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凌晨,當(dāng)大部分人還在被窩里酣睡的時候,趙然已經(jīng)拎著行李箱趕往機(jī)場了。
她手里握著直飛溫州的登機(jī)牌,止不住地激動。這是她第一次去溫州,林淼淼的家鄉(xiāng),不知道這會兒他在做什么呢?她想象著兩小時后林淼淼知道她突然降臨會是何等驚喜,是在機(jī)場把她抱起來轉(zhuǎn)圈,還是直接帶她出去兜風(fēng)?
整個飛行她都處于興奮狀態(tài),九點半,飛機(jī)比預(yù)定時間提前落地溫州,林淼淼這會兒應(yīng)該起床了吧,她打開手機(jī)迫不及待地給他撥了過去。
“喂?”電話里傳來他急促的聲音,他的周圍有些吵,隱約聽到有人在爭執(zhí)的聲音。
“猜猜我在哪里?”她的心情像是小時候玩捉迷藏,心跳到了嗓子眼兒。
“然然,我在外面辦事,一會兒跟你說。”
“我到溫州啦!”她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激動,”剛剛落地的!”
“???你怎么來溫州了呀?”
“開不開心!驚不驚喜!”沉浸在喜悅中的她并沒有察覺到他語氣中帶著的煩躁,她正滿懷欣喜地期盼著自己想要的回答。
“你現(xiàn)在在哪兒???”
“我在機(jī)場呢,你什么時候過來呀?”
他停頓了片刻,腦中一團(tuán)亂。
“我現(xiàn)在過不來,這樣,我讓一個朋友過來接你,一會兒我就讓他找你?!闭f完便匆匆掛了電話。
聽著耳邊“嘟嘟嘟”的忙音,她整個人似被一盆冷水澆的透透的。她不甘心,立刻撥了回去,可連打了幾個都是占線,只得在大廳里傻傻站著。
她并不知道,林淼淼這時正跟父親在親戚的公司討說法,對方叫了幾個彪形大漢把守門口,林父正與他們理論,林淼淼看對方人多勢眾正想辦法搬援兵,火燒眉毛的他根本沒空理會趙然。
沒過多久,趙然的手機(jī)上就出現(xiàn)了一個陌生號碼,接起后是一個女生的聲音。
“你是趙然嗎?”
“我是,請問你是哪位?”
“我是莉莉,淼哥的朋友,我現(xiàn)在來機(jī)場接你,到了給你電話?!闭f完也跟林淼淼似的迅速掛斷。
這姑娘語速頗快,聽著像個孩子。她在周圍找了間餐廳坐下,打發(fā)時間,良久,莉莉終于又來了電話。
“我到了,在P1入口這邊,一輛黃色的麥克拉倫,你下來就能看到?!?p> 趙然趕緊拖著箱子往P1趕去,她老遠(yuǎn)就看到了一輛黃色的跑車,乍眼得很。
她有些拘謹(jǐn),站在車門處朝里面的人揮手。
“上來吧,行李放前面。”莉莉下了車,打開了引擎蓋,欲幫她把箱子塞進(jìn)去。
趙然看著眼前這個身材嬌小的姑娘,不好意思讓她提行李,連忙上前給她搭了把手。待兩人坐進(jìn)了車?yán)?,莉莉便發(fā)動車子駛出機(jī)場。
這是趙然第一次坐跑車,還真有點不習(xí)慣,把自己塞在這么狹小的空間里,還不如普通的轎車舒服。莉莉一看就是個開跑車的熟手,一腳油門下去,引擎的轟鳴聲震耳欲聾,強烈的推背感讓趙然心里發(fā)慌,她真想把耳朵捂住,祈禱這姑娘能悠著點。
從溫州機(jī)場到市區(qū)也就半個多小時的路程,一路上兩人的座駕成為了馬路上的焦點,凡是她們轟過的地方都吸睛無數(shù)。
“我們先去我哥的KTV,你在那里坐一會兒,淼哥等下過來。”跑車在一個紅燈前停下,莉莉轉(zhuǎn)頭對趙然說道。
“麻煩你了莉莉。”她一邊微笑,一邊看向這姑娘,渾身上下都是連卡佛里的潮奢品牌,她認(rèn)出了她的手鏈和耳環(huán),都是Cartier的,鞋子是Prada的。她不禁驚訝于自己的眼力,短短幾個月,在Sabrina的熏陶下,她已經(jīng)可以把這些品牌認(rèn)全了。
“你跟淼淼認(rèn)識很久了嗎?”她看向莉莉。
“他跟我哥關(guān)系好,從小玩到大的,本來他讓我哥來接你,結(jié)果我哥有事,就讓我來了?!?p> 趙然挺喜歡這個姑娘,出場時酷酷的,說起話來略顯俏皮。
“你知道淼淼在忙什么嗎?他自己怎么不來呢?”
“這我哪兒知道,不過他們家最近不太平,擔(dān)保出了問題?!崩蚶蛞荒_加速,趙然感覺自己像要被甩了出去,嚇得不再說話。
車子在一間豪華會所前停了下來,趙然下車拿出行李,由莉莉帶著進(jìn)了會所。大廳里金碧輝煌,像是來到了凡爾賽宮,她微微張著嘴望向四周,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這就是我哥的KTV,白天不開業(yè),你隨便坐?!崩蚶騺淼綐翘菘?,對著樓上喊了幾聲:“哥!哥!”
不一會兒,一個年輕的男生就從樓梯上走了下來,他滿臉笑容地來到趙然跟前,“你好,我是李蒙,跟淼淼是老朋友了?!彼荒槦崆?,“淼淼上午有事走不開,你就先在我這里坐會兒,香港飛過來挺累的吧?你需要什么跟我說?!?p> 趙然連忙客氣道,“哪里,太麻煩你們了,我在這里等他就好?!?p> “你想唱歌嗎?我給你開個包房。我這個會所在溫州好算算了,以后你也可以叫朋友過來玩,我給你們打折。”
“不用不用,我就在這里坐會兒就行,你們不用招呼我的。”
“那行,你有事就找我跟莉莉?!罢f罷他用溫州話對莉莉交代了些什么,便回樓上去了。
這兄妹倆的穿衣風(fēng)格還真是一摸一樣,可即便渾身名牌,也沒能掩蓋李蒙身上那帶土的氣質(zhì)。雖說溫州跟杭州開車也就四五小時的路程,但兩地的方言卻相差十萬八千里,來自杭州的趙然完全聽不懂李蒙在說什么。
據(jù)說溫州人的祖先大多數(shù)來自泉州、莆田一代,所以溫州和閩南其實是一個文化圈。溫州話在“中國最難懂的十大方言”中排名榜首,比九個音調(diào)的廣東話還要難學(xué)。
同是溫州,不同區(qū)域的口音還不盡相同,這就造就了溫州熟人社會高度發(fā)達(dá)的特點。別人一聽你的口音就大概知道了你的社會關(guān)系網(wǎng),每個溫州人都在一張極其嚴(yán)密的關(guān)系網(wǎng)里,他們必須謹(jǐn)慎經(jīng)營自己的人際關(guān)系,保持人情往來,樹立良好的口碑。一旦失去了關(guān)系網(wǎng)的信任,就等于失去了生意機(jī)會。
正是這樣的熟人社會成就了溫州人的抱團(tuán)精神,他們對外十分團(tuán)結(jié),才會出現(xiàn)溫州人抱團(tuán)炒房、抱團(tuán)開廠、互相擔(dān)保這樣的生意模式,林淼淼家大抵就是這樣的情況。
趙然放下包,心情稍稍放松了一些,她在偌大的會所大廳里踱著步,心想這裝修真是勞民傷財。還沒等她坐下,莉莉就端著一大盤水果和飲料朝她走來。
“淼哥的朋友必須要照顧周到?!崩蚶蛘{(diào)皮道,“你就吃好喝好,中午淼哥就過來找你?!?p> 朋友?趙然一愣,她怎么就成了林淼淼的朋友了?難道他沒有跟周圍的朋友們說過他在香港有個女朋友?
“我還要回家一趟,先走了?!闭f罷她便一陣風(fēng)似地飄上了車。
周圍瞬間安靜了下來。大廳里就剩趙然一人,她看了看時間,才十點半,平時周末這個點也就才起床。她像是被安置在一個臨時避難所里,心情忐忑地拿出手機(jī)刷著朋友圈。不管怎么說,今天總算是認(rèn)識了林淼淼的發(fā)小,這個李蒙一定知道很多關(guān)于他的事兒。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很快到了中午,可林淼淼還是沒有出現(xiàn)。
李蒙從樓上走了下來,“我們要不先去吃飯吧,淼淼剛給我打電話,他有事被耽擱了?!?p> 趙然嘆了口氣,只得跟著李蒙走出會所。兩人步行來到不遠(yuǎn)處的一間餐廳,一進(jìn)門,領(lǐng)班就熱情地迎了上來,他跟李蒙用溫州話寒暄一番后,把二人帶到餐桌前坐下。
“這家店在我們這兒很出名,老板也跟我們挺熟的,想吃什么盡管點。”李蒙把菜單遞給她。
趙然心思全無,隨手翻了幾頁便把主動權(quán)交還給李蒙。他看出了她心不在焉,迅速點完單后便開導(dǎo)起她來。
“你別怪淼淼,他是真有事,他們家被一個親戚害了,那親戚躲了他們好久,今天他跟他爸正上門理論呢,也不知道這會兒怎么樣了?!?p> 她聽完心里一緊,“不會出什么事兒吧?我想去看看他?!?p> “淼淼電話里特意交代了,不讓你去,他上午已經(jīng)找了丁蕾幫忙,叫了幾個人過去撐場面?!?p> “丁蕾是誰?”
“也是我們?nèi)ψ永锏?,從小他們兩家就有生意往來,也算是青梅竹馬?!?p> 趙然的心又一緊,林淼淼居然在溫州有個青梅竹馬,他怎么從來沒跟她提過?在他最需要幫助的時候,陪在他身邊的不是她,而是那位青梅竹馬。
“你跟淼淼挺熟的吧,他平時有跟你們說過他在香港的事兒嗎?”
“他每次回來我們都會一起吃飯,他說香港壓力大,節(jié)奏快,他每天都跟著他爸一起跑這跑那…其實我們周圍好多朋友都不在溫州待了,大家要么去上海這樣的大城市,要么就出國了,回來也就是看看家里的廠子?!?p> 她低頭不語,看來林淼淼果真沒怎么提兩人談戀愛的事兒。望著眼前的豐盛佳肴,她提不起筷子,簡單吃了幾口后,李蒙便帶她去了附近的一個五星級酒店。
“這是WZ市里最好的酒店,淼淼幫你定好了房間,你下午就在這里休息,他忙完了就過來找你。”
與李蒙告別后,她拖著行李獨自乘電梯進(jìn)了房間。房間自然是沒話說,什么都是高級的,她來到窗邊,整個WZ市區(qū)盡在眼底。呆站了一會兒后,她便仰面倒在了床上。
來了大半天了,居然連林淼淼的影子都沒見著,這跟她腦子里編排的畫面太不一樣了。她很想出去走走,卻又怕他突然找過來。早起趕飛機(jī)的她這會兒也是累了,她就這樣望著天花板,沒過多久便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其間她醒來過幾次,看看手機(jī)沒有動靜,便繼續(xù)睡了過去。待她最后一次醒來,天色已晚,她猛地起身,一看時間,都七點了,她居然一覺睡到了這么晚,更讓她驚訝的是,在此期間,林淼淼一點聲音都沒有。
她再也忍不住了,撥通了他的電話。響了好幾下后,他才接起。
“你在哪兒呢?忙完了沒有?”
“我馬上就過來了然然,你先吃點東西。”
“你不和我一起吃嗎?
“我沒時間,你先吃,我一會兒就過來?!?p> 她沒好氣地掛了電話,中午就沒怎么吃東西的她此時是餓的不行了,她下樓來到酒店的中餐廳,隨便點了碗面果腹。飯后她在酒店大堂晃悠了幾圈,便回到房間繼續(xù)等他。
剛過九點,她房間的門鈴聲終于響起。她從床上跳起沖過去開門,一把抱住了門口站著的林淼淼。
“你總算來了!”她嬌嗔道,“都等了你一天了…”
林淼淼關(guān)上門,也抱住了她,“對不起然然,今天實在是太不巧了,我真不知道你會來。”
她把他領(lǐng)進(jìn)房里,看到他一身的汗,“你親戚的事兒處理得怎么樣?”她邊說邊給他遞了瓶水。
“還沒完呢,今天總算是肯見我們了?!彼罂诠嘞聨卓谒?,“我們聯(lián)合了其他幾家,讓他們家把現(xiàn)有的幾處地產(chǎn)賣了貼補資金鏈...”
趙然有一肚子的話想對他說,可看到眼前他心力憔悴的模樣,頓時說不出口了。
“你先洗個澡吧,今晚我們好好睡一覺。“她眼珠一轉(zhuǎn),特意準(zhǔn)備了晚上的保留節(jié)目,保準(zhǔn)讓他心情大好。她從箱子里拿出性感睡衣,在他面前晃來晃去。
“我馬上就要走了然然,朋友還在樓下等我。”
她完全沒有料到,平日里的“床上戰(zhàn)神”此刻面對她的挑逗竟然性趣全無。她突然感覺眼前這個男人好陌生,只是換了一個城市,怎么就換了一個人?
“家里爸爸弟弟都在,不回去的話不好。等忙完這陣子我一定好好陪你?!?p> 說完,他轉(zhuǎn)身朝門口走去,再沒有其他表示。
他涼薄的背影給了她重重一擊,她偷偷跟著他來到大堂,發(fā)現(xiàn)他上了一輛大奔。車門打開的一瞬間,她清楚地看到了駕駛室內(nèi)坐著的女生,那人就是丁蕾吧,她心中猜到。待車子遠(yuǎn)去,她垂頭喪氣地回到房間。
她再次倒在床上,感覺自己已經(jīng)快要被拋棄。她好想沖他發(fā)泄內(nèi)心的怒火,可是她不敢,不管怎樣他都是客戶,一不高興把錢撤走了怎么辦?她沒有跑車,沒有公司,更沒有能力幫他擺平家里的事,現(xiàn)在就連這卑微的身體都沒了吸引力。
房間里出奇的靜,昏暗的燈光下,她就像是這座城市里漂著的孤魂野鬼,無處安身。對于林淼淼來說,她算什么?是他在香港的秘密情人,還是他為了幫父親賺錢的私行眼線?
溫州一夜,最是寂寞。她決定第二天一早就打道回府,不再自取其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