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涼的冷氣吹在身體上,令直樹打了個激靈。
他像從噩夢中驚醒般,猛地重新睜開眼,仿佛第一次看到這節(jié)車廂。
他看到了窗外陽光明媚,田野房屋,汽車道路,正快速流逝。
腳下幾枚濕漉漉的手印,不知是誰按的,但大小和形狀,絕對不是自己的,
中段車廂玻璃上,沒有任何烏鴉尸體,但確實有一灘血,只不過是在車內(nèi)側(cè)。
他看到了“灰老鼠皮”的尸體,面色蒼白,粗眉毛,厚嘴唇,正直勾勾瞪視過來,
但“尸體”的瞳孔并沒有擴散,而是像任何一個正常人般,收縮內(nèi)斂,
眼中飛舞纏繞著某種金色光芒,如同金色鉛筆畫出某種神秘叵測的生物畫像,
畫像丑陋怪奇,令人作嘔,哪怕看上一眼,也覺得雙眼刺痛,
生物的臉尖厲銳利,雙眼狹長,雙耳長而下垂,下巴尖厲,如同驢臉和青蛙組成的“聯(lián)合政府”。
線條散發(fā)金色光芒,組成某種圖像的事例,直樹在川吉眼中看到過,在深田眼中看到過,此刻,他又在“灰色老鼠皮”的尸體上看到了。
當然,“灰色老鼠皮”并不是尸體,現(xiàn)在的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他站立著,正極為認真的盯著直樹,如同施法的魔術師,滿臉專注。
看來,這人就是和深田、川吉一般,隸屬于天寶株式會社,是黑川綱夫的護衛(wèi),是第三車廂壓軸守關者!
而這個壓軸者,似乎并沒有意識到直樹已經(jīng)清醒,他仍然張嘴,輕聲說道:“揭開我的圍巾,就看我一眼……”
由尸體變回活人,你終于顯形了!
直樹心中猛烈歡呼,于此同時,也感到深深的困惑和疑慮。
因為在幻術控制下呼喚夢中賭場,兩種極致詭異的力量,在現(xiàn)實世界中碰撞出新的現(xiàn)象。
直樹的眼前的空間,就像被劈了一刀,出現(xiàn)一道縫隙,縫隙緩緩流淌著某種隱秘力量,邊緣散發(fā)黑霧,如黑色絲綢,
縫隙內(nèi)正是“夢幻賭場”世界,那里隱隱傳來波浪聲,海水的腥味蔓延到臉上,各色霓虹燈閃爍,各式房屋造型千奇百怪,卻符合它們各自世界的風格,這世界令人神往,令人恐懼。
縫隙造成的夢幻賭場左邊,正是直樹看到的詭異車廂,卻是已經(jīng)破壞崩潰的詭異車廂,
坐在座位上的尸體前前后后不停移動,一刻也不安生,如同坐在碰碰車上,
烏鴉不斷“砰砰”撞擊玻璃,碎成爛泥,然后變回烏鴉,接著撞玻璃,就像樂隊頑強的鼓手,始終敲打同一種節(jié)奏。
地上的濕手印,一會多一會少,不停變幻,宛如淘氣的小孩在做游戲。
三個世界同時出現(xiàn)在直樹面前,
一個是現(xiàn)實世界,“灰老鼠皮”正對他發(fā)動精神攻擊。
一個是精神攻擊的世界,此刻瀕臨崩潰,就像卡頓的視頻,
還有一個世界,就是沒有完全敞開,只露出一條縫隙的夢境賭場。
同時看到三個世界的感覺極端奇妙,也令人極端困惑,令直樹對周遭的一切又多了許多不理解,多了許多難以認知。
但無論如何,他從“灰老鼠皮”的精神攻擊中逃脫了出來,他獲救了,接下來,就要輪到他反擊了。
似乎是由于等待時間過長,“縫隙”逐漸合攏,夢幻賭場裹挾著破碎的“幻術”車廂,螺旋著消失。
此刻,第三節(jié)車廂里,列車奔馳,陽光溫暖,“灰老鼠皮”和直樹對面而立,不斷重復著“就看我一眼?!?p> 直樹徹底脫離控制和“睡眠”后,猛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右手——原本要揭開死尸圍巾的手,正抓住左輪手槍。
那正是從上節(jié)車廂帶來的,川吉的武器——新南部M20。
直樹只感覺身上汗毛倒立,如果按照對方誘惑的那般,把蒙尸體的圍巾全部掀開,那么在實際世界中,他所做的,就是對著太陽穴,扣下左輪扳機。
他將會立刻一槍將自己打死。
“再看我一眼,看我一眼……”
灰老鼠皮正執(zhí)著地嘟嘟囔囔著,非要直樹開槍不可。
這家伙差點把自己弄死,可以說是三關中最接近成功的人,不能輕易放過他。
直樹假裝進入夢游狀態(tài),絮絮叨叨的開口,
“我手好累,我要換個方式開槍?!?p> “灰老鼠皮”楞了楞,似乎為了裝作神秘的樣子,沒有接話,也沒有同意或者反對,只是不斷重復,
“看我一眼!”
直樹調(diào)轉(zhuǎn)槍口,指住灰老鼠皮的腦袋,張嘴說道,“好,就讓我看看你是誰!”
灰老鼠皮目瞪口呆,身體猛縮抖,顯然當前情況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圍,
“等等!”
他大聲阻止直樹,嗓子都喊破音了。
直樹卻不理他那一套,食指按住扳機,果斷開槍,“砰——”
火花與煙氣四射中,子彈擦過“灰老鼠皮”太陽穴,瞬間打進車廂壁,“哐”得聲失去蹤影。
直樹把槍口向外挪了幾公分。
“灰老鼠皮”呆呆立著,眼睛處于失焦狀態(tài),臉扭曲成痛苦面具,一滴斗大的汗滴,從額頭流到臉頰,流到下巴,啪嗒一聲,落在地板。
直樹眼珠向下看,只見“灰老鼠皮”褲子濕漉漉的,一股騷味傳來。
他嚇尿了!
竟然真有人在詭異降臨的世界,因為槍這種東西嚇尿的。
膽子小的像杏仁,竟然以精神攻擊為擅長手段,果然就像傳言那般,擅長嚇唬人的,都是膽小的?
但直樹并不會因為“灰老鼠皮”丟人現(xiàn)眼,就放過他的,既然膽小,那作為最后一關的守門人,是不是要提供些信息?
畢竟,大戰(zhàn)之前必有補給,戰(zhàn)場情報,人員配置,當然算做戰(zhàn)爭補給。
直樹將槍口繼續(xù)對準“灰老鼠皮”,呆呆說道,“掀得太快,沒看清,再掀一次。”
灰老鼠立刻說道:“圍巾到了你臉上,你要掀開自己的圍巾,才能看到我的樣子?!?p> 還是想讓直樹自殺。
“我就想掀你的圍巾,”
直樹又開了一槍,
“砰——”,“哐——”
又一顆子彈撞進車廂壁,發(fā)出令人齒酸的摩擦聲。
他當著對方面,把剛偏離的槍口再次調(diào)轉(zhuǎn)回來,
“我就想看看你是誰?!?p> 灰老鼠反應極快,立刻便意識到情況已經(jīng)發(fā)生變化,他“噗通”跪倒在地,雙手合十,舉過頭頂,
“不看也行,挺難看的,沒啥意思……”
直樹輕笑,問道:“不看的話,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情況?”
他在暗示對方,需要情報。
灰老鼠皮抬起頭,滿臉殷切,立刻便明白直樹的意思,
“你隨便問,只要我知道,我都說,連我老媽有幾個情夫,都可以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