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哥兒,你的臉怎么這么紅?”
準備用膳的時候,莊妃無意間問了一句,讓朱由檢瞬間就僵住了,他還在回想剛才的那一吻,不由得臉紅了,半是為自己莽撞,半是回味。
“凍得,外面有點冷?!?p> “前天讓容嬤嬤給你送去的衣物你沒穿嗎?”
莊妃皺了皺眉,抓住朱由檢的袖口,見里面穿著自己給他準備的棉料內襯,方才放下心來。
“天氣冷了,就要多穿點,不要覺得自己抗凍就凍著。這腿腳啊,等你老了就落下一身病,知不知道?”
“知道!”朱由檢認真地點了點頭,看著他這副樣子,莊妃笑了笑,道:“那就快吃飯吧,待會兒涼了。”
兩人儀式性地閉上眼,胳膊杵在桌上,手在胸前抱拳,低聲禱告:
“佑祈太歲?!?p> 朱由檢粲然一笑,拜太歲是從嘉靖時期在宮中留下的傳統(tǒng),他同樣閉目禱告道:
“歲歲矜安!”
“用膳?!?p> 桌上擺著臘八粥、咸鴨蛋、芝麻燒餅、咸菜,還有些冬日里難得一見的時蔬,朱由檢把蛋殼在桌角磕破,用筷子挖出流著紅油的蛋黃倒進臘八粥里,左手拿著芝麻燒餅啃著,右手抓著碗喝粥。
“這個,好吃,怎么做的?”
朱由檢夾著碟中的咸菜問道。
“雞肉切碎,炒野秸菜,加上點辣子?!?p> “好吃好吃?!?p> 在維持禮儀的情況下,以最快速度進食的朱由檢很快就心滿意足地吃飽了,而莊妃還在細嚼慢咽著。
朱由檢總打趣莊妃,吃飯少的跟個仙人一樣,仙人嘛,餐食日霞,夕飲醉露。
但是這一點卻被篤信佛教的莊妃認為是不恭敬的,畢竟,她信佛不信道。
事實上,在皇宮內,嘉靖以后佛教的影響就遠遠大于道教了,嬪妃們崇信佛教是常態(tài),要不然也不會將禮佛用的香餅當做每月固定物資來發(fā)放。
用過了早膳,母子兩人正說著體己話,忽有一位劉公公帶著皇帝的信物來宣旨。
莊妃看起來是認識這位劉公公的,忙指揮著宮人搬香案之類的,這位劉公公卻拒絕了,只說是圣上口諭,不用太過折騰,聽旨便好。
莊妃行禮,問劉公公道:“圣安?”
這位帶傳口諭的劉公公,此時在宮廷禮節(jié)里扮演的是皇帝的替身角色,他微微側身,道:“圣躬安?!?p> 隨后對朱由檢說道:“五弟近安?若無事,可來殿中尋朕,上次所呈之物甚是有趣,朕已搭好,且來一觀?!?p> 朱由檢忙行禮說道:“臣弟遵旨?!?p> 劉公公傳完旨意,自然不能再大喇喇地站著讓信王和莊妃拜了,他忙對二人行禮,說道:“信王爺是稍后再去,還是隨咱家同去?”
“檢哥兒,隨劉公公同去吧。”
莊妃忙說道,隨后給劉公公袖口塞了點東西,劉公公面色不變,彎腰伸了伸手,請朱由檢先行。
莊妃又給朱由檢使了個眼色,朱由檢忙打著傘出了殿。
外面的鵝毛大雪還在下著,越積越深,兩人也沒個陪襯,一前一后地走在紫禁城的宮墻夾道里,顯得分外凄涼。
“不知公公怎么稱呼?”
劉公公呵呵一笑,人倒是和氣,道:“信王爺抬舉,咱家姓劉名若愚,內學堂管事?!?p> 內學堂,給太監(jiān)教書識字的地方,看來這劉若愚倒是個知書達理之人,而且,應該不是魏忠賢派系的人,魏公公的黨羽,給自己傳口諭這種活是絕不會自己冒著雪來的,派個干兒子,或者干兒子再打發(fā)個干孫子來最多了。
朱由檢的面色不由得帶了幾分善意,拜魏忠賢所賜,宮里各監(jiān)管事的公公這兩年變化非常大,被魏忠賢壓迫的喘不過來氣的兩人也是同病相憐,長路漫漫便多了不少話題可聊。
朱由檢目前的天賦里,就有一項英宗的親和力。
親和力這東西,說它短時間毫無用處,它也真的是毫無用處,但是不知不覺中,卻能改變別人對你的態(tài)度。
稍有惡意的能變得中立起來,本就中立的能讓他變得跟你親近,親近的則能變得更加親密無間,可以說日積月累下來是非常有用的。
當然,要是那種冷血無情的人,比如魏忠賢、客印月這種,你怎么親和都沒用的。
魏公公可是連妻子兒女都能當了換賭資的人,賭輸了走投無路敢自己動手閹了自己的狠人,你跟他扯親和,那不是對牛彈琴嗎?
客印月就更不用說了,客印月本名客巴巴,本是定興縣侯巴兒(侯二)之妻,生子侯國興。她在十八歲的時候被選入宮中,充當朱由校的乳母。客氏美貌妖艷,魏忠賢先前侍奉過的太監(jiān)魏朝,就曾與客氏“對食”。
至于“對食”嘛,原本的意思是宮中值班太監(jiān)不能在宮內做飯,每到吃飯時間,只能吃自帶的冷餐,而宮女則可以起火,于是太監(jiān)們便托相熟的宮女代為溫飯,久而久之,宮女與太監(jiān)結為相好,稱作“對食”,又作“菜戶”,與外間夫婦無異。
明初和明中,這種現(xiàn)象還是偷偷摸摸的,到了萬歷以后,則是公開的了。如果有宮女久而無伴,甚至還會遭到其他宮女們的嗤笑。
客氏先后對食的“菜戶”,有魏朝、魏忠賢,魏朝與魏忠賢為了得到客氏,曾經(jīng)大打出手,而最后由朱由校裁決將客氏配給了魏忠賢,魏忠賢也由此發(fā)跡。
因為在天啟帝朱由校的家庭生活里,老婆和弟弟其實是不常陪伴他的,跟他關系最親密的人,其實是魏忠賢和客印月,三人從身份上講是一主兩仆,但在天啟帝的某些心理情感上,卻類似于一家三口。
客印月在其中,就扮演著母親的角色,而且是摻雜了戀母情結的角色。
同弟弟朱由檢一樣,天啟帝朱由校也從小就缺乏母愛,乳母客印月十年如一日地陪伴著他長大,這種親密無間的情感就是在成長過程中培養(yǎng)出來的,并且客印月也充當了他某些方面的啟蒙導師,使得這種依戀更加深厚。
登基之初,客氏曾被東林黨上書,短暫地驅逐出宮,然而天啟帝對臣下們說:“朕思客氏朝夕勤侍朕躬,未離左右,自出宮去,午膳至晚通未進用。暮夜至曉臆泣,痛心不止,安歇勿寧,朕頭暈恍惚。以后還著時常進內奉侍,寬慰朕懷?!?p> 每逢客印月生日,朱由校一定會親自去祝賀,日常賞賜從未間斷??陀≡碌拿恳淮纬鲂校渑艌龆疾粊営诨实?,出宮入宮,必定是清塵除道,香煙繚繞,“老祖太太千歲”呼聲震天。
所以也就不難理解,為什么客印月在宮中有如此超然的地位,以及客印月為什么恨東林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