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傻瓜，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好

　　顧北生因為失眠已休息了幾個月，安吉失蹤前讓賤賤逐步恢復的工作，因為尋找安吉又耽誤下來，現(xiàn)在這些被耽誤的演出都排上日程，安吉便隨著顧北生東奔西走。

　　每到一個地方演出，顧北生總要抽出時間陪她在當?shù)刈咦呖纯?，風土人情，地域美景，尤其是當?shù)孛朗潮仨毎才派希鹨黄穱L。這樣下來，之前蒼白消瘦的顧北生慢慢強壯起來，安吉吃的多動的少，日漸豐盈。

　　沒找到安吉時，賤賤郁悶，找到之后更加不開心。工作之余他不停抱怨，既然同是一個團隊，為什么總是北生帶著助理吃美食看美景，把他這個經(jīng)紀人拋在一邊。

　　顧北生給他的答復則是，他輕浮的氣質(zhì)會拉低他們團隊的層次。

　　拉低層次？天理呢？賤賤在心底吶喊，他受傷的心靈極需要一個溫柔的小手撫慰，這樣想的時間里，前面不遠處果然就有一個漂亮女子...

　　漆黑的夜幕下，顧北生和安吉并肩坐在一起，風吹在身上像是直接刮進身體里，棉襖里沒有一絲熱氣。安吉忍不住打個寒顫，顧北生伸出長臂將她擁進懷中，轉(zhuǎn)頭看她，黝黑的眼神里盡是溫柔，“冷了？”

　　“有點。”安吉輕輕抬頭，顧北生說話中帶出的熱氣與她的呼吸交織在一起，氣息清冽好聞。

　　“再陪我坐五分鐘，你看...”顧北生指著天空中那輪皎潔的明月說，“今晚的月亮真圓，真漂亮對嗎？”

　　“嗯。”安吉癡癡地看著，眼中的清澈、恬靜如一汪泉水，在暗夜中熠熠生輝。月亮下她的小臉有些蒼白，白天嫣紅的紅唇微微少了一些血色，大約與寒冷有關。她小巧精致的下頜沿著一條好看的弧度慢慢延伸到耳畔，拉長頸部緊致的線條。圓潤飽滿的臉蛋上，挺立的鼻梁配上那輕微顫動的長睫毛，這側(cè)顏美到令顧北生心口發(fā)緊。

　　漆黑的天空如一副巨大的幕布，掛著顆顆明亮的星星，若隱若現(xiàn)的閃爍，在月光的清輝下，一團團碩大的黑云鑲著銀邊，在天空任意地變幻著形態(tài)，令寂靜清冷的夜晚更加的神秘莫測。

　　自從找到安吉后，每逢晴朗的月圓之夜，顧北生總要帶安吉看月亮。這么個小小的舉動常常令他絞盡腦汁。不是看月亮有多難，難的是在燈紅柳綠霓虹閃爍的環(huán)境下看的月亮總少了一份寧靜美好的意境，為了那份寧靜與美好，他想盡辦法的找黑暗而又安全的地方。

　　今夜，他就是找到酒店經(jīng)理，請他幫忙把樓頂天臺的門打開，才得以滿足。為了表達謝意，特意送了兩張音樂會的特級門票，那兩張門票價格昂貴，為此酒店經(jīng)理方相信他們不是要到樓頂殉情的戀人。

　　“你以前是不是也常?？丛铝?？”顧北生握住安吉冰涼的手指，他必須強迫自己收回眼睛，以穩(wěn)住越來越不受控制的心跳。

　　“不，以前從來不看，至從陪你看月亮之后，才發(fā)現(xiàn)它原來這么美?！卑布哪抗庾分铝?，絲毫沒發(fā)現(xiàn)自己也成了別人眼中的月亮。

　　顧北生沒有說話。

　　月亮美他知道，但他沒有必須要看的習慣。

　　第一次看見她夢游，她就在窗邊看月亮，漆黑的眼眸中充滿迷茫、渴望，似乎在尋找，又像是對著月亮傾訴，傾訴著害怕、苦惱、彷徨，還有深深的思念。

　　到底是有著怎樣的經(jīng)歷，才讓安吉有那樣讓人心疼又憐愛的眼神？顧北生常常這樣問自己?；蛘撸屗嗫纯丛铝烈苍S可以幫助她盡快回憶起以前的事情。

　　從此，顧北生有了看月亮的習慣。

　　“下午送來的禮服你試穿了沒有？”少頃，顧北生低沉穩(wěn)重的聲音再度飄散在安吉耳畔。

　　“還沒...你的校慶，我必須要去嗎？”安吉吸著鼻子，用手背蹭了蹭，聽聲音有些不大情愿。

　　“我想讓你陪在我身旁，把我當年的幾個死黨介紹給你認識，還想和你一塊在校園里漫步，一同在路旁的椅子上坐下休息...這些都是我當初渴望而又沒做到的。”

　　“為什么沒做到？這并不難...沒有女孩子喜歡你？”安吉終于把眼光轉(zhuǎn)向他，明亮的眼睛由于驚訝而睜得溜圓。

　　顧北生苦笑，“太忙了...我的導師是著名的音樂家，非常嚴厲，所以我不是在演出就是在練琴，沒有空閑時間，更別說做這些事情?！?p>　　“賤賤不是你的死黨嗎？他怎么有時間談戀愛？”賤賤的豐富情史，早已成他炫耀的資本，安吉想不知道都難。

　　“他是我大學本科同學，以他那種學習態(tài)度，要是在M國一定畢不了業(yè)?！?p>　　“哦...那時候也沒談過戀愛？”安吉雖然記不清以前的事情，但大學時光如果不談個幾場轟轟烈烈的戀愛，似乎有些對不起自己火熱的青春。

　　“那時候...家里發(fā)生了一些事情，”顧北生的眼神慢慢變得暗沉，削瘦的臉頰有幾分冷竣，“天天忙著找商演的機會，或者就是做家教教學生...我那樣窮，又忙，那有女孩喜歡我?！鞭D(zhuǎn)而看到安吉看向自己，仿佛對著一個怪物，“干嘛？你這是什么表情？”

　　安吉伸出雙臂給他一個溫暖的抱抱，無限憐憫地搖搖頭，“太可憐了，難怪琴彈得那么好，原來犧牲了那么多美好時光?！?p>　　顧北生很依戀這個擁抱，真想在那里多待一會兒，聽她這么一說又氣惱地推開，一臉嫌棄地說，“好像你在大學里有很多故事一樣?！?p>　　“本小姐性格活潑，又生得美麗大方，多才多藝且為人善良，雖然我記不清以前的事情，但這樣的女孩應該不缺男朋友吧？”安吉像個狐貍精似的拼命眨著眼睛，故意做出風情萬種的表情。

　　“啪”的一聲，顧北生揚手在她的小腦瓜上輕拍一掌，惡狠狠地咬牙，“以后要是讓我知道你敢和別的男人不清不楚，看我怎么收拾你?！边呎f邊示威似的將手指捏得格格響。

　　安吉縮著脖子摸著被他打痛的地方，癟著嘴不甘心地嘀咕，“那么好看的手指，怎么能用來打人呢?！?p>　　小小的聲音落在顧北生耳朵里，多了些許撒嬌的意味，令他忍不住嘴角上揚。

　　他內(nèi)心深處確實有那么一些隱疾，對安吉的過往患得患失，他一邊想讓她把過去的一切全部想起，讓她可以光明正大的呈現(xiàn)在世人面前，一邊悄悄擔心真有那么一個男人在她的生命里和她糾纏不清。

　　如果有，該是怎樣的一個男人？年輕、英俊，性格應該和她有幾分相像，既有開朗的一面，又能對她包容。顧北生有時候會忍不住的胡思亂想，他們約會時都干什么？吃飯、看電影，和同學一起野營？是不是共吃一個雞腿，共喝一杯冷飲？

　　大學里，顧北生常常在食堂里看到飯后的戀人，只買一杯冷飲，卻插著兩根吸管，頭碰頭地湊在一起，那臉上的甜蜜笑容讓他無比羨慕，想像著有一天自己談戀愛了也要這么喝飲料，那怕買了二杯也要用這種方式喝完。

　　可是...只到現(xiàn)在，他也沒這么喝過飲料。一想到這里，顧北生簡直就嫉妒的發(fā)狂，仿佛真有一個男人站在面前。他想沖那個男人揮拳頭，把他趕走，那個幻影又消失不見。

　　她青春年少的歲月里有另一個男人的參與，以后真的相遇，她又會怎樣在自己和那個男人之間選擇？這問題一遍遍地折磨著顧北生，令他在午夜夢回中醒來總會驚起一身冷汗。

　　兩人沒再說話，空氣再度冷了下來。

　　顧北生剛才說的校慶，賤賤早就排上了日程，身為他的貼心小助理，安吉不可能不知道。偷偷上網(wǎng)查了一下S大音樂學院，世界排名前十名，錄取條件非?？量蹋坏╀浫【陀腥~獎學金，被譽為“獨奏家的搖籃”。顧北生在這所學校讀完碩士、博士，成就現(xiàn)在的自己。

　　但不知為什么，一想起那個學校她就莫名的排斥，一百個一千個不想去。安吉私下認為自己是嫉妒，同是學鋼琴的自己，沒能上那種世界頂尖學校，自尊心應該很受打擊。

　　屋子里很黑，沒有一絲亮光，連一點反光的東西都沒有，小姑娘埋頭抱膝窩在靠墻擺放的小床上，小小的身體如落葉般發(fā)抖。

　　忽然，響起了敲門聲，“篤篤篤...篤篤篤...”一下一下聲音很輕，小姑娘像見到鬼魅似的抬頭，驚恐地看向那扇緊閉的小門，用盡全身力氣捂住嘴巴，不讓自己叫出聲來，眼淚像條小溪般的流淌，順著手指滑到纖細的手臂上。

　　門無聲的慢慢打開，敲門的人沒有進來，但那毛骨悚然的氣氛更加令人不安，仿佛隨時會有一個可怕的身影從黑暗中走過來...

　　“?。〔灰^來...不要過來...”顧北生被驚呼聲吵醒，不加思索沖進臥室，用力搖著熟睡中的安吉，“醒醒安吉...醒醒...”

　　安吉睜開眼，慌亂的眼眸中充滿恐懼，那眼神就像一只受到驚嚇的小鹿，盯著顧北生愣了片刻便一頭扎進他懷中，小小的身體因害怕而瑟瑟發(fā)抖。

　　“做噩夢了？沒事沒事，我在這里，不會讓人傷害你?！鳖櫛鄙鷳z愛的撫著她披散的烏發(fā)，一遍遍的安慰，許久才讓她顫抖的身軀安靜下來。

　　“睡吧...別害怕...我會一直陪著你...”他抬起她的臉頰，把它小心的捧在掌中，就像捧著一件珍貴的瓷器。看著這張淚臉，那個驚慌的眼神還在眼前浮現(xiàn)，他抑制住想把她淚痕吻干的沖動，伸出修長的手指拭去那串串晶瑩。

　　慢慢平靜下來的安吉像是被催眠一般，聽話地閉上眼睛，彎曲上翹的眼睫上掛著一粒粒如冰晶般的小小淚珠，只是握著他的手沒有絲毫放松。

　　吃完午飯，安吉滿足地靠在座椅里，“要不要再上一個甜品？”顧北生貼心地詢問。

　　“不要，”安吉搖頭，再這么吃下去，自己早晚變個大胖子。

　　上午，顧北生為了她昨晚的夢，專門跟自己的心理醫(yī)生通了電話。醫(yī)生告訴他，像她這種情況可能有二種，一種情況是由于某種原因的恐懼，讓她心生害怕而做的噩夢；另一種情況則可能是她的記憶在恢復，讓她在睡夢中記起了一些過去的事情。不管那種情況一定想辦法讓她把夢說出來，以減少這種恐懼的心理。

　　為此，顧北生專門挑在餐廳不起眼的角落用餐，這里能看到窗外明媚的陽光和人們匆匆的身影，還不被餐廳里其他人打擾。

　　看著她慵懶地靠在椅中，現(xiàn)在時機剛剛好，顧北生思忖著該如何開口。

　　女孩子就是細心，安吉很快注意到他欲言又止的神情，“有事？”

　　“沒事...我想聽聽你昨晚做了什么夢，把你嚇成那樣?！鳖櫛鄙プr機，顧做輕松的問。

　　笑容在她細瓷般白嫩的小臉上僵住，如煙霧般一點一點消失，舒展的雙眉不覺中擰住，清亮的眼眸中像是蒙上一層霧，許久安吉才不安地說了聲，“不記得了?！?p>　　“安吉，別怕...勇敢點...”看她的樣子，顧北生知道她沒忘記，只是不愿意再回憶那痛苦的過程。他伸出手蓋在她細嫩的手上，微微用力握緊，“說出來，無論是多么令人害怕的事情，有我與你分擔，你的恐懼都只剩下一半?！?p>　　許是最后一句打動了安吉，她將信將疑地輕問，“真得...只剩一半？”

　　顧北生篤定的眼神讓她覺得十分安心，他掌中傳來的溫暖，仿佛隨著手臂上的神經(jīng)，絲絲蔓蔓地傳到心里某個地方，讓那里充塞得滿滿當當，無比踏實。

　　安吉眼神落在桌上咖啡裊裊升起的輕煙中，微瞇著眼，表情沉重，像是再一次回到了昨夜那個可怕的小屋中...

　　“你看，”聽完她的噩夢，顧北生身體前傾，盡量靠近對面的安吉，“這個夢很普通，沒有一絲嚇人的地方，你根本不用這么害怕，它甚至沒有我平時做的失重下墜的夢嚇人?！?p>　　“不，很嚇人，尤其是敲門的時候，你不知道門外的人是誰?！卑布壑杏蛛[隱爬上恐懼神情。

　　“你這是自己嚇自己，敲門的也許是你的爸爸媽媽，他們只是想進去幫你蓋蓋被子，或者想問你要不要喝杯牛奶?！鳖櫛鄙p松的說，輕輕拍拍她的手。

　　“爸爸媽媽？”安吉喃喃的重復，這兩個詞語有些意外，又有些溫暖，感覺既陌生又熟悉。

　　“對啊，我小時候睡覺不老實，老是踢被子，媽媽經(jīng)常半夜起來給我蓋被子，這樣我就不會感冒了?！?p>　　經(jīng)他這樣一說，安吉忽然覺得這個夢也沒那么嚇人，但愿門外真的是她的爸爸媽媽。

　　在二萬米的高空中，飛機平穩(wěn)地飛著，第一次坐飛機的安吉從最初的興奮中平靜下來，腦袋湊在窗口一直盯著窗外，側(cè)著的身體已有很長時間一動不動。

　　“有什么好看的，這么專注?！鳖櫛鄙俅慰戳怂谎?，把她的身體拉向自己。

　　“云啊，你看，那些白云離我們多近，那么多那么白，好像我只要把手伸出去就能扯上一塊。剛才看著那些白云我在想要是用它做一件裙子，該多漂亮，還有...”安吉絲毫不顧自己的幼稚，把顧北生拉過來，兩個腦袋一同湊在窗前，指著下面的景物說，“你看那些山川、河流，還有一條條公路，都變得那么渺小，成了一根根細細的繩子，好有趣。”一張嘴說話，安吉又興奮起來。

　　這些景觀顧北生早就看膩了，但他還是饒有興致地陪她看著，似乎這些早就習以為常的東西，今日也變得不同尋常的有趣。

　　他的坐位在離窗子稍遠的地方，側(cè)過去的身體半壓著安吉，他能輕易感受到她的體溫，有些滾燙；湊在一起的兩個腦袋呼吸交織，更多了一份纏綿。

　　顧北生的心不受控制的竄動，偷眼看向旁邊的安吉，她圓潤飽滿的紅唇微啟，不時的用貝齒輕輕咬住。這是她一個無意識的習慣，喜歡咬自己嘴唇，每次顧北生看到，總想俯下身去吻住，把紅唇從那齒間救出。

　　見顧北生不說話，安吉瞥了一眼，見他神情有異，愣了一下坐直身體，不大自然地輕聲詢問，“怎么了，在看什么？”

　　“我剛才在云層里看見一個仙女，非常漂亮，感覺跟你很像，所以看看?！鳖櫛鄙苹厣眢w，在經(jīng)過安吉的地方突然停住，在她耳畔輕聲低語。

　　他的呼吸吹在臉上，又被她吸進身體，在她身體里氤氳彌漫，散發(fā)著一絲甜蜜的氣息，引的她的心有了不規(guī)則的跳動，耳根燥熱口舌發(fā)干。

　　安吉臉頰微紅，看他重新端坐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不好意思的輕拍他肩膀，“討厭，就會取笑我?！?p>　　頭等艙里很安靜，這些社會精英一個個不是拿出筆記本電腦處理公務，就是抓緊時間補覺，要不就是捧著一本書在讀，兩人的竊竊私語不知落到多少人的耳朵里。

　　顧北生不再說話，心里忍不住地想，傻瓜，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