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膽!你膽敢毀壞證物!”刁南表面震怒,心中卻是狂喜,他向縣尉說道,“大人,卑職請治此人妨礙公務之罪!”
他原本還以為李易真的有什么證據(jù)證明他做偽證呢,結(jié)果這家伙……竟然失手把偽證給打爛了!
這下黃泥巴落進褲襠里,不是屎也是屎了!這樣一來,他的偽證因為“死無對證”,反而會變成真正的證據(jù)!
楚平也是焦急,雖說明眼人都看得出這磚頭是偽造之物,可李易當著縣尉之面將其毀壞未免狂妄,他連忙道:“大人,李易只是一時失手,還望大人諒解?!?p> 縣尉卻抬手制止二人的爭論,他直勾勾地盯著地上碎裂成數(shù)塊的磚頭,皺眉沉思,遲遲不語。
刁南和楚平有心在說些什么,但見縣尉這幅模樣,卻是遲遲不敢多言。
又沉思了好一會兒,縣尉忽然兩掌一合,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捋了捋短須,面帶贊賞地看向李易:“果然是奇人??!”
李易微微一笑,拱手道:“是大人目光如炬。”
縣尉哈哈大笑,環(huán)顧四周見眾捕快皆是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心中更有“舉世皆醉我獨醒”的爽快之意。
楚平見形勢似有好轉(zhuǎn),恰到好處地問道:“大人,恕卑下駑鈍,不知您看出了什么?”
縣尉聞言大笑:“既然是李小兄弟先看出的,便讓他來解釋吧?!?p> 見眾人目光匯聚過來,李易便指著磚頭的碎屑道:“諸位請看,此磚既硬且脆,只是掉落在地便四分五裂,零落下這許多碎屑。若是以此磚打人,還用的是打死人的力度,此磚豈會如一開始那般毫無破損?”
刁南驚冒一身冷汗,他僵硬地說道:“你怎么就知道,這磚不是因為打人內(nèi)部才變得脆了,所以才會在你一摔之下后摔碎?”
“你如果非要強詞奪理,那就算你說得對?!崩钜子种钢郎系氖w說道,“但是,此磚受到打擊會掉出碎屑,可死者的頭發(fā)上卻根本沒有磚頭的碎屑殘留。行,我知道刁捕頭還是會抬杠,我也算你對。我只需要你解釋一下這個東西?!?p> 說罷,李易取出一只手帕,手帕上有一小指甲大小的青色碎片。
李易將手帕呈給縣尉,說道:“這碎片是我自死者發(fā)隙間發(fā)現(xiàn)的,料來應是某件瓷瓶的碎片,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那只破碎的瓷瓶才是真正的兇器。
所以,在柳河房中發(fā)現(xiàn)帶血磚頭的刁南刁捕快,不知你對那塊不該沾血的‘兇器’磚頭作何解釋?”
眾人大驚,事實若是這般,那么刁南的指認就全然是笑話了!
兇器是瓷瓶的話,這磚頭怎么會染血?不是鬧的嗎!
刁南后背生寒,他這才知曉之前李易問眾人是誰發(fā)現(xiàn)磚頭時,為何會露出那一抹嘲笑,原來他早就給自己挖好了坑!
見刁南無從辯解,縣尉哪里還想不出事實真相?他冷眼看向刁捕快,冷喝一聲:“刁南!你膽敢羅織罪狀,蒙騙本官!”
刁南面色漲紅,卻見縣尉面色鐵青,顯然不會再信自己。
他自知大勢已去,當即跪地求饒道:“大人,這磚頭是麻二給卑下的,卑下只是急于破案,才受了他的蒙騙,絕無欺瞞大人之意!卑下一片忠心,望大人明察!”
見刁南如此說法,麻二也慌了,他急忙叩首如搗蒜,腦門拍地拍得“biangbiang”響,既熟練又虔誠。
他急聲道:“大人冤枉?。∈堑蟛稜斀o了小人二十文錢,讓小人誣告柳河,好讓他得以破此案而晉升捕頭??!”
“胡言亂語!”刁南大怒,上前抓住麻二的衣領連甩了他兩個耳光,吐沫星子啐了麻二一臉,“分明是你想要勒索柳河,只要柳河家給你銀錢,你便改口供把柳河放出來!這點心思,你休想瞞過我!”
麻二被打得頭昏腦漲,他不知如何分辨,只是一個勁兒的叫“冤枉”。
縣尉被吵得不耐煩了,他大怒道:“都給本官住口!”
隨后,他轉(zhuǎn)頭對李易和顏悅色道:“李小兄弟,你來說。”
李易的目光從刁南掃到麻二身上,他斟酌一番,對縣尉附耳一陣:“大人,刁捕快偽造證物已是板上釘釘之事,懲治一番是少不了的??梢牍テ拼税?,還須恩威并施……”
聽完李易的話,縣尉拍掌一笑,他大聲道:“刁南身為捕快卻偽造證物誣陷好人,簡直是知法犯法,罪無可??!來人吶,革去他的公職,扒下他的差服,痛打三十大板!”
“是!”左右捕快當即聽令,將不住喊著“冤枉”的刁南拖下去痛打起來,很快就傳來刁南的痛呼之聲。
李易抖了抖眉,他想著懲治刁南確實是出自公心,卻沒想到縣尉直接扒了他的差服。這懲罰……是不是大了些?
不過轉(zhuǎn)念又想,這刁南當差這些年,不知冤屈過多少好人,這點兒懲罰似乎又太輕了。
楚平簡直要樂出聲,心中大感快意。眼下捕頭之位尚缺,刁南是他最大的競爭對手,如今刁南已去,那捕頭之位還不信手拈來?
縣尉又厲聲恐嚇道:“至于麻二,哼!你于刁南為虎作倀、虛擬證詞,按律亦是大罪!再者,你故意冤屈好人,難道殺害死者的,便是你嗎?”
麻二驚駭欲死,這個狗官兒竟然把殺人的罪名也安給他了,那還得了?
他連忙跪地磕頭:“大人冤枉??!小人只是受刁南脅迫才誣告好人,哪里敢動手殺人?望大人明察,大人明察??!”
李易與縣尉對視一眼,上前兩步唱紅臉道:“哼,既然你自說無罪,那我姑且相信于你。你現(xiàn)在就把事情從實招來,若是并無紕漏,我倒是可以替你向縣尉大人求情?!?p> 縣尉頷首:“若你實情相訴,自然會從輕發(fā)落。若是還有心思敢隱瞞什么,哼哼!”
麻二連連叩首拜謝,他現(xiàn)在對李易既懼且怕,誰能知道這么一個年輕人竟三兩下破除了刁南的詭計?
簡直太可怕了!
麻二知道胡說定然會被李易看穿,只好竹筒倒豆子一般將他所見證的事情一一說出。
這一來,李易終于清楚了這案件的始末。
原來,在昨晚的三更時分,也就是子時(夜晚十一點到一點),麻二喝賭了一整天后,醉醺醺地回了家。
誰料,經(jīng)過一片爛泥地,眼看著就要到家的時候,他忽然被什么東西絆倒了,起身一看才發(fā)現(xiàn),竟是一具男尸!
麻二嚇了一跳,但他膽子卻也不小,他試了試那尸體已然涼透顯然是不活了,便鬼迷心竅將尸體上的財物搜刮一番后偷摸回了家。
回到家之后,想起那具男尸,他夜不能寐,又想起向衙門通報命案官司有賞,他便更加興奮了。
于是,在卯時一刻他便早早起來,偽裝才發(fā)現(xiàn)男尸來向衙門報案。
至于麻二后面為什么改了口供,那還是因為縣尉對刁南和楚平說的一句話:誰先破此案誰為捕頭。
所以,就有了楚平先前來找李易的一幕。
而刁南卻不似楚平,他覺得這案子看起來像是劫財案,劫財案這種兇手即興起意的案子很難捉到兇手,因為兇手與死者多半沒有直接聯(lián)系。
他倒是還有自知之明,覺得自己根本捉不到兇手,僵持下去說不定會被楚平占去便宜。
所以,他想了一個“妙法”——栽贓嫁禍。
至于人選,自然是住在西城且為人懦弱的柳河了。于是,他對麻二威逼加利誘,迫使他改了口供。
麻二這種青皮平日里最怕捕快,再加上還有刁南的賞,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這才有了李易和楚平來到衙門后見到的這場景。
麻二說罷,自懷中取出一個翠綠色的玉鐲呈上:“大人,小人真的是受脅迫的,本來只是想討個賞,絕無歹心!除了這鐲子和放在家里自死者身上摸的二兩銀子外,小人再無隱瞞了?!?p> 這玉鐲便是麻二自死者身上搜來的物什,他原本還想眛下,可李易這般神算,萬一被他算出自己的心思,只怕會數(shù)罪并罰。
李易不動聲色地接過玉鐲,心中哭笑不得,他又不是神,麻二若是不說這玉鐲之事,還真的沒有人能想得到。
現(xiàn)在倒好……
李易打量了玉鐲兩眼,便遞給縣尉道:“大人,既然死者身上有此物,且麻二在死者身上摸了二兩銀子,那么此案很有可能就不是簡單的劫財案了。”
縣尉連連點頭,隨后又擰眉道:“可如果這樣的話,到底是誰殺害的死者?當真不是這麻二害的人?”
麻二嚇了一跳,又是一陣叩首:“冤枉啊冤枉!真的與小人無關啊!”
李易看向麻二道:“你子時之前在何處?可有人作證?”
麻二道:“小人子時之前在金鏢賭坊賭博飲酒,金鏢賭坊的人都能作證?!?p> 李易覺得麻二確實不像兇手,但還是嚴謹?shù)卣f道:“大人,衙門中可有仵作?若有仵作推算出死者的死亡時間在子時之前,再向金鏢賭坊的人取證麻二的不在場證明,自然可證明他所言真?zhèn)?。?p> 李易前世身為刑警,精通刑偵推理,對于驗尸之法雖然有所涉獵,但卻沒有精通。驗尸那是法醫(yī)的活兒,他還不至于搶同事的活兒干。
“仵作?”縣尉愣了一愣,他看向一旁樂不吱聲的楚平,“咱們衙門的仵作,是不是一直缺漏著?”
楚平道:“甘大叔身故有段時間了,至今還沒有人補上。”
仵作這個職業(yè)在古代是世襲的,往往父傳子,子傳孫。所以,上一任仵作要是沒有子嗣在,就很難有人頂替。
“甘仵作沒有兒子嗎?讓他頂上啊?!笨h尉說道。
楚平道:“甘大叔只有一個女兒?!?p> 縣尉嘆了口氣:“這樣的話,誰還能驗尸?要是這尸體再耽擱一段時間,恐怕就更難分辨其死亡的時辰了?!?p> 楚平猶猶豫豫道:“那個……大人,甘大叔的女兒同樣精通仵作之術,不如請她來看看?”
“女兒?”縣尉一怔,他倒是也知道甘仵作的那個女兒,倒是有幾分本事的,只是讓一個女人來衙門做事……
“算了!現(xiàn)在處理這案子重要,你一會兒去請她來吧,且作權宜?!?p> 楚平點頭應下。
縣尉又看向柳河和麻二,朗聲道:“柳河受人污蔑,現(xiàn)經(jīng)查明,無罪釋放;
麻二雖舉報命案有功,但其伙同刁南羅織罪狀,污蔑賢良,且暫時無法確定其是否是兇手,是以功不可抵過,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隨后收監(jiān),等待調(diào)查!”
“是!”眾衙役齊聲應道。
麻二驚駭不已,但也無話可說,不一會兒就被拖下去打得皮開肉綻,慘叫連連。
至于柳河,則像磕頭蟲一樣不住叩首道謝。
縣尉深深看了李易一眼,隨后一揮手對楚平道:“都散了吧!那個,楚平,你先跟本官進來,本官有話要對你說?!?p> 楚平一喜,刁南如今被革了職,捕頭之位便只有他一人能勝任。
難道縣尉要說的話,就是想把捕頭之位交給自己?
爽?。∷?!
他現(xiàn)在簡直想死死抱著李易,狠狠地親上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