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仔、小七離開后，李根也鎖好印刷廠大門出來。
他慢慢溜達，走到靠近鎮(zhèn)中心的一條小街里。
那里一棟二層小樓，掛著招牌“五光映像館”。
所謂“映像”，便是這個世界當前時代的照相。
李根左右看看。
遠處一個小孩，脖子上系帶，將一個打開的盒子掛在胸前。
李根朝他招招手。
孩子眼睛一亮，立馬跑過來：
“先生，來盒煙吧，燕子兩分半，多福四分，白馬六分半，我這里還有天南省那邊的山海，一角一盒，貴是貴點，但勁大，天南那邊雖然窮，但煙真的是好煙……”
李根在對方胸前盒子里翻了翻，拿了一包山海煙，扔下一個銀角子。
孩子點頭哈腰道謝離開，李根則轉(zhuǎn)身進了照相館。
一進門，就見帶著眼鏡的老板正坐在桌邊看報。
聽見李根推門聲音，對方抬頭看過來：“唔……是李氏印刷廠的小李老板吧？歡迎，歡迎?！?p> 李根笑道：“方老板，打擾了，最近生意如何？”
方老板笑笑：“湊活，湊活?！?p> 他并非完全謙辭，就李根所知，這家照相館的生意確實比較冷清。
至于原因……
“現(xiàn)在照一張，要多少錢啊？”李根問道。
方老板笑道：“對小李老板來講肯定不多，映照，加上出片，只要十三元就行，我全幫您處理了?！?p> 他稍微頓了頓，然后繼續(xù)說道：“省城里最少都要十五個銀元呢?！?p> 李根微微頷首。
如今大順朝當前時代，照相的成本非常高。
尋常人家根本消費不起，中產(chǎn)家庭也只有在特殊情況下偶爾拍一張。
整個東海省城里，照相機和照相館也并不多見。
自家工廠特殊生產(chǎn)清單里的彩照相機，最初李根看了頗為期待。
可仔細想想就發(fā)現(xiàn)銷路有限。
而且購進當前現(xiàn)有黑白相機來改裝，成本巨大。
他需要先積累資金，同時設(shè)法打廣告宣傳。
光是宣傳彩照還不行，重點是彩色畫面。
他需要為彩色畫面開拓一條財路，然后才能引發(fā)其他人的興趣。
這當中說不定還要搞點掛羊頭賣狗肉的事情……
不過，首先要做個試驗，試驗成功了才行。
“那方老板，一架映像機要多少錢呢？我是說把出片等工序所需的東西全算上后?！崩罡^續(xù)問道。
方老板聞言，看了李根一眼：“小李老板也對這行來興趣了？”
李根笑道：“哪里，我現(xiàn)在只想把爹媽留下的印坊經(jīng)營好，否則逢年過節(jié)我都沒臉拜他們?！?p> 方老板笑道：“哪里話，小李老板年輕有為，令尊令堂泉下有知定然欣慰?！?p> 李根神情有些不好意思：“照相機這事兒，其實是我想給別人拍照，額……親手拍，多拍幾張?！?p> “小李老板，莫不是有了意中人？”
方老板面上露出玩味神色：“哪家姑娘這么有福??？”
李根有些靦腆地笑笑：“在省城?！?p> “城里姑娘，眼角是高?！?p> 方老板扶了扶眼鏡：“不過小李老板想要搞一臺映像機的話，全套器材下來至少要三、四百銀元了。”
李根表面一驚：“這么貴？”
方老板勸道：“要不然你把她帶來我這里，大不了我教你怎么操作，出片的錢我也可以算你們便宜一些?！?p> “我還是想自己親自來?！崩罡菜篇q豫一下后，又下定決心。
他取出卷煙，給方老板點上：“你看，能不能把機器借……不是，租我用一段時間？”
方老板吐出一股煙霧：“那不行啊，我這生意還要用呢?！?p> 李根：“舊機器也行，我租金每天付五銀元，如果出了片，仍然這里處理，價錢單算?！?p> 方老板聞言，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那姑娘真值得小李老板你這么費心？”
李根用力點頭。
“那……好吧，那我就成人之美?！?p> 方老板摘下眼鏡，擦拭鏡片：“不過押金你要給我留下一些?！?p> “沒問題！”
李根笑得陽光燦爛。
對方給他的是一臺已經(jīng)過時的舊機器。
照相機整體看上去像是個頗為巨大的木箱子，背后還蒙著小帳篷。
不過，即便這種舊型號，當前市面上搭配沖洗照片的全套器材后，也要二百銀元以上。
李根放下一根小金條和五十銀元當押金，然后辛苦帶著那個大家伙返回印刷廠。
工房里，他召集小峰、趙珂、張小玉三大干將，開始圍繞那臺老式照相機折騰起來。
有改良能力的張小玉、趙珂作為主力，小峰在旁打下手。
按照李根的構(gòu)想，這臺老式照相機，漸漸變了模樣。
倒沒有完全面目全非，但箱體整個被放倒，更加上一個能來回移動的架子。
可箱體內(nèi)部被大幅處理。
李根的目標，并非工廠特殊生產(chǎn)清單上的彩照相機。
而是加以參考后，改良成一種較為原始的制版相機。
感謝前世在藍星交往的一個妹子愛玩攝影，當年還給他科普過這方面一些知識。
有些東西李根已經(jīng)不記得了，但制版相機和照相制版的概念他還記得。
他眼下的目標不是彩照相機，而是……
彩色印刷。
雖然有關(guān)制版相機的詳細原理他了解有限，但結(jié)合張小玉、趙珂他們動手，漸漸搗鼓出一點模樣。
最后難點在于玻璃板上的感光膠，但并非毫無頭緒。
改裝試驗有譜，叫李根有底氣繼續(xù)接下來的動作。
首先，趕往鄭老板家。
第一時間不是自己買紙，而是幫鄭夫人賣紙廠。
好歹是相近行業(yè)的從業(yè)者，同時在當?shù)厝嗣嬉彩?，有李根幫忙?lián)絡(luò)牽線，鄭夫人脫手紙廠頓時順利起來。
借此機會，小李老板跟關(guān)中嬸子也混熟了，成功讓對方確信自家老爺生前沒關(guān)照錯這個小老弟。
于是最后，為了快速處理庫存紙，鄭夫人小手一揮。
打折。
給別人的折扣，最低五折。
到了小李老板這邊，則是……
二折五。
我家老爺當初跟你最后一筆生意，許你二折五先賒賬，那紙廠跟你最后一筆生意，就也是二折五好了，權(quán)當做一段善緣美談。
李根當即表示，叔不一定是我親叔，但嬸真是我親嬸……
最后，李老板成功從仁信紙廠，足足提走五十六擔(dān)新紙。
并且，第一筆款子才只付了一半。
他也想痛痛快快一次了結(jié)，無奈照相機押金占走自己部分活動資金。
幸好鄭夫人表示沒關(guān)系，只要在她回關(guān)中前把賬結(jié)清就行。
“東家，您這次提回來的紙，看著像是雙殼亮光紙？”
工廠里幫忙接貨的高仔、小七都有些不確定。
所謂雙殼亮光紙，是比較上乘的機制紙，同李氏印刷廠之前大部分用紙質(zhì)量截然不同。
過往他們大規(guī)模購進的機制紙，正常要二十元一擔(dān)。
而這種雙殼亮光紙，要足足五十銀元才能買一擔(dān)。
五十六擔(dān)，就是兩千八百元。
已經(jīng)頂?shù)蒙侠钍嫌∷S大半資產(chǎn)了。
事實上這種紙，仁信紙廠銷路也不高，所以才積累下來這些。
李根以兩折五的價格拿貨，五十六擔(dān)，也要七百銀元。
先交一半，就是三百五十元。
加上先前照相機押金一百五，李老板賬上活動資金差不多又要見底。
若非如此，他還希望能拿更多雙殼亮光紙。
仁信紙廠這樣大減價的機會太難得了。
無奈囊中羞澀，只能先搞這么多。
有了仁信紙廠的貨單，他才能接上自己計劃下一步鏈條。
“讓你們打聽的事情怎么樣了？”李根問道。
小七忙答道：“東家，官署的人說要辦雜志或者畫報，他們說了也不算，必須去省城文禮局申請和備案才行?！?p> 高仔也答道：“東家，鎮(zhèn)東頭王記商行有四色油墨，但他們備貨不多，咱們?nèi)绻罅窟M，要去省城找商行?！?p> 李根點點頭：“好，晚些時候，我們進一趟城?！?p> 留下兩個小的看家，李老板自己前往銀莊。
“李先生，據(jù)我所知，你先前辦過一筆貸款，尚未全部結(jié)清?！便y莊襄理和氣笑道。
李根平靜答道：“那筆貸款的抵押，是先母的首飾，我現(xiàn)在要在貴莊辦理的貸款，預(yù)計以我工廠地皮即后院住宅做抵押?！?p> 銀莊襄理想了想：“既然李先生主意已定，那我們自然是受理的?！?p> 他命人取來幾分文件，看過后抬頭說道：“我們這里有一千五和一千兩類貸款供您選擇。”
李根言道：“我的工廠和土地就算急賣，至少兩千以上，所以我希望能申請一筆兩千五百銀元的貸款。”
銀莊襄理微笑：“李先生，我很愿意幫助您，但我們銀莊也要考慮風(fēng)險?！?p> “當初的火災(zāi)，只是意外，接下來什么事都沒有再發(fā)生，大家都看見了?！?p> 不管心里怎么想，李根此刻嘴上當然不能漏口風(fēng)。
他取出仁信紙廠的貨單，擺在對方面前：
“我是下定決心要大干一場，已經(jīng)從紙廠提了五十六擔(dān)雙殼亮光紙?！?p> 銀莊襄理低頭看了看，然后抬頭注視李根。
李根頷首：“就算什么都不干，重新把紙賣掉，也超過兩千五百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