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忽然開始變得嘈雜……
呼喊聲、尖叫聲、火燒木頭發(fā)出的噼里啪啦聲揉在一起,不斷敲擊著景舒的大腦……
“好吵!”
景舒吃力地睜開眼睛……
屋子里沒有點燈,顯得十分昏暗,而此時自己正躺在一個陌生的床上。
“這是哪里?”
屋外嘈嘈切切的聲響愈來愈急促,她只覺意識混沌,頭痛欲裂。
她閉上了眼睛,拼命地回憶著。
剛剛發(fā)生了什么事?
今日濟明長老罰她看守靈藥閣……
對了,是靈藥閣,里面有“賊”……
后來呢?后來怎么了……
她想不起來了……
此刻屋外的嘈雜聲變得越來越遠了……
漸漸的,好像已經(jīng)聽不到了……
……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什么聲音?
她再次睜開眼睛……
床邊好像有東西,借著微弱的月光仔細一看,竟有個人正背對她垂頭坐著。那人身披黑色斗篷,紋絲不動。
“這里,為何會有月光?”
她忽然開口了。
這個聲音干枯又沙啞,乍聽似是七旬老嫗,可是細想又覺不像,她的聲帶似是經(jīng)過烈火灼燒后又被強行撕裂開來,每一個音節(jié)的發(fā)出都使人覺得痛苦無比。
景舒本能地想起身詢問這人是誰,卻發(fā)現(xiàn)有些不對勁,明明沒有繩索捆綁住她,可她完全動不了……
她又嘗試了一番,無法動彈……也無法開口說話!
“這是怎么回事!”
景舒開始拼命掙扎,可她做的一切都無濟于事,自己的身體根本不聽使喚……
“這么多年了,這東西依舊令人厭惡?!?p> “明明衰弱又單薄,卻陰魂不散,非要這般纏著我,壓制我?!?p> “這令人討厭的,虛弱的感覺,全部,都是拜這可惡的月光所賜……”
女人依舊自顧自的說著,不知是未察覺,還是不想理會此時醒來的景舒。
“但也無妨,它很快就會消失了……其實,早該消失了……”
“可無論如何,我想,我們也許該趕在它消失前見一面,不是嗎?”
“由我,來揭開你偽善的面紗,更有趣些。”
她忽然轉(zhuǎn)過身來……
“她的臉!”
景舒驚地幾乎要叫出聲來。
她的臉因被火灼燒了一遍又一遍已經(jīng)嚴重變形,上面布滿密密麻麻的瘢痕;眼睛似是被鮮血浸染過,通紅無比。
看到景舒恐懼的神色,她露出一個詭異又猙獰的笑,此刻景舒才看到,她沒有人類的牙齒,取而代之的是層層疊疊,尖銳無比的獸齒。
她一定不是人類!景舒的第一反應(yīng)便是如此。
女人又湊近了些,看著顫抖的景舒,似乎很有興致。
“為什么要躲起來呢?如此便覺得我找不到你了?”
“可是你拿了我的東西啊,你不記得了嗎……”
注視著女人的雙瞳,景舒根本聽不清她說了些什么,她只覺得有成千上萬尖銳的銀針將她殘存的意識刺地千瘡百孔。
她睜大雙眼,淚水止不住地從臉頰滑落……
“你這樣可不討人喜歡啊,看樣子,你是在害怕我?”
“其實,我們本就該是同一類人的,不是嗎?”
女人伸出手撫摸著景舒的臉頰,那手如同樹皮一般粗糙,接觸到臉頰的瞬間便像是有無數(shù)刀片同時劃過。
“今日我便讓你看看,你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p> 一瞬間,景舒似是看到了漫天的火光,遍野的尸體,而她的手上,沾了好多血,她又抬頭看了看天空,月亮也被血霧籠罩,顯得殘忍又詭異。一切,都變成了刺目的紅色……
疼痛,恐懼,讓景舒內(nèi)心的防線逐漸崩塌,她能感受到自己的理智正在一點點被消磨……
“掙扎?你覺得,這該死的月光又能阻止什么呢?”
天忽然暗了下來,月光消失了。
一股不知名的憤怒從景舒的胸腔涌出……
“別碰我!”
不知從何而來的力氣,景舒猛的掙脫了束縛,而后迅速抬手,順勢掐住女人的脖子。
女人看到景舒這副模樣邪魅一笑,既無恐懼,也不憤怒。
“啊,這才是你啊,你又是什么良善之人呢?何必總裝得一副善良無害的模樣?”
“閉嘴!”
景舒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變了,變得狠戾、陰毒,不僅如此,此時她的手臂也散發(fā)著大量的黑煙,很快她的全身乃至周遭,都被滾滾黑煙所包圍??伤绢櫜坏眠@些,腦子里的憤怒、怨恨不斷加劇,幾乎正在吞噬掉她最后的理智。
此時,她眼前的人變了,被她掐住脖頸的,不再是那個可怕的女人,而是云瑾。
昔日場景一一浮現(xiàn)在眼前。
………
“少在這里裝可憐!”
………
“你只不過是青云觀收養(yǎng)的孤女罷了!”
………
“你根本不屬于這里,不配被師父庇護!”
………
“你也配生氣嗎?怎么?你還要殺我不成?”
………
云瑾輕蔑鄙薄的笑容,譏諷惡毒的言語,徹底擊碎了景舒最后的理智。
都是因為他們,若沒有他們,保護自己的人便不會遭受非議;若沒有他們,自己也不會過得如此謹慎卑微……倘若他們消失了呢?
對,讓他們消失就好了。
“動手啊,嘻嘻,你在猶豫什么?你不殺人,別人也會殺了你的?!?p> “世人皆為自私、薄情,寡信之徒,即便全部消失又如何?”
女人的聲音在景舒耳畔一遍遍回蕩著。
“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
念頭逐漸變得瘋狂,她只覺自己的五指不斷用力,正要捏碎云瑾的脖頸。
“阿景?!?p> 一個清澈的聲音擊穿了污濁混沌的空氣。
“誰在叫我?”
“阿景,快醒醒?!?p> 會是誰呢?景舒覺得這個聲音很熟悉,似是清晨的露水,恰好落在她此刻滿腔的憤恨之中,神奇的是,這竟將無邊的怒火熄滅了大半。
景舒稍稍松了松手指……
對面的人變得有些模糊了……她不由得皺了皺眉……
閉上眼睛,景舒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了一望無際的草原,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打在繁茂的古樹上……
一個藍衣少年正斜靠著樹干,斑駁的光影中,他容顏如玉,身姿如松。少年抬眸望了一眼景舒,而后溫柔一笑,便朝她走了過來……
這個少年,他是誰呢?
他走至跟前,開口道,
“從此我便喚你作阿景?!?p> “什么?你居然問,你要喚我作甚?自然是觀主了。當然如果阿景愿意的話,喚我名也不是不可,我叫……”
……
他到底叫什么?
景舒雙手抱住頭蹲了下來……
為什么她想不起來了……
一片金色的銀杏葉在她的面前緩緩落下,它是從哪里來的,此處并無銀杏樹……
她又抬頭望了望眼前的少年,他似乎更真切了些。
忽然一只手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
“阿景,我只望你一直都是那個善良的姑娘。”
“我會嗎?離清?!?p> 似一道閃電在景舒腦中劃過,她竟不由自主地說出了他的名字。
離清,對了,他是離清,他是那個陪伴她,保護她的神明。
“離清!”
眼前的場景變得支離破碎,然后全部消失了……
睜開眼睛,她依舊在那個漆黑陌生的房間里,手中掐住的是那個可怕的女人的脖子。
景舒嚇得縮回了手。
“未曾想你竟信任他至此。”
女人似乎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他會對你有幾分真心?”女人譏諷道。
“既然有人來妨礙我們了,這次便罷了?!?p> “不過來日方長,我們很快會再見面的?!?p> 女人化作一團黑色煙霧,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阿景,快醒醒!”
離清的聲音再次響起。
“離清,我……我這是怎么了!”
景舒清醒過來,對于剛剛的所思所想,所作所為,她有些慌亂。
剛剛的自己,居然想要殺死同門。
“阿景,不要慌,此時要破除魔障,你須穩(wěn)住心神,萬萬不可再度被它控制!”
“好?!?p> 景舒深吸一口氣,定了定心神,只覺心中恨意逐漸消散,身上黑煙散去………
她忽覺眉心一涼,一股純凈的靈力迅速灌注全身。
月光重新灑在她的身上,而后鋪滿了整個地面,周圍的一切變得虛幻,屋外再度變得嘈雜……
漸漸的,一切開始變得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