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閆國公府偏院內(nèi),天微亮,遍地枯葉,秋風(fēng)微涼。
“不好啦!不好啦!少爺出事了!少爺出事了!”一青衣小廝扯著嗓子哭喊著朝著前院跑去,引起一陣陣騷動。
“少爺出事了?快去稟報夫人,快快!”
胡有福,現(xiàn)國公府大管家,原府內(nèi)雜役,二夫人接管國公府后第一個投奔的下人,協(xié)助二夫人排擠走了府內(nèi)諸多忠于舊主的老仆,受二夫人賞識一路提拔到大管家。
正廳內(nèi),一女子竟早有所知搬端坐在屏風(fēng)內(nèi),瞧著約莫二八芳華,身姿曼妙,如弱柳扶風(fēng);顧影流盼,如出水芙蓉,娥眉螓首,如黛色遠(yuǎn)山。一顆黑痣點綴在朱唇皓齒旁,此刻聽著廳內(nèi)胡管家的匯報。
“請夫人明示?!焙芗屹橘胗诘厣?,絲毫不敢望向屏風(fēng)。
“你先帶人去看看?!彼卣f道。
“要確保無誤?!痹诤髢勺稚衔⑽⒓又亓苏Z氣。
“是,小的明白?!焙芗也桓揖昧?,立即退了下去。
……
不到半柱香的時間,阿良已經(jīng)領(lǐng)著胡管家回到偏院內(nèi)。
畢竟是伺候多年的自家主子,胡管家還是做足了功夫,來到房內(nèi)先是跪了下來向床上的人磕了三個頭,然后才說:“少爺,得罪了?!?p> 隨后才站起身抬眼望向床榻上。
但見往日清秀少年面色慘白,唇無血色,伸手探去,觸之冰涼,渾身僵硬,探之鼻息,許久未見進(jìn)出氣,摸向手腕、頸側(cè)脈搏,毫無跳動。
胡管家這才撤下戒心,轉(zhuǎn)頭厲聲對阿良說:
“少爺這是怎么了?!”
阿良事前已得囑咐,不然此刻真被積威已久的管家喝住。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前幾日少爺還好好的.......”說到此處他偷瞥了眼已經(jīng)坐下的管家,只見胡管家斜眼瞥著他,等他繼續(xù)說下去。
“是前幾日少爺身體就有些不適,像是染了風(fēng)寒......”說罷又偷偷瞧向上座。
胡管家對他這副賊眉鼠眼的樣子很滿意,一拍大腿:“說的不錯,少爺不慎感染風(fēng)寒于夜猝死。你很機靈,日后幫我做事罷?!闭f完便起身向前院走去。
.......
景元十六年歲末前夕,閆國公府人影錯落奔流不息,一夜盡起白幡,行人紛紛駐足觀望。
街邊小販互相議論著:“聽說了嗎,是閆國公大公子離世了?!?p> “閆國公才走兩年,大公子也走了,哎。堂堂國公也要無后而終?!?p> “別瞎說!還有個小公子哩,是現(xiàn)在的夫人所生,沒怎么帶出門?!?p> “你咋知道的?”
“我堂兄是給國公府送菜哩!”
“那豈不是這個小公子就是未來國公了?”
“慎言!”
......
吊唁當(dāng)日,國公府門前車水馬龍,絡(luò)繹不絕,各路勛貴、官員、舊交,當(dāng)真是人聲鼎紛沓至來,人聲沸,國公府威儀可見一斑。
“京兆府尹到!”
“光祿大夫到!”
“黃門侍郎到!”
“宗正卿到!”
“尚書左仆射到!”
......
門口兩個小廝輪番報唱,饒是如此喉嚨也漸漸嘶啞。
“成國公!.......”小廝像是突然啞火。但見街道處一雪鬢霜鬟的雄壯漢子披堅執(zhí)銳,更是帶著一隊甲兵大步向前。
這漢子身長七尺,頭戴鳳翅盔,身著明光鎧,右踏穿方口翹尖履,手握住別在腰間的三耳云頭劍柄,湊近一瞧,臉上卻是有一處刀疤斜貫眉心,平添了幾分兇惡。身后甲士隊列整齊,盔甲鮮明,刀槍锃亮,默不作聲。
“報啊,怎么不報了?”這漢子已至門前盯著小廝問道。
“成國公...到。”他只覺像是被一頭擇人而噬的野獸盯上了,另一小廝早已溜到府內(nèi)稟報去了。
成國公左手一揮,甲士們紛紛沿著門口石獅子左右列隊,只留兩名親衛(wèi),一個背著箱子的老者侍在身后。
見此情景,一場沖突不可避免,京兆府尹職責(zé)所在,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前問道。
“今日是閆國公大公子吊唁之日,不知成國公這是何意啊,死者為大,還望成國公勿要妄動刀兵。”
成國公右手仍是未松開劍柄,仍是盯著正門口,似是在等待什么人。
淡淡說道:“穆府尹,本公侄子突然偶感風(fēng)寒慘死,我這做伯伯的不過是過來看看,看有什么需要主持公道的地方。”
“成國公,你若對此事有疑惑,可報大理寺審查,萬不可意氣用事??!正源,你過來勸勸國公?。 ?p> 躲在人群后看熱鬧的中年男子沒想到京兆府尹這也能在人群中一眼發(fā)現(xiàn)自己,無奈躋身而出,整理一下衣物褶皺,隨后向成國公行禮。
“正源見過成國公,穆府尹。成國公,如有隱情不妨待今日閆公子喪事過后報于我大理寺,我身為大理寺少卿必當(dāng)秉公執(zhí)法,如有齷齪必定嚴(yán)懲不貸?!?p> “是啊,成國公三思?。 ?p> “請成國公三思!”
......
見此情形,其他人也是壯著膽子上前勸說道。
成國公聽著耳邊聒噪也不言語,取出佩刀往地下一頓,隨行甲士立即以敲擊盾牌,喝一聲“威!”
霎時整個街道鴉雀無聲。
畢竟是尸山血海里廝殺出來的開國猛將,此時一展威勢頓讓周圍的人噤若寒蟬。
“成國公好大的威風(fēng)?!敝宦勂渎暠愀杏X到定是佳人絕代,如黃鶯般清脆,卻又有一絲不協(xié)調(diào),像是哭過后又被人打擾的嗔怒。
“今日我兒喪日,國公此番作為,莫不是欺我們孤兒寡母孤苦無依?我夫君為國捐軀不過三年,就任由人在我兒喪日當(dāng)天圍堵府門?我大景國還有沒有王法了?”
“哼,韋云涵,好一張伶牙利嘴,我且問你,君屹走后我意欲接走文沖,你為何百般阻攔?我侄文沖何以突然暴薨?”
“文沖乃我閆國公府上大公子,將來的閆國公,有什么道理去成國公府上寄居人下?我九泉之下的夫君豈能答應(yīng)?成國公要接走文沖是意欲何為?至于文沖為何突然離世,我問心無愧,今日過后我便報于大理寺、刑部共同徹查文沖死因,國公可還滿意?”
二夫人說到此處,一抹焉紅由于情緒激動攀爬到雪白的脖頸,蔓延至臉上,宛若雪地中綻放出紅蓮。
周圍的人情緒被調(diào)動起來,人性就是這樣,常常容易忽視對錯而倒向弱勢一方。一方是攜兵甲前來的兇名赫赫的將軍,一方是弱不禁風(fēng)只身支撐家業(yè)的寡母。眾人紛紛上前出言阻攔,府中家丁更是手持棍棒上前護住二夫人。
“這是我軍中仵作,待他驗明文沖死因我便離開,若是沒有問題我擇日到府上負(fù)荊請罪,若是另有隱情。嘿嘿,哪怕是舍棄這國公不做了我也要為文沖主持公道?!?p> 說罷也不管其他人反應(yīng),帶著兩名親兵及仵作便要硬闖,家丁橫棒阻攔。
“哼?!背蓢纬雠宓叮资總兗娂娛殖帜暗絿松蟻?。
眼見局勢即將一發(fā)不可收拾,禮部尚書崔少禹從府內(nèi)走了出來,“成國公?!?p> “崔尚書”成國公倒也沒有怠慢,回禮道。
“人死為大,你和君屹手足情深。我們都是知道的。今日不妨讓軍士退去,你我共同觀禮,禮畢后由刑部、大理寺共同派出仵作與這位老先生一齊驗身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