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劉曉夏的桌子拍得賊雞兒響。
得益于林意,領先了當下好幾年的口頭禪一早就在3614寢室里流傳,比如劉曉夏剛才冒出的那一個“我去!”
很快,寢室內的幾個人都被他的聲音吸引到電腦前。
一旁的林意,一臉的扯淡。
劉曉夏拍桌子說歌被冒用的時候,他腦袋里是懵然的:
難道原主兒出來認領了?
自己穿越客的身份暴露了?
地球要待不下去,特殊部門要來解剖自己了......
一剎那,亂七八糟的是浮現(xiàn)出諸多念頭。
可隨即想到:沒道理啊,即便原主兒在,可提早了大十幾年,這會兒也該是娃娃兵吧。
強行摁下起伏的念頭,林意湊上電腦前一瞅。
呃......很有時代感的MP3歌曲庫里,是自己在后海洞窟酒吧唱出的《這是我一生中最勇敢的瞬間》這首歌,此刻正被一個叫做“劉長行”的人堂而皇之的署名掛在網站上。
劉長行......一個讓自己完全陌生且無任何交集的名字。
這人是從哪個犄角旮旯里冒出來的?
林意眼前是浮現(xiàn)出一個大大的問號。
“還真是誒?!?p> “我剛才以為是自己眼花了,結果打開一聽,跟老林你視頻里的曲調歌詞就一模一樣!”
“老林,這事兒必須得告他!”
“怎么告?這劉長行是誰都不知道?!?p> “靠,咱們廣院的人不能受這欺負!”
“對頭,明天有劉教授的課,老師他不是在廣總么?”
室友們的交流聲里,很憤慨。
同仇敵愾!
林意示意劉曉夏讓開位置,自己滾著鼠標,網頁上的MP3鏈接從上至下密密麻麻。
他看到了許多熟悉歌手的歌也都在上面。
這就是度娘的“貼心”了:依托于自身強大的搜索引擎功能,度娘能夠從互聯(lián)網上數(shù)以億計的鏈接中抓取到MP3鏈接,從而建立起一個MP3曲庫。林意還記得,自己家里作坊內生產的那些MP3播放器,往往就是從這樣的曲庫里去導入音頻測試效果。
這也就是度娘的睿智,那么大的基本盤,才不會看上盜版制作這樣的掉價事呢,那樣只會徒留下口舌,所以只做梳理網絡鏈接。
后來,在版權保護日益成為熱門關注問題后,度娘會攤手表示:盜版的又不是我,而是這些鏈接們。我們沒有盜版,我們只是鏈接的搬運工╮(~▽~)╭......
噼里啪啦!
順著鏈接,林意在鍵盤上輸入“劉長行”這個人的名字,倒底不是后來大數(shù)據的年代,撇開不相干的信息后,發(fā)現(xiàn)網絡上關于這個陌生名字的相關消息很少。
而在同樣的歌名下,其中也包括掛著自己名字的同名歌,是自己在后海唱這首歌的視頻鏈接。
盡管視頻點擊量也不低,但可笑的是,發(fā)布時間明明晚于自己太多的這個劉長行,下載次數(shù)已經遠超播放點擊量,榜單排名也是一個跳躍的綠色箭頭一直向上!
林意猜測,這或許是自己目前只有網絡視頻播放鏈接,沒有錄音棚里的純音頻,導致沒法下載到MP3里面隨身聽歌的原因。
其實,并不是他不愿做錄音棚里的純音頻。
只是林意覺得,目前絕對不是歌曲音頻發(fā)行的良機。
原因很簡單:沒辦法轉化成錢。
林意很清楚,像后世熟悉的酷狗音樂網站PC端都要在即將而來的零四年方才上線,目前就是數(shù)字音樂野蠻生長、毫不講理的年代。辛苦寫歌的詞曲人,將歌錄制出來后卻發(fā)現(xiàn):自己掏錢掏心血搞出來的作品,還沒來得及跟音樂公司內容商們討價還價,就已經被“鏈接們”瘋狂薅毛。
所以,林意是準備等著在自己唐人混開、音樂工作室組建之后,在將這些歌制作成專輯發(fā)行出來呢。
但沒曾想。
計劃趕不上變化。
居然有這個叫“劉長行”的人直接上來白抄自己!
當下,在網絡上瀏覽了一番后,林意皺了眉,他意識到一個令人棘手的問題,這就是:自己連這個當事人都鎖定不了,談何去揭發(fā)?
相比于自己一直是以“視頻演唱”方式去自然擴散推廣,因為這種推廣不僅是名字這個單純的稱呼,也能因視頻而推廣到林意本人;可現(xiàn)在這個冒名頂替的人,卻是在利用聽眾對數(shù)字音樂的需求來瘋狂為這個自己的名字符號而加碼。
他注意到這音頻出現(xiàn)在網上的時間,是在一周之前。
換言之,經過了一周多時間的發(fā)酵,作為一名網絡閑逛者的劉曉夏就能從MP3曲庫里看到一首由“毫無知名度可言的人”發(fā)出的歌。
林意是有點兒驚訝于這樣的曝光速度。
若不是對方已經觸犯到了自己,他都有點兒想去請教請教對方是如何做到的。
林意揉了揉眉。
這是自己第一次遇到這種事,不知道該如何來著手,下意識的就要拿手機問助理孫濘,看看唐人那邊能給出什么樣的辦法。
“老林,你別急。我來找京大計算機系的朋友來扒他!不信找不到這犢子?!?p> 劉曉夏說著是掏出手機,打開QQ,通訊錄里找到了一個粉紅頭像。
幾人眼神一瞅,居然是個妹紙。
不過,關于日常沉溺于網絡游戲的劉曉夏有女性朋友這件事,已經不是此刻被關注的重點。
就在劉曉夏發(fā)動社交朋友幫忙尋人的與此同時。
另外幾名室友也沒有閑著。
除了推門拍打樓層的同學外,他們也不斷發(fā)動朋友、同學,在已經火熱的校園博客、論壇等網絡渠道上開始打假“劉長行”。
翻開廣院的校園博客社區(qū)。
諸如:“同學們,現(xiàn)在網上居然有一個叫‘劉長行’的人照搬照抄我校林意同學,鏈接如下!如此堂而皇之!令人發(fā)指!”
社區(qū)里看到的同學炸了:
“竟然敢抄我大廣院的學子!”
“這可是我最近很愛的一首歌,不容許被外人褻瀆!”
“......”
從劉曉夏發(fā)現(xiàn)網上有人冒用,到同學圈形成同仇敵愾的輿論,僅在數(shù)小時之間。
林意心里很觸動,在擁有了對這個世界諸多信息提前量后,自己似乎與這些室友們漸行漸遠??墒钱斪约豪媸艿酵鈦砬址笗r,眼前這些室友們并沒有躺在床上只是口頭譴責,而是盡著自己所能發(fā)揮出的努力。
而這樣的由點擴面,由局部到區(qū)域,打假的聲勢,如滾雪球般不斷壯大。因為共同的母校,或者僅因為大家共為“同學”二字,所以在這一刻,凝聚出一致對外的蓬勃力量。
............
陽臺上。
林意將此事告知助理的半個小時后,孫濘來了回復電話。
“林哥,這件事蔡總已經知道了。”
“怎么說?”
“公司法務部正在準備律師函嚴正這個劉長行,應該是個無名之輩,蔡總打聽了一圈沒聽說過這個音樂人的。還有,公關部那邊的意思是,換個角度想,這突發(fā)的被抄襲事件,未嘗不是助推大眾知名度的一個機會?!?p> “嗯?”
“這人肯定要錘死的,但錘死之前,公司意思是要不先不急發(fā)律師函警告,林哥你可以扮演一個弱勢學生形象,得益于網絡信息流傳便利,公司這邊會幫助將這事情輿論擴大化......”
電話里,助理所傳達的意思林意并不難理解,就是利用本次突發(fā)事件里同情弱者的心態(tài),將自己的名字、形象來一波推廣。
難怪說。
圈子套路深,鐵杵磨成針。
林意是第一次感覺到何謂“運營的思維”。這種時時將“不利”轉化為“有利”的模式,絕了。
............
京城北三環(huán)的一家網吧里。
夜色籠罩掉所有喧囂,獨盞燈光下,下巴帶著唏噓胡須茬的劉長行坐在電腦屏幕前,屏幕的燈光映照著發(fā)紅的眼睛。
在此刻之前,看到歌曲鏈接喜人的下載量和贊譽聲,劉長行的心情都如烈火燎原一般。
他是一個追夢人,曾是老家豫省駐唱界的靚仔,朋友們都稱自己是“南陽郭富城”。五年前,滿懷理想來到京城,志在混出一番聲名。
但現(xiàn)實很殘酷。
后海的靚仔太多太多,唱得好的唱手比比皆是。
五年京漂生活里,其實他早已經受不了“駐唱一晚只有八十,就這時常還會被一通電話告知不用來上班”的生活。
只是,非衣錦不還鄉(xiāng),人活一張臉,他不想讓以前的小弟們看到他這個以往大哥是失魂落魄的回去。
當自己在后海聽到這首歌只是個在校學生所創(chuàng)、網上想搜索到音頻卻發(fā)現(xiàn)只有視頻時,鬼使神差一般,掏出這些年積攢的一些票子,走進了后海那隨處可找到的錄音棚。
劉長行發(fā)誓,自己只是感覺自己的聲線更適合這首歌,他只是想試試在錄音棚里用自己的嗓音錄出這首歌后會是什么樣的效果。
但如鬼迷心竅了一般,在耳機里盤旋著自己錄唱的聲音時,心緒激蕩的他,手指如不受控的發(fā)布到了網上。
起先,如石沉了大海,并無多少浪花。
在發(fā)布出去的兩天里原主都沒冒頭,心里的一些忐忑就變成了不甘。
然后,花了一些錢,請了一些論壇里知道的“水手”,連續(xù)操作了四天,終于頂了上來!
后面的事就已經無須外力了。
劉長行就知道:當這首歌、這樣的旋律有機會觸達到聽眾們耳邊時,他們就會不自覺的被俘獲!
事實證明,他的預感沒有錯:
這是首充滿潛力的歌!
自己也并不是唱的不如后海那些人,而是沒有遇到一首恰當?shù)母瑁?p> 看到自己署名的歌下載量不斷增加、聽眾贊譽聲不停匯聚,他沉浸了,甚至還收到了一家音樂內容商的買斷申請。
可是。
鏡花水月終會破滅。
在這一剎看到“打假抄襲”的帖子時,他的心就咯噔了一下。
啪嗒!
劉長行一下關掉電腦,退掉機子,跑離了網吧。
............
“抄襲堂而皇之,平臺監(jiān)管空白。”
“關注網絡數(shù)字版權灰色地帶,保護弱勢原創(chuàng)者刻不容緩。”
“......”
助理孫濘電話過去的短短一天后,林意就見識到了何為公司的力量。
在微博不出的年代,像唐人這樣公司化的運作力量,正對輿論有著莫大影響力。
打開網頁,不管是不時跳出的彈窗新聞,還是相關詞條的高頻,都在如潮水般席卷。
唐人并沒有將話題局限在個體抄襲事件,而是從個體抄襲推進到平臺監(jiān)管缺失,再上升到網絡數(shù)字版權的灰色鏈,推動的輿論很高屋建瓴。
這正是諸多音樂人的痛批痛心的點。
誰都知道:當下野蠻生長的互聯(lián)網鏈接平臺正在瘋狂耍盲流。
但對于沒有絲毫發(fā)行窗口期這么一說、吸附在音樂內容商身上瘋狂吸取鏈接以坐收流量紅利的網絡平臺而言,并無可供參考的監(jiān)管。
但無疑的,忽然爆出的這件事,成為一個討論的契機。盡管討論不一定有用,但至少能造勢。
這個過程里,當事人林意作為廣院學子,就有同為廣院的一些老師,也在幾個場合里發(fā)聲。
而這樣的輿論升華里,作為當事者的一個普通學子原創(chuàng)者,自然是每每被提及的事情。
............
劉長行感覺自己似乎是捅了一只馬蜂窩。
在逃離網吧后,他是在自己的出租小屋內糊里糊涂的睡了大半天。
醒了就在發(fā)呆,或者,突然爆發(fā)的狂躁彈著吉他。
最后鼓起勇氣摸了身上一張五元紙票,找了一個小網吧,登上機子。
輿論的形勢很不好。
明晃晃的律師函要求自己立即下架侵權作品不談,這些被媒體引用的評論人是怎么回事?
劉長行將這些置評的人名字復制下來,一個個搜索。不少名字并不難搜索,廣院的校園網站上有這些人的具體介紹。
半晌后。
他終于弄清了這些被媒體引用的評論人來路。
大腦麻木。
草率了啊!
劉長行浮現(xiàn)出這樣的念頭,這一刻,他認為,自己用這個年輕人的歌之前,相比于沒意識到這人是有簽公司的這件事,而重要的是沒搞明白這勞什子廣院的體量!
一開始聽了林意在后海的出身,他一聽學校名字就感覺是個什么野雞大學,就像老家的電大夜校一樣。
廣播學院!
瞅瞅。
啥校名,正經學院誰起這名兒啊。
這跟老家的電視大學有啥區(qū)別。
結果,娘希匹的,這什么情況:欺負完小的,后面怎么就冒出了這么一串老的?
別看這些出來發(fā)聲置評的老師看上去名聲不顯平平無奇,可看看網頁鏈接里介紹的這些人供職部門都是些:電影局、廣總局、出版總署......操!
劉長行猛的一砸鍵盤。
但凡圈里能被監(jiān)管到的部門,就不缺少這什么廣院人的身影。
啪!
劉長行自給了一記腦瓜子。
自己這算是抄了個鐵板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