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現(xiàn)實
黑沉沉的天空在頭頂展開,層層堆疊的云彩擁擠在一塊,似乎馬上就要滲出雨水來。
朦朧的意識與陌生晦暗的環(huán)境讓我清楚地認識到這又是一場夢,但是即便如此我只是以第三人稱觀察著夢中的主人公的行動,并沒有任何控制權(quán),像是在看一場畫風詭異的電影。
我不清楚夢中的他是誰,他的面前有著一塊鐵黑色的墓碑,雕刻的碑文模糊不堪,無法識別,男人只是屹立在墓碑前,不知道用何種眼神凝視著前方。
他在看什么?
遠方是一片像是被火燎過的荒原,黝黑的土地上生長著些許枯朽的老樹,除此之外,別無其他,在無限遠方的天地連線處,天與地的暗色完美地交融在一起。
隱形的幽靈互相推搡著,在這片荒原上追逐,吹拂著他的衣角,四周回旋著仿佛來自深淵的嗚咽聲,他只是站著,不知道以什么情感面對著那塊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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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我們期待著自己的善意能夠做出什么改變。但是等到那棟倒塌的屋子的圖景確鑿無疑地展現(xiàn)在我們眼前時,一股莫大的絕望感瞬間就擊潰了我,正如我那不詳?shù)念A(yù)感所預(yù)料的一樣,那位我們想要幫助的老人已經(jīng)倒在了病床上,正如那棟潰爛的房子一樣,她那風燭殘年的軀體也即將面臨倒塌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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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分手的路口,林瑩告訴我說她自己的身體有些不舒服想要回家休息一會??粗龥]落的身影,感到靈魂被名為絕望的野獸瘋狂地撕咬,嚼爛。
直到她的身影消逝于轉(zhuǎn)角的小巷,我才轉(zhuǎn)過身去。
明明身體的傷痛已經(jīng)痊愈,我卻感到全身都快要滲出血來,老天爺為每個人的命運搖著骰子,當輪到那個老人的時候,偏偏搖到的都是最壞的點數(sh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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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你還記得多少小時候的事情呢?”
奶奶坐在搖椅上,徐徐揮動著手中的扇子,靜靜地傾聽著我的問題。
“奶奶記性差了,別的時候的事情都忘記的差不多了,但是也就小孩時候的事情還記著?!?p> “能給我講些嗎?”
奶奶把扇子放到旁邊的椅子上,用她特有的舒緩的語氣開始了她的故事。
那是個艱苦的年代,吃飯僅僅是為了能吃到下一頓飯,每天所期望的只有填飽肚子這一件事情,奶奶的童年經(jīng)歷了災(zāi)難般的三年,土地顆粒無收,許多人單純的死于饑餓,或者是亂吃東西惹病而死,泥土,樹皮,草根,蟲子,只要能咽進去,就會什么都不管地塞進餓到禁臠的胃里。
但是奶奶只是輕描淡寫地說完了這些事情,她的語氣就像是一個旁觀者,而非那個時代的親歷者。
那樣的年代,死亡與饑餓的黑紗籠罩人們的全部生活,并且很有可能會隨著記憶的綿延一直籠罩下去,但是,時間總會把痛苦的事情給過濾掉,給大腦捏造一個虛幻的美好的記憶。
“那個啞巴,是和奶奶一個歲數(shù)的嗎?”
聽到我這句話后,奶奶只是嘆了口氣,看來她應(yīng)該是認識到了我的意圖,“小瑩是個好孩子?!彼:剜止玖艘痪洌俏疫€是聽見了林瑩的名字。
“但是,小芳,就是那個啞巴,她比我要小幾歲,估計撐不了幾天了,你還是勸小瑩別顧忌這件事了,生死有命,都是老天爺?shù)陌才?。?p> “她怎么成了啞巴了?”我沒有管奶奶的勸阻,繼續(xù)朝深處問道。
“說了你也不明白,你還小。”
“我不想看到林瑩那個樣子....”聽見她一再地推辭,我一急之下把我的真實想法給說了出來,看見我滿臉緋紅的樣子,她咯咯地笑出來了聲。
“小芳父母死的早,說是去找吃的,結(jié)果就沒回來,被村子里的人發(fā)現(xiàn)死在城里的路邊上,就留小芳一個人在家里面等著。那個時候,小芳一直哭一直哭,哭到最后,把自己給哭成了啞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但是精神還正常著,后來,小芳就靠著對門鄰居的接濟勉勉強強地活了下來,那家里有一個和小芳差不多年齡的男孩,一直就對她挺不錯的,再后來,兩個人都長大了,那個男的也沒嫌棄小芳是啞巴,兩個人就結(jié)婚了,生了個孩子,但是孩子沒活幾天,得了個什么病,就沒了,從那之后,她才惹了瘋病?!?p> 奶奶講完這件事不過用了短短幾分鐘,但是就是這短短幾分鐘讓我清楚地認識到我的無能為力,對于這種已經(jīng)超出我的理解范圍的苦難我和林瑩能做得到什么呢?
“哦,是這樣,知道了。”我站起了身,想要起步離開。
“走了,森森,別想那么多了。”
“嗯,走了,奶奶。”我頭也沒回的應(yīng)了一句,抬頭看了一眼天空,該死的夏天,怎么一直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