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餃子攤離開，蘇長青直接去往錢莊。
這幾日，他身上的盤纏，已經(jīng)全部花光了。
也是時候，去把蘇漸明留給他的財產(chǎn)取回來了。
錢莊的位置，距離平安客棧不遠。
蘇長青走路過去，不到兩盞茶的功夫，便到達那里。
錢莊掌柜姓孫，叫孫德貴，約莫五十歲上下的年紀(jì)。
看到蘇長青遞過來的寄存單，當(dāng)即笑著開口說道：
“原來你就是蘇老爺?shù)闹蹲?，?dāng)真是一表人才??！”
“你稍等片刻，我這就去把東西拿出來！”
說罷，他便轉(zhuǎn)身進屋。
片刻之后，拿著一個小木盒走了出來。
木盒不大，只有一尺多寬，三寸多高，但用來存放個幾萬兩銀票，還是沒有問題的。
捧著手中的木盒，蘇長青難以抑制心頭的激動。
這一路風(fēng)餐露宿，還險些丟了性命，終于讓他拿到這份遺產(chǎn)了！
懷著對未來的美好憧憬，蘇長青面帶笑意，打開了木盒。
但緊接著，也不知是看見了什么，只見他臉上的笑容，驟然消失，而后動作迅速地合上了木盒的蓋子。
如此過了片刻，他方才深吸口氣，重新打開了木盒。
但看到的，依舊是相同的東西。
木盒里，并沒有他想象之中的金條和銀票，只是一沓略微有些泛黃的紙條。
看著這些本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紙條，蘇長青的心，頓時一下子涼了半截，只見他臉色無比難看地開口說道：
“孫掌柜，您會不會弄錯了？”
“我二叔在信里說，他把財產(chǎn)全都寄存在您這里，不應(yīng)該只有這些紙條??！”
注意到蘇長青臉色的變化，孫德貴苦笑著搖了搖頭，道：
“不會錯的，這就是蘇老爺寄存在這里的箱子！”
“他還特意叮囑過，讓你遇到難處了，再把里面的欠條拿出來，你要是不信，可以自己看看，這些欠條上面，都有他的簽名！”
“你說什么，這些全部都是欠條？”
蘇長青聞言，一臉震驚地睜大了眼睛。
孫德貴見狀，同樣面露感慨之色，道：
“不錯，蘇老爺人脈很廣，對朋友出手又闊綽，多年經(jīng)營所得的財產(chǎn)，幾乎全都借出去了?！?p> “他的朋友里，有不少江湖人士，你可得把這些欠條小心保管好了，說不定將來還能派上用場！”
孫德貴雖然沒有明說，但他話里話外的意思非常明顯，那就是這些錢，很有可能收不回來了。
只能留著這些欠條，當(dāng)做一個念想……
蘇長青滿心歡喜而來，最終只能捧著木盒，心灰意冷地離開。
回到客棧之后，蘇長青坐在門口，凝視手中的木盒，過了許久，方才重新振作起來。
隨后打開木盒，一張一張翻看了起來。
“天元三年，九月初九，余攜胞弟至勾欄聽曲，因肉價上漲，身上所帶銀兩不足，恰逢蘇兄在場，借銀兩二十結(jié)賬，約定一月之期奉還……”
“天元三年，那不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嗎？”
“十年的時間，早已物是人非，連家庭住址都沒有，這筆債怕是討不回來了！”
看著手上的欠條，蘇長青有些欲哭無淚，在心里邊暗罵蘇漸明不靠譜，把錢借給了這樣的朋友。
隨后，他接著拿起了第二張欠條。
“天元五年，三月初七，經(jīng)商至金華，一時興起，在館中連賭三天三夜，輸?shù)弥皇６嵌岛偷籽潱业锰K兄相助，借得一百兩贖回貨物，約定半年之期還款……”
“連賭鬼的錢都借，二叔啊二叔，你的心到底是得有多大?。 ?p> 蘇長青笑容苦澀地搖了搖頭，而后接著拿起了第三張欠條。
“天元六年，七月初九，在金華訪友，被困青樓三月，累計拖欠嫖資二百兩，不敢告知父兄，幸得蘇老板慷慨解囊，約定三月之期還款……”
“怎么又是一個去嫖沒錢結(jié)賬的，不是賭就是嫖，這都是一群什么狐朋狗友?。?！”
看完第三張欠條，蘇長青內(nèi)心徹底絕望。
因為如果是正經(jīng)人借錢，還有要回來的可能。
但這些吃喝嫖賭的人，就算是有萬貫的家財，也不夠他們敗的，已經(jīng)過去這么長的時間了，怎么可能拿得出銀子來還？
……
蘇長青越看越感到心塞，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蘇漸明已經(jīng)被人騙了這么多次了，竟然還會把錢借出去。
而他家里的親侄子，窮得都快揭不開鍋了，卻不見他回去探望過一次。
攤上這樣不靠譜的叔叔，也真是夠慘的！
對于這具身體原主的遭遇，蘇長青感到非常同情。
隨后，他將木盒放進房間里面，帶著五張欠條走出了客棧。
在所有欠條里面，只有這五張欠條寫明了家庭住址，而且剛好就在縣城里面。
雖然心里有所預(yù)感，將這些錢要回來的可能性不大，但蘇長青現(xiàn)在，身無分文，也只能死馬當(dāng)作活馬醫(yī)，硬著頭皮上門試一試了！
……
“趕緊給老子滾，銀子是我爹借的，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再不走，小心老子揍死你！”
金華城南，某處民居，蘇長青剛剛進門沒多久，就被一名漢子手拿掃帚趕了出來。
蘇長青一臉無奈，道：
“這位大哥，你有話好好說，別著急動手啊！”
“就算沒有五十兩，給個五兩也是可以的嘛！”
然而，對方卻是一臉不耐煩的樣子，開口怒罵他道：
“我家老爺子已經(jīng)歸西了，你有本事，就上陰曹地府跟他討去，要是下次還敢再來煩我，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說罷，對方將院門“啪”地一聲重重關(guān)上，只剩蘇長青一人在風(fēng)中凌亂。
……
“蘇老爺已經(jīng)走了嗎？”
“那真是太可惜了，他可是一個大善人??！”
“想當(dāng)年，我老婆難產(chǎn)，沒錢醫(yī)治的時候，還是蘇老爺好心借我十兩銀子，她這才撿回一條命！”
“我都還沒有機會報答他的恩情，他怎么就走了呢？”
昏暗狹窄的房子里，一名年逾花甲的老者，坐在搖椅上面，一臉感慨地開口說道。
見對方態(tài)度這么好，沒有一進門就趕他走，蘇長青心中，不由生出幾分希望，道：
“實不相瞞，晚輩此次過來，其實就是為了這十兩銀子，不知您手頭是否寬裕，能不能……”
蘇長青正說著話，抬頭間卻是突然看見，老者竟然閉上了雙眼，看起來像是睡著了的樣子。
見狀，蘇長青不禁愣了一下，隨即輕輕推了推老者的肩膀，道：
“大叔，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我知道你現(xiàn)在很困，但你先聽我把話說完，再睡覺也不遲嘛！”
被蘇長青這么一推，老者這才重新睜開雙眼，而后面露疑惑之色，看著蘇長青，道：
“你是什么人，為何會突然在我家里？”
見老者剛剛還在和他說話，結(jié)果現(xiàn)在連他是誰都不認(rèn)得了，蘇長青不由感到非常無語，道：
“我二叔是蘇漸明，他曾經(jīng)借過你十兩銀子，你忘了嗎，這是你自己寫的欠條，你看看，上面白紙黑字，我可沒有騙你！”
老者聞言，看了欠條一眼，隨后緊緊皺著眉頭，道：
“你是不是搞錯了，我不叫高昌民，也不認(rèn)識你二叔，你還是到別家去問問吧，這十兩銀子不是我借的！”
蘇長青不知道他是真的得了老年癡呆，還是在故意裝瘋賣傻，見他開口否認(rèn)，連忙苦笑著開口說道：
“大叔，沒你這么開玩笑的，你剛剛不還說你老婆難產(chǎn)的時候，多虧了我二叔借給你十兩銀子，這才把她給救活的嗎？”
“要不然這樣，我也不多要你的，只要你給我一兩銀子，這筆債咱們就此一筆勾銷，你看行不行？”
然而，那老者卻是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道：
“小伙子，這不是錢的事情，如果是我借的銀子，就算是砸鍋賣鐵，我也要還你！”
“但問題是，這十兩銀子，根本就不是我借的，你想討債，應(yīng)該去找這個叫高昌民的人，找我有什么用？”
“你趕緊走，不要在這里無理取鬧，要不然我可就要喊人了！”
說著，老者從搖椅上站起來，強推著蘇長青出門。
蘇長青怕傷到老者，不敢用力反抗，只能一邊不情愿地向后退去，一邊無奈地開口說道：
“大叔，我真沒騙你，你就是高昌民，你再好好想想……”
“啪?。?！”
“大叔，你把門開一下，你怎么可以這樣，這不是耍無賴嗎？”
……
“不錯，這張欠條，的確是我寫的！”
“那一年，我老婆偷了人，我一氣之下，拿著刀去找那奸夫，想要和他拼命，結(jié)果反倒被對方打斷一條腿。”
“多虧了蘇老爺好心，借我三十兩銀子，我才把傷給養(yǎng)好?！?p> “沒想到，他竟然走得這么突然，真是天公不作美，讓他這樣的好人，死得這么早，實在是可惜??！”
肉鋪攤子上，拿著蘇長青遞過來的欠條，張屠夫一臉惋惜地開口說道。
見他人長得不是很老，還沒有到得老年癡呆的年紀(jì)，蘇長青這才暗暗松了口氣，道：
“張大哥，那你看這三十兩銀子？”
張屠夫笑容憨厚，道：
“這個你放心，蘇老爺待我不薄，以后逢年過節(jié)，我會多給他燒一些紙錢，將我欠他的銀子，加倍奉還！”
“謝謝你特地前來告訴我這個消息，這塊肉拿回去燉湯喝吧，不用跟我客氣！”
說著，張屠夫從案板上切下一塊肥肉，強塞到蘇長青手上。
蘇長青：“？？？”
看著手里的豬肉，蘇長青腦海之中，滿是問號。
最終只想到兩個字：
“無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