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隊新聞干事寫的那篇通訊,在中隊引起很大反響。“這是押運戰(zhàn)士的光榮,也是我們?nèi)嘘牭墓鈽s。”指導員在中隊會上說。戰(zhàn)友們也很高興,只有夏之陽心里感到失落。如果這篇報道由他寫出,那該有多好啊。通過這件事,夏之陽認識到自己與新聞記者相比,差距太大了。他有的只是寫作的熱情,卻沒有新聞工作者的敏感。怎樣培養(yǎng)新聞敏感?每天執(zhí)勤、訓練、勞務活動……特別忙,就是業(yè)余時間也逃脫不了戰(zhàn)友們打撲克的糾纏。生活的空間那樣狹小,這一切像一層厚厚的殼,緊緊地束縛著夏之陽的身心和思想。他也想同有些戰(zhàn)友那樣,有機會就請假外出,會老鄉(xiāng),喝酒,痛快地玩樂。最重要的是通過廣泛接觸戰(zhàn)友們,多一些機會觀察、體驗豐富的部隊生活,體驗多彩的人生??伤偛缓靡馑枷蝾I導請假,也不想去與那些只會喝酒閑聊的戰(zhàn)友瞎混。
有一天,造船總廠的老鄉(xiāng)夏宇來到他們中隊。新兵連結(jié)束后,他們還沒有見過面呢。老鄉(xiāng)們聚在一起,都非常高興。王斌慫恿夏之陽說:“老鄉(xiāng)這么遠來了,我們干脆請一天假,陪老鄉(xiāng)好好玩玩?!?p> 夏之陽這幾天心情特別郁悶,經(jīng)王斌一說,欣然同意。他們一起請了假,坐上公交車,來到老鄉(xiāng)最多的石竹山武警十二中隊。
天氣晴好,萬里無云,雖然是深秋時節(jié),卻感覺不到一點涼意。
夏之陽常常到石竹山來,以前都是因為學習、開會,今天卻是純粹為了游玩,為了找老鄉(xiāng)開心。他們一路說說笑笑,特別輕松、快樂。
石竹山腳下的十二中隊,有李新、趙海、劉松等好幾位老鄉(xiāng)。夏之陽他們仨人來到十二中隊的營房前,自衛(wèi)哨兵了解情況后,熱情地說:“趙海家里來人了,他現(xiàn)在住在招待所里。請從這條路往前走一百米,再左拐就到了?!?p> “他家里來人了?可能是女朋友吧?”王斌笑著說,“走,我們正好去會會?!?p> 他們興沖沖地走到招待所,打聽到趙海住的房間。
“我們現(xiàn)在來是不是有些唐突了?”夏之陽猶豫地說。
“沒事,怕什么?!蓖醣笳f著,匆匆地敲門。敲了半天,才聽到趙海在里面懶洋洋地說:“誰呀?請等一下?!遍T開了,趙海睡意朦朧地揉著眼睛。他看到幾位戰(zhàn)友站在門口,高興地說:“快請進,你們怎么過來了?”
王斌走進房間四處亂瞅:“怎么就你一個人,聽說你家里來人了?是不是女朋友?怎么不見人影?”
“真不巧,今天剛走?!壁w海伸了個懶腰,笑笑說。
“我說老鄉(xiāng),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女朋友來了,也不叫我們幾個來瞧瞧,獨自在這里金屋藏嬌!”夏宇開玩笑地說。
“真不夠朋友。”王斌附和著。
“你們都這么遠,怎么敢麻煩你們?來,來,抽煙?!壁w海笑著掏出一包萬寶路,散了一圈。
“我不會抽煙。”夏之陽笑著推辭。
“學嘛,男子漢大丈夫,出門在外,有幾個不會抽煙的?”趙海硬是給他一支。
“抽一支嘗嘗嘛,這可是七、八元一包的外煙!”王斌平時不抽煙,這時也像模像樣地點燃一支。夏之陽看看大家,只好接過來點燃了,抽了一口,感到非常嗆人。他們一個月的津貼費才十五元,會抽煙的戰(zhàn)友常常借錢買煙。夏之陽不抽煙,他的津貼費花不完,可也存不住,大多都被別人借去了。
夏之陽看了看房間,凌亂不堪。方桌上放著一套茶具,開水瓶等。被子沒有疊,一副撲克牌散亂地放在床上,撲克上的畫面不堪入目。
王斌也看到了那副撲克牌,他搶在手里,一張張地看了起來?!拔艺f老鄉(xiāng),蠻瀟灑地嘛,你和女朋友晚上就打這樣的撲克?”他嘻皮笑臉地問趙海,夏宇也看著他笑。
趙海不好意思地奪過撲克牌,順手藏在被子下?!按蠹液炔?,吃瓜子,這可是我們家鄉(xiāng)的瓜子。今天中午我請客,大家好好喝上幾杯?!?p> “劉松在忙什么?”王斌問道。
“劉松現(xiàn)在是炊事班的大忙人,每天買菜買油的。我今天退房子,他說要來幫忙的?!壁w海正說著,劉松笑呵呵地走了進來。看到這么多老鄉(xiāng)聚在一起,他驚喜地叫了一聲:“啊,今天是什么風把你們給吹來了?這位不是報道員夏之陽嗎?你好!王斌、夏宇你們這兩小子,好久不見了,也不打個電話來?!眲⑺烧f著端起水杯一飲而盡。
王斌拿起煙,“來,抽一支,小子,混得不錯嘛?!?p> “好什么呀,每天忙得東一頭,西一頭的?!眲⑺缮钌畹匚艘豢跓煟耙f混得好,還數(shù)咱們的老鄉(xiāng)夏之陽,他經(jīng)常像干部一樣來支隊開會,了不得。對了,你今天來不是為了學習吧?”劉松坐下來,笑著問夏之陽。
“不是,是來找老鄉(xiāng)玩的?!?p> “這就對了?!眲⑺筛吲d地拍著手,“你來支隊多少趟了?可一次也沒有來找我們玩,別只顧學習,忘了老鄉(xiāng)啊。親不親,故鄉(xiāng)人嘛?!?p> 劉松看了看手表說:“你們先坐著,我去叫人送菜來,再搞兩瓶酒,中午我們痛快地喝一場?!?p> “別忘了把李新叫過來。”夏宇提醒他說。
“忘不了,沒那個小痞子不熱鬧。”劉松說著,喝了幾口水出去了。
“怎么樣,混得好嗎?”夏宇問趙海。
“我是大錯不犯,小錯不斷,當然,原則性的錯誤咱是絕對不會有的。”趙海瀟灑地抽了一口煙,昂起頭來,慢騰騰地吐了幾個煙圈。
“老兵馬上要退伍了,他們一走,我們就更舒服了?!彼纯聪闹栒f:“聽說你是中隊的紅人,經(jīng)常去支隊、總隊開會學習,還認識好多領導,混得不錯嘛?!?p> “那只是學習新聞報道,每天搞得焦頭爛額的,也沒有什么成就?!毕闹枱o奈地說。
“你發(fā)表過作品嗎?”夏宇問他。
提到發(fā)表作品,好像一下子戳到他的疼處,讓他渾身不自在?!皼]有,發(fā)表作品真是太難了?!?p> “老鄉(xiāng),我雖然是外行,對新聞一竅不通,但也聽說過搞新聞絕對不是簡單的事,光有寫作能力遠遠不夠。”夏宇說,“造船總廠有個內(nèi)部刊物《東方報》,我們中隊有一位報道員,聽說高中都沒有畢業(yè),但他常常往報社跑,與編輯部的人混得很熟。家里來人帶來的特產(chǎn),他舍不得吃,都給他們送去了。上個月,他寫了一篇報道,讓我修改,我看了一下,病句那么多。我?guī)退牧艘槐?,他送到《東方報》社,又被編輯大刀闊斧地改了一遍,發(fā)表后早已面目全非了,但還是署上了他的大名。”
“你說的是劉建吧?”夏之陽問。
“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夏宇驚奇地說。
“我們在一起學習過新聞報道。”夏之陽解釋說。
“他就是人緣好,交往多,能說會道。至于學問,我看不怎么樣?!毕挠钫f。
“還不是關(guān)系搞得好嗎?”趙海接著說,“要想出人頭地,搞出點名堂來,光是默默地干工作,累死你也沒有用?,F(xiàn)在老黃牛精神沒有市場了?!壁w??粗闹?,擺出一副無所不通、無所不曉的神氣。
“也不能這么說,”夏宇笑笑,“沒有真才實學還是不行?!?p> “什么叫真才實學?你看看當上干部的人,光有學問能行嗎?主要是他們的處世能力強,對什么樣的人都有辦法制服,這是靠學問嗎?”趙海爭辯道。
“有辦法制服人也是一種學問,還是高深的學問呢?!蓖醣笳f。
“《東方報》刊登文學作品嗎?”夏之陽沒有參與戰(zhàn)友們的爭論,他心里想到的還是自己關(guān)心的寫作,于是輕聲地問夏宇。
“文學的版面很少,半個月才出一期。不過你可以寫幾篇文章,我托劉建讓編輯們看看。”夏宇熱情地說。
“那太感謝你了?!毕闹柛吲d地說。
“感謝誰啊,這么客氣。”李新走進來,手里提著兩瓶酒。劉松帶著飯店的服務員送來好幾個菜。
李新一手拉著王斌,一手拉著夏宇,興奮地說:“歡迎你們來石竹山玩,聽說夏之陽經(jīng)常來支隊,離這里很近,可為什么不找老鄉(xiāng)玩?真不夠朋友?!?p> “每次都是出公差,沒有時間亂跑?!毕闹柌缓靡馑嫉亟忉尩?。
“別拿什么公差嚇唬人!你呀,太正經(jīng)了,還是老樣子?!崩钚聨е芭纳裆f。
“好了,趕快收拾一下,我們邊喝邊聊。看著這么多好菜,還有酒,我都流口水了?!蓖醣蟠颐κ帐昂米雷樱瑪[上菜。
李新拿來幾個杯子,倒?jié)M了酒。“來,每人一杯。我們幾個老鄉(xiāng)好久沒有在一起了,今天好好地喝幾杯,一醉方休?!崩钚赂吲d地說。
“我不能喝酒,這一杯也喝不了?!毕闹柾妻o說。
“還沒有開始,你就打退堂鼓?怎么沒有一點男子漢的風度,今天你必須給我喝?!崩钚碌闪怂谎壅f,“對了,老鄉(xiāng),你同那位師范院校的學生發(fā)展得怎樣了?快放寒假了,讓她來部隊玩玩,我們也見識一下?!崩钚屡闹闹柕募绨蛘f。
“人家正通過書信熱戀呢,那位多情的女生幾乎每星期都來信,我們都羨慕死了?!蓖醣蠛攘艘豢诰普f。
“通過書信熱戀?那有什么意思!”李新嘲笑地說,“讓她來嘛,像趙海這樣,租一間房子住幾天,那才算熱戀呢?!?p> 夏之陽的臉紅了,他和周敏雖然在信里山盟海誓,無話不說,可他們連手也沒有拉過。在他的心目中,周敏是一位冰清玉潔的女孩,兩人單獨住在一起?他想也沒有想過。
“你懂什么?人家是精神上的依戀和愛慕,那才能體會到真正的快樂?!毕挠钚χ鴮钚抡f。
“甭給我酸溜溜地說這些話!”李新喝光了杯中的酒:“拉著女朋友的手逛公園,找個僻靜的地方親熱親熱,那才是真正的快樂!只見字不見人,還不是水中月,鏡中花?管什么屁用?”
“一聽就知道是情場老手?!蓖醣舐N起大拇指,不知是諷刺還是羨慕。
“老手不敢當,反正女朋友談了幾個,什么事都體驗了。與女朋友分別快一年了,好想她啊?!崩钚掠趾攘艘淮罂诰普f,“明年我們也有探親假了,我一定第一個回去,與女朋友盡情地親熱幾天?!?p> 提到回家,戰(zhàn)友們一時沉默了。離開家一年了,誰不想家呢?
“來,我們共同干幾杯!”夏宇打破寂靜說。老鄉(xiāng)們喝了兩圈,又亂哄哄地劃起拳來?!傲?,五魁首啊……”
夏之陽不會劃拳,也看不懂,只是禮貌地坐在一邊微笑著。幾杯酒下肚,頭有點昏沉沉的,他不敢再喝了。
酒足飯飽后,戰(zhàn)友們草草收拾一下桌子,趙海從被子下摸出那副撲克牌說:“現(xiàn)在打牌才有意思,來,斗幾圈。”
夏之陽本來不喜歡打牌,就主動退出:“我喜歡看牌,你們打,我觀戰(zhàn)?!?p> 四位老鄉(xiāng)一邊抽煙,一邊吆喝著斗起來。房間里烏煙瘴氣,嗆得人喘不過氣來。夏之陽實在呆不下去了,就站起來說:“你們玩吧,我到支隊部去一下就來?!?p> “請自便?!毕挠钫f,“別忘了歸隊時間?!?p> “放心吧,忘不了的,他比你還死板呢!快去快回?!蓖醣箢^也不抬地說。
夏之陽走出招待所,深深呼吸一口新鮮的空氣。太陽偏西了,涼風習習,晴空萬里。遠遠望去,鳳山、石竹山、山山相連,延綿不斷,滿山遍野青翠的毛竹,在秋風里輕輕搖動。
來到支隊部,夏之陽直奔宣傳股。在中隊時夏之陽就聽說,與他一起學習報道的浙江戰(zhàn)友丁慶,因為發(fā)表了幾篇作品,已經(jīng)調(diào)到宣傳股。李股長調(diào)到了總隊宣傳部,曾經(jīng)直接組織他們學習報道的劉干事,被任命為宣傳股長。夏之陽想利用這次來石竹山的機會,找丁慶聊聊,了解一下投稿的訣竅,也許他能幫助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