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了不一會,就有青蔥的翠竹映入眼簾,再走幾步便徹底沒了桃樹的影子,眼前是漫山的竹林,林中蜿蜒著青石板鋪成的小路。沿著小路往上山的方向走,不多時便到了紫齋堂。
紫齋堂是天青派內(nèi)室弟子過堂的地方,齋堂中人雖多,卻并不嘈雜。
陳器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見了在內(nèi)桌坐著的朱挽月、陳越來以及薛素素三人。陳越來坐于上位,朱挽月和薛素素分坐兩側(cè)。
“娘親——”陳器沖朱挽月高興地喊道。
朱挽月往陳器這邊看過來,笑盈盈地回道:“阿器,快過來。”
陳器拉著陳無一的手,往朱挽月三人的方向走去。
近了,薛素素看到陳器拉著陳無一的手,眉頭微蹙。
陳無一察覺到了母親的不悅,把手從陳器手中抽了出來。
這個時候陳越來站了起來走到了陳器身邊,十分寵溺地摸了摸陳器的腦袋,又替陳器理了理衣服,道:“阿器今天真可愛?!?p> 陳器咯咯咯地笑:“孩兒一向可愛。”
“哈哈哈,是是是,阿器最可愛了,”陳越來說著,拉起陳器的手往自己位置上走,“來坐爹爹旁邊?!?p> 陳無一也隨即在薛素素旁邊落了座。
“無一啊,”陳越來道,“還有八天就是龍虎風(fēng)云會了,這次有幾成把握奪魁啊?”
“十成?!标悷o一答。
“你雖天資不凡,但畢竟未修元嬰,切不可輕敵?!?p> “哥哥本來就是最厲害的,”陳器表情十分認(rèn)真,繼而又一臉期待地道:“以前風(fēng)云會都在好遠(yuǎn)的地方,我從沒去過,這次就在益州,終于可以看到哥哥比賽了?!?p> 陳越來淡淡一笑,摸了摸陳器的頭。
這時有弟子急急來報:
“掌門,不好了,今早從大少主那借來給弟子們上靈力課用的帝鴻佩不見了?!?p> “什么!”
陳越來十分吃驚地站了起來。
陳無一聞言也是一驚。
這帝鴻佩乃是由天地初開時,混沌崩裂產(chǎn)生的碎片制成,充盈著上古靈氣,是輔助修道的極品器物。
陳無一七歲那年,一位軒轅國的老者帶著帝鴻佩前來求見,說是要將這帝鴻佩贈與陳無一,只求兩件事。一是陳無一在及冠之前不得成嬰,嬰又稱元嬰,是金丹修煉到了極致,丹破而成,屆時可遁光飛行,壽元可達(dá)千載。二是,陳無一及冠之后要先到軒轅國去一趟,所去為何,老者并未告知。
其實以陳無一的天資,十歲之前即可修得元嬰,但帝鴻佩實非凡物,而且不僅自己可用,還可借給他人修煉,若能得到帝鴻佩對整個天青派來說都可謂是極大的幸事,所以陳無一便答應(yīng)了老者的要求。
“我去練劍之前還曾見過,怎么會不見了?”
陳無一問道。
“我也不知啊,我本是奉五真長老之命去取帝鴻佩還與少主,去時卻并不見那神器。我又去問了五真長老,長老說就放在授課的案上。我又回去仔細(xì)查看過了,確實不見帝鴻佩?!?p> “吩咐眾弟子,速速去找,務(wù)必將帝鴻佩找到,”陳越來似是十分著急,又道:“究竟是何人,竟敢在天青派內(nèi)行盜竊之事,等將他找到,定要好生問責(zé)!”
“是!弟子這就去吩咐?!?p> 上過那堂靈力課的弟子,被挨個搜身,住處也一一檢查了,并未找到帝鴻佩。弟子們又仔細(xì)地搜查天青派各個角落,可是直到亥時,夜已經(jīng)十分深了,也未見得帝鴻佩的蹤影。
陳越來將右手抬至唇邊,指尖一轉(zhuǎn),出現(xiàn)一團(tuán)白氣,陳越來對著白氣說道:“大家先回去休息吧,天黑難尋,明日再找?!闭f完朝著那白氣吹了一下,那白氣便消散開來。
很快,陳越來的聲音在弟子們耳邊響起。弟子們紛紛停下了搜找帝鴻佩的腳步,陸續(xù)回了房間。
陳越來攬了攬朱挽月的肩,道:“走,回屋休息吧?!?p> 朱挽月點點頭,牽起一旁的陳器,跟著陳越來向內(nèi)院走去。
陳器的房間在朱挽月房間的旁邊,陳越來先將陳器送回了房中。
“阿器,早些上床睡覺吧,明日還要上早課呢?!标愒絹碚f道。
“是的爹爹。
陳器剛松開衣帶,便聽得哐當(dāng)一聲,什么東西掉在了地上。他正要蹲下去撿,卻被陳越來搶了先。
陳越來將站起來,不可置信地看著陳器:“阿器,你居然?”說著看了一眼手中撿起的東西,竟是弟子們從中午找到現(xiàn)在都沒找到的帝鴻佩。
朱挽月瞬間瞪大了眼睛,急急走過去,沒說什么,只將陳器攬進(jìn)懷里。
陳器也十分驚訝:“這,這東西怎么會在我身上?”
“阿器啊,”陳越來語重心長地說道:“爹明白,你從小靈力稀薄,無一又太過耀眼,身邊的人難免有點閑言碎語,你心里不舒服,爹都能理解。”
“不是啊,”陳器急急道,“我并沒有不舒服啊?!?p> “但是,你不該偷無一的東西啊,”陳越來嘆了口氣,又說到,“即使你拿到這帝鴻佩,也沒有用啊?!?p> “爹!我沒有!我沒有偷哥哥的東西!”陳器著急的替自己辯解,語氣中滿是委屈和不服。
朱挽月抱著陳器沒有說話,只輕輕拍著他的腦袋安撫著。
“難不成還能是帝鴻佩自己跑到你衣服里的?”
“夫君,阿器他秉性純良,斷不會行偷竊之事的?!?p> “挽月,我知道你愛子心切,可如今這帝鴻佩確實是從阿器身上掉出來的,我雖是阿器的父親,可我也是天青派掌門,斷不能徇私舞弊啊?!?p> “許是,有人陷害?!敝焱煸抡f。
“誰會想要陷害阿器?”
“可能,”朱挽月頓了頓,“可能是無一不喜歡阿器,所以…”
“好了,”朱挽月話還沒說完,就被陳越來打斷了,“挽月,無一平日里雖和你不算親近,但你也不當(dāng)如此說他?!?p> “可是我真的沒有偷哥哥的東西!”
“無論如何,帝鴻佩在你身上找到,必須要受懲罰,不然難以服眾?!?p> “夫君要做何處罰?”朱挽月問。
“在思過室思過半個月?!标愒絹泶?。
“我不要,我沒有偷東西,我不要關(guān)禁閉!”
“必須關(guān)禁閉?!标愒絹韰柭暤馈?p> “夫君,聽聞思過室陰寒可怖,阿器他還這么小,讓我同阿器一起關(guān)禁閉吧?!?p> “挽月!莫要再說了,十五天很快的。做錯了事,就當(dāng)受到懲罰?!?p> “我沒有做錯事!”
“阿器,你也不要爭辯了,現(xiàn)在就同我去思過室?!?p> “我不去,我沒偷東西,我沒做錯事,我不去!”
陳器緊緊抱著母親,眼淚汪汪。
“不去也得去!”陳越來一把從朱挽月懷里扯過陳器,拉著他往禁閉室走。
朱挽月想從陳越來手上把陳器搶回來,卻被陳越來一只手擋住,“挽月!不要胡鬧了!”,說完又給陳器施了一道法術(shù),陳器頓時不動也不說話了。然后轉(zhuǎn)過頭對朱挽月說:“今晚你先休息,我自帶阿器去禁閉室,明天我會向眾弟子說明情況?!?p> 朱挽月眼前瞬間沒了人影,只留得她一個人淚眼婆娑地站在原地。
陳越來帶著陳器出現(xiàn)在后山的竹林深處,這里沒有建筑,思過室隱藏在山體之中,陳越來對著面前的石門說了一聲:“開!”,石門便緩緩向兩邊移動,發(fā)出沉悶的聲音。
石門打開了,思過室里泛著微弱的光,陳越來將陳器抱了進(jìn)去,思過室里面陰冷狹小,只有一張石床和石壁上掛著的長明燈。
“一刻鐘之后,你身上的定身噤聲術(shù)會自動解除?!标愒絹頉]什么與語氣的說道,“這半個月你就在這里好好地思過,這期間不會有任何人來打擾你,每日石門上的送食口會有飯菜,半個月之后石門會自己打開,你到時候出來便可?!?p> 陳越來說完便轉(zhuǎn)身離去,走出思過室,他右手一揮,石門又沉緩地合上。陳越來露出一抹滿意地笑容。
阿器啊,不是爹狠心,實在是你自己太不中用,又非要去龍虎風(fēng)云會,爹怎么能讓你去給各大門派笑話,爹這也是為了你好啊。
一個時辰之后,思過室里的陳器終于可以動了。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沒有偷東西?!标惼骺藓暗剑M小的空間中,陳器的聲音顯得格外大聲。
沒有人理他。
他哭喊累了,又昏沉沉地睡了過去。等他醒來時,不知道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了,送食口的飯菜已經(jīng)涼透。
“來人啊,放我出去,有沒有人?。 ?p> 陳器仍然抱著一絲希望,對著石門口大喊??墒沁@石門厚重?zé)o比,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只要陳器不說話,思過室內(nèi)就安靜得可怕。
“來人啊,來人啊,放我出去?!?p> 他一邊捶打著石門,一邊繼續(xù)喊到。
“我沒有偷東西,來人啊?!?p> “來人啊,有沒有人啊。有沒有人啊?!?p> “爹,爹,你在哪,快來放阿器出去。啊器沒有偷東西!”
“來人啊…”
…
不知道喊叫了多久,始終沒人回答陳器。他的手捶打石門的地方已經(jīng)破皮流了好多血,他也終于累了,餓了,聲音漸漸小了。
“到底…到底,有不有人啊…”陳器癱坐在石門邊,嘴里呢喃著。
陳器不出聲了,也不動了,就這么坐著。
一片死寂。
過了好久,他才慢慢抬起頭,看著墻上影影綽綽的長明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又從送食口了拿出冷掉的飯菜,一口一口艱難地吃了下去。吃完又蹲在地上發(fā)呆,只是眼淚止不住流了下來。
接下來的日子里,在這個狹小又陰暗的空間里,陳器越來越焦躁和害怕,他在心里記著吃飯的次數(shù),算著自己什么時候能出去,又整宿整宿地蜷縮在床和石壁的夾角中,不敢睡覺。
終于,他吃完第四十五頓飯了,他要睡一覺,睡一覺,就可以出去了,就可以見到娘親了,娘親一定很想他。還有哥哥,龍虎風(fēng)云會上,哥哥肯定又得了第一名吧。
想著想著,陳器終于睡著了。
等他醒來睜開眼時,久違的日光讓他不自覺地瞇了一下眼睛。但他一下子就跳了起來,跑出思過室。
“我終于出來了,嗚嗚嗚,娘親,娘親你在哪,我好想你。”
他的眼里仍然有光。
今天的陽光格外好,竹影斑駁,陳器在竹林里跑著,他好想娘親,好想快些見到她。
馬上就要見到娘親了。
這時,突然出現(xiàn)一個天青派的弟子,擋在了他的面前。
陳器想著這人應(yīng)當(dāng)是來接自己去前山的,激動說道:“師兄,你來接我的嗎?快帶我去見我娘?!?p> 卻不料那人冷笑一聲,繼而說道:“誰是你師兄,我們天青派可沒有魔道孽子。”
陳器疑惑地看著眼前的人:“什么魔道孽子?你先帶我回前山吧,我想見我娘?!?p> “哈哈哈哈。見你娘?你去陰曹地府見嗎?”
陳器聞言一愣,瞳孔驟然放大,抓著來人的衣服問道:“什么?你說什么?什么陰曹地府?”
那弟子將陳器的手甩開,:“別弄臟了我的衣服,放心,你應(yīng)當(dāng)很快就會見到你娘了。”說著,弟子施法將陳器帶到了正殿。
正殿中已經(jīng)來了很多弟子長老,但陳越來還沒到場。
陳器還沒有從剛才的震驚中反應(yīng)過來,只聽得周圍吵吵嚷嚷的,卻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
等到他回過神來,模模糊糊地聽到了旁邊的人在說:
“我就說掌門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有這么廢物的兒子?!?p> “誰能想到啊,掌門竟然幫別人養(yǎng)了十年的兒子?!?p> “是啊,要不是二夫人被金娑教的人找到了,誰能知道啊。”
“什么二夫人,一個弒父的魔道惡女,豈配當(dāng)我天青派的二夫人?!?p> “就是!”
“我聽說當(dāng)時無一師兄和金娑教的人打起來了?”
“你想啊,那些金娑教的人,招呼都不打一聲,直接進(jìn)我們天青派住的地方,能不打起來嗎?”
“不過打完,朱挽月也死了,有人說是無一師兄殺的。”
“誰知道呢,反正這種惡女,誰都該殺?!?p> “沒錯!”
陳器愣愣地聽著,仿佛有千斤鐵錘砸在心上。他不敢信,又不得不信。剛才來人的話、周圍人的指指點點,無不在告訴陳器:
他不是陳越來的兒子。
娘親死了。
哥哥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