己好像沒有不痛的地方了。
“你這到底是怎么搞的,”頭發(fā)胡子都已經(jīng)花白的老頭,懷里揣著一只橘色的半大小貓走過來,圍著謝珩仔細的看了一圈,不由得嘖嘖稱奇,“你這是去賑災了,還是去打架了?”
謝珩打了個哈欠,露出一個慘淡的笑來,“鄭老,您看我這樣子,很明顯是去打架了?!?p> 鄭尚書年紀大了,早就有了辭官的心思,只是皇上不愿放人,因此鄭尚書雖然每日堅持上朝,但是瑣碎的事都全權扔給謝珩去做,除了特別重大的事以外,鄭尚書平日里就養(yǎng)花逗鳥,儼然一副養(yǎng)老的姿態(tài)。
這段日子謝珩不在,其他人做事又不得他的心意,因此這段時間工部可是攢了不少事,可是眼前的人這幅德行,鄭尚書眼皮抖了好一會兒,最后才本著磨刀不誤砍柴工的心態(tài),生拉硬拽把謝珩送出了工部大門,勒令她滾回家養(yǎng)好傷再過來。
謝珩抓著鄭尚書的衣袖,一臉真誠的推脫,“鄭老,我真沒事,不用休息?!?p> 鄭尚書一邊摟緊了懷里的貓兒,一邊揮袖子趕人,“趕緊回去趕緊回去,工部不缺你這點勞動力?!?p> 見狀,謝珩只好無奈的“被迫”應下,她拿寬大的袖袍掩著抑制不住的唇角上翹,嘆息道,“下官明個兒好點就過來。”
鄭尚書擺手,示意她趕緊滾。
謝珩依依不舍的拜別了鄭尚書,只覺得渾身都輕快不少,她懶懶的伸了個懶腰,心想著回去熬副藥喝了,然后再睡一覺。
她腦子里昏昏沉沉的,想必是有些發(fā)燒,她不免想起這段時日的事,亂糟糟的纏繞在一起,剪不斷理還亂,怎么也捋不出一個頭緒。
索性謝珩就放空腦子,深吸了一口初冬的空氣,凜冽的寒意刮的喉嚨有些痛,她一口氣沒喘勻就先咳嗽了起來,又十分不幸的扯到了背后的傷口。傷口被揭開的刺痛比直接砍一刀還要痛,謝珩被激的眼眶一紅,抖著手扶著一旁的青石墻,眼含熱淚的抽著氣。
她暗暗咬了咬牙,心說早晚扒了那混蛋的皮。
“你沒事吧?”
一陣溫暖的烏沉香涌入鼻子里,接著一雙指甲染著鳳仙花汁的手映入眼簾。謝珩眼睫輕動,沿著這雙手看向她的主人。
昭寧公主牽了牽唇角,擺手叫伺候自己的小太監(jiān)接過謝珩。這小太監(jiān)長的清秀干凈,走上前來低眉順眼的摻起謝珩的手臂。
謝珩悶哼一聲,只覺得這個年似乎不怎么好過。
她瞥了一眼小太監(jiān)白白凈凈的脖頸,奇怪道,“這位公公看起來好面生?!?p> 昭寧與她并肩走著,聞言平淡的回答,“前幾日貴妃送來伺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