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刀在鞘
夜晚，竹林。
第五先生的心情其實不錯，談不上太好，也談不上太差。
他得了想得的，卻也殺了不打算殺的，既是得償所愿，又是錯算了些。
有得有失，總是如此。
縱橫之道，核心莫過于‘交換’二字，所謂縱橫捭闔，就是以小換大，以利動之。
六里換一城，是狡詐，是奸計，也是謀略。
無商不奸，縱橫道便是以國為棋盤的大氣魄。
可惜，如今中洲四域已經(jīng)沒了戰(zhàn)國時代的風(fēng)采，沒了棋盤，縱橫家就像失去了水的龍，自當(dāng)沒落。
縱橫家更渴望的，或許是亂世。
既然沒了棋盤，那便自己造一個。
他肆意落子也是如此……縱橫家行走天下，少不了多枚棋子，可以不用卻不能沒有。
但這枚棺材不同，那是他必須得手的東西，若是失了，不免要走一圈彎路。
修行不易，縱橫一道提升艱難，不得不借用一些外物，這也是一種交換。
他提起鞭子抽打在老黃牛的后背上，聲音清脆。
正悠閑趕車著，忽的聽到馬蹄疾揚聲。
心生不妙。
游方道士猛地起身，始終保持著幾分悠哉的青衫男子一拍黃牛后背，離開牛車，飄往十步之外。
在他雙腳落地前，原本座椅上有一道刀光炸開。
如同刀刃切入安靜的水面，上一刻風(fēng)平浪靜，下一刻銀光飛濺。
悍然的刀氣在月光下四散，竹林兩側(cè)葉子簌簌飄落。
牛車被當(dāng)中截斷。
黃牛背上卸掉繩索，沒了指揮，就此僵在原地，如同木牛馬。
駿馬急停，青年踩踏馬背，飛來虎躍斬，截斷牛車后，靠在只剩下半截的座位上，右手上的兵器也從銀光中還原而出，本該鋒芒畢露的刀也不知何時按回了刀鞘。
第五先生想到……或許根本沒出鞘。
他站在小路邊緣，背后是青竹成林，此行往來就一條直徑，退路去路分明。
縱橫家抖了抖衣袖，青葉飄落，他認(rèn)出對方是誰了，這把刀，這份氣勢。
“臥虎?！?p> 他喚出對方身份，心頭一沉。
……麻煩了，此人不在我預(yù)料當(dāng)中，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里？
……不在棋盤之上，卻屢次在棋盤外殺了我數(shù)枚棋子。
白離大刀金馬的坐在只剩下半截的牛車上，背后是那具棺材。
他說：“你既識得我，也該知道，我為何而來?！?p> 青衫道人語氣和善道：“何不各退一步？我許你把人帶走……”
白離嗤笑：“你以為我是跟你談生意？”
他右腳踩踏著地面，泥土地承受不住這股力道而凹陷數(shù)寸。
“你知道我是臥虎?！?p> “那就該知道，我出現(xiàn)在這里，意味著什么……”
“斬妖司不是衙門，而是維護人道底線的最后一把利劍，要么不需要管，要么……斬?zé)o赦?！?p> 左手持鞘橫于前。
白離語氣低沉：“我從不跟恐怖分子談判！”
第五先生太危險了，更遑論他是個縱橫家。
聯(lián)想到姜東山中的縱橫術(shù)以及他的悲慘下次，白離就不禁頭皮發(fā)麻，這種術(shù)法根本是防不勝防。
得殺！
必須得殺！
兩人之間本就不存在妥協(xié)余地，哪怕是第一次見面，但雙方之間已經(jīng)暗暗交鋒了好幾次。
種下了因，結(jié)下了果。
每次都能捕風(fēng)捉影到縱橫家在背后下指導(dǎo)棋的影子，這種對手如果不早早按死，遲早是一條要命的毒蛇。
白離打心眼里一點都不想跟這種對手拼個你死我活，他寧可去和白骨道耍心機，再來一發(fā)玩家自爆……
雖然但是……
沒得選擇。
異世穿越，與天爭命。
只要白離還佩戴臥虎腰牌，注定是逃不開這種宿命。
死過一次，所以更怕死。
因為怕死，才要拔刀向更強者。
真是矛盾。
心頭多番念想，在拔刀的那一刻便心若止水。
廝殺當(dāng)中不可分神，一個念頭的走神，都會導(dǎo)致不可挽回的后果。
他吸納吐氣，兵煞之氣流轉(zhuǎn)，目凝一線，臥虎刀法·巡山架勢，震鞘拔刀。
拔刀橫切，大巧不工，卻也是武夫獨有的優(yōu)勢，一力破萬法的境界太高明，尋常達(dá)不到，所以最理想的狀況，便是近距離遭遇戰(zhàn)，這種情況下，武夫的優(yōu)勢方能發(fā)揮的淋漓盡致。
縱橫家又如何？一張口是半個春秋又如何，你用唇槍舌劍還是鐵齒銅牙來擋這一刀？！
青衫的游方道士擋不住。
他沒那本事，縱橫家不是儒生，浩然正氣不長存，護不了周全，縱橫術(shù)的精妙算計也僅限于棋盤之上。
有心算無心的遭遇戰(zhàn)，輕而易舉的讓他捉襟見肘。
但僅此而已……這還不足以讓他身陷囹圄感到絕望。
噹——！
刀斬中了什么，落實的手感回贈了一陣力道回來，被白離強制壓住，虎口稍顯刺痛。
繡春刀在虛無的空氣中摩擦出火花，如同斬上了結(jié)實的玄武巖壁，火光迸射。
旋即，危機感襲來，白離察覺到了什么，在生死角逐的演武中，他對死亡的嗅覺愈發(fā)靈敏，很多時候，視覺已經(jīng)不能追得上極快的攻防，更多時候靠的是感知和直覺。
竹林小路里有看不見的東西在活動，破空襲來，擦過他的肩頭，劃破衣服和留下一道輕微擦傷。
如果不是低頭偏頭，可能現(xiàn)在他腦門已經(jīng)開了個洞。
都是生死一瞬間。
白離單手一拍地面，腰部發(fā)力，身體螺旋往后，靈活的身形如同貓，往后躍去，與此同時，他剛剛險些倒地的位置上開了一道溝壑缺口，像是一把斧頭劈砍后留下的痕跡。
這次沒掛彩，但白離后頸有冷汗溢出，一次試探，險些丟了兩次腦袋。
多虧系統(tǒng)給他安排了詳細(xì)且實用的路線和技能，不然剛剛他就交代了。
他看不見藏匿在四周的東西，確信大概有兩名左右。
白離拾起刀鞘，左手握住，當(dāng)做護臂和斷刺使用，他再度嘗試兩次前撲，卻都被打斷。
看不見的怪物左右兩只將第五護的密不透風(fēng)，但他也沒有動彈，更沒有離開。
要么是不能動，要么是舍不得到手的棺材。
又是兩聲鏗鏘，白離后背撞上了青竹，一口氣咳出，氣機潰散了七成，再度后退。
過往絕殺，能一招結(jié)束絕對不拖延到第二招，干脆利落的同時也隱藏著他其實不擅廝殺的事實。
而為了補全這方面的弱點，系統(tǒng)著重給他補了一種心法，給予他更持久作戰(zhàn)的能力。
這時游方道士似乎在說什么，但他完全沒聽進(jìn)去。
白離默默的換了一口氣，調(diào)整氣機，繼而額頭有青筋暴起，像是壓制著什么似的，然后青筋很快散去，真氣轉(zhuǎn)化而成的獨特氣機環(huán)繞在繡春刀上，不同于純粹可見的臥虎兵煞，這種氣機的流轉(zhuǎn)，具有獨特的規(guī)律，如同云煙般縹緲難尋，是屬于白離自身獨有的炁。
他改成雙手持刀，刀尖懸停在距離地面九寸高度。
這條不死不休的單行道，僅有一人能活著回去。
龍吟訣運轉(zhuǎn)，刀上氣機輪轉(zhuǎn)，云煙中隱約有龍形輪廓，氣書狂草，連綿不息。
可惜，還沒細(xì)細(xì)掌握，只少許皮毛，最多三刀。
三刀，也該夠了。
“今日，你我活一個?！?p> 決意透過聲音散開。
是告誡對方，也是告誡自己……反正是暴擊流，三刀下去，你不死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