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完菜，一桌人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天，除了倪漫華鮮少說話，他們幾個聊得十分熱絡(luò)。八班是重點班，藝術(shù)一班也是學校升學率高的班級，比起普通班的學生，大家身上總有一種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優(yōu)越感。而這樣兩個班級的學生湊在一起，彼此之間有一些好奇，又沒什么能絕對勝出的地方。
只有倪漫華始終心不在焉，盡量讓自己的目光落在除路觀海外的每一個人身上，聽他們交談，偶爾回以禮貌的笑容。
這是熱絡(luò)的，青澀的，美好的，不屬于她的十六歲。
正想著。一盤鐵板魷魚來了。倪漫華和路觀海之間是上菜位，一個八九歲的小姑娘用濕毛巾抱著盤子站在身邊，倪漫華把身體往詹萍的方向靠了靠。
學校邊的小餐館，不是正規(guī)的餐廳，親戚兼職、自家小孩打下手都是常有的事，倪漫華就看著小女孩小心翼翼的把菜端上桌。她力氣好像不是很夠，倪漫華伸手準備幫忙帶一下力，鐵板已經(jīng)往她這一側(cè)傾斜。
就在這時，另一只手從桌下伸了過來，搭在她手上。還在“滋滋”叫喚的鐵板，就沒受住力往那挨了一下，再被小姑娘推到桌面。
白凈的皮膚上，泛起一團觸目驚心的紅。小姑娘傻眼了，嘴唇動了半天連一句道歉也沒敢說出來。倪漫華要她趕緊去冰柜里拿塊雪磚。
路觀海的手放在她的手上，眉頭緊皺。一桌人的視線都望了過來，姜嵐語氣緊張的問：“這小姑娘怎么回事，是不是很疼??？額頭都出汗了?！?p> 林想飛快接話：“就是，那樣的菜怎么能讓一個小姑娘端過來?！?p> 倪漫華能感受到，路觀海很疼。鐵板剛挨上的時候，他的手在她手臂上發(fā)抖?，F(xiàn)在他也許是好一些了，把手收回去搭在桌上：“這天氣沒空調(diào)當然會出汗，先吃飯吧，回去的時候到診所買只藥膏?！?p> “老板！”路觀海話音才落，脾氣暴躁的吳波已經(jīng)扯起了嗓子：“老板你們怎么開店的，燙人了負不負責?！?p> 他嗓門大，一聲喊得整家店的客人都聽見了。
老板小跑著出來，手里還拿著藥膏，是剛從醫(yī)藥箱里翻出來的。
小姑娘捧著雪磚跟在身后。老板要那小姑娘道歉，好聲好氣的說今天這頓給他們免單。
駱擇禮冷冷地問：“你讓這么小的孩子上菜，這是免單的事么？要不我也給你燙一下，然后請你吃這一頓？”
駱擇禮平時話少，可一旦開口，就常讓對方說不出話。老板面紅耳赤的站在那不吱聲。這附近的飯館做的就是學生生意，要是這事沒完沒了，臭了名聲，可算是虧大了。
雙方僵持著，誰也沒想出更好的法子，最后還是路觀海出面調(diào)和，說不算大事，讓他們先吃飯，別耽誤下午的課。
路觀海那一下，是替倪漫華燙的?？赡呗A自始至終都沒和他說一句謝謝，連路觀海問她有沒有事時，也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
她身陷一片混沌之中，似乎失去了言語的力量。
自那次之后詹萍和姜嵐與他們走的越來越近，詹萍人來瘋，吳波又喜歡找美女說話，倪漫華試圖遠離他們湊成的圈子，卻總被詹萍壓著參與。
“我的漫漫，你恩公一會放學和七班打球，去湊個熱鬧？”倪漫華背著公式，詹萍又跑過來騷擾。也不知道是誰起的頭，現(xiàn)在他們和她提起路觀海，就用“恩公”這一代稱，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即使是重來一次，她又欠了路觀海的人情，無法和他劃線兩清。
“我不去，兩個火箭班的學霸打球沒看頭?！蹦呗A的目光沒有離開公示表：“你和姜嵐去吧?！?p> 學校室內(nèi)體育館沒有籃球架，大熱天頂著太陽看球，她沒這樣的閑情。再說馬上就要期末考試，這么多年沒見過高中課本的她，還不知道會考成什么樣，她這幾天都在抱佛腳，希望自己的成績單能稍微好看一點。
詹萍抱著她撒嬌：“姜嵐那個花癡是肯定會去的，你也陪我一起去嘛，我告訴你你恩公打球可帥了?！?p> 倪漫華嘆了一口氣，用手里的公式表輕輕拍了她一下：“期末考試結(jié)束前，誰也沒有我的作業(yè)帥?！?p> 可話雖這么說，到下午放學，倪漫華還是去了。
下課鈴聲打響不過兩分鐘，八班來了三個男生站在門口喊她和詹萍姜嵐的名字，倪漫華實在遭不住這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趕急趕忙的收拾書包出去叫他們閉嘴。
她后來漸漸長成了遇事冷靜沉穩(wěn)的女人，很少遇到這般窘迫的時候，喝住他們的時候，倪漫華才終于覺得自己的找回了十六歲的自己。剛回來的這幾天，她的靈魂和身體總在分離，她甚至看不習慣鏡子里那張青澀的臉。可是遇到他們之后，她仿佛又變回了那個咋咋呼呼，直言直語的自己。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往籃球場走去，吳波愛顯擺，邊走邊跳，還不時做出投籃的姿勢，和詹萍走在前邊打鬧，林想歪著頭不知在與姜嵐說些什么，剩下三個人跟在后邊走。
駱擇禮不上場，問倪漫華要不要一起去幫他們買水。路觀海指了指前面的林想：“你找想子去，別讓女孩子搬水?！?p> 駱擇禮扶了扶眼鏡：“行，你做好人憐香惜玉，我和想子去買水?！?p> 駱擇禮說這話的時候看了倪漫華一眼，笑得有些曖昧。
“我和你去吧?！蹦呗A不想讓他們誤會，便開口攬下這活。這一次，路觀海沒再說什么。
小賣部距離操場不過一百米，只是放學高峰時間段要排隊。駱擇禮問倪漫華要不要在一旁等他排到再叫她，倪漫華搖搖頭：“我和你一起挑吧，詹萍和姜嵐都不愛喝水，我給她們買飲料和雪糕?！?p> “好。”駱擇禮是個很有禮貌的人，他站在倪漫華身邊，與她保持著二十公分的距離。從前路觀海的兄弟里，倪漫華最喜歡和他相處。原以為和他不會有多少交流，沒想到駱擇禮會問她：“周六我們在電影院遇到詹萍她們，那次你怎沒在？”
倪漫華一愣，半天才答道：“有點事，怎么了？”
“沒事，就好奇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