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杜自嘲地笑道：“你也知道我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呀，沒錯，我三十幾年的人生過得無比隨性適意，做什么都是憑著一腔熱情去試試，至于結(jié)果如何，我并不強(qiáng)求?！?p> “好吧，”我說，“就聽聽你想干什么，你別跟我講什么拯救世間無辜生命的大道理，涅母的仆人不會去干涉世間生死，方柏梧更沒這興趣。若論有辜無辜，這個世界上原就不該有食物鏈。不過，我能向你承諾，為了避免這個世界演變成火斑預(yù)言中的死亡金屬球，我保證，等我主導(dǎo)五仆交融之力，復(fù)原神心小島之后，會在打造我的新規(guī)矩時，加倍小心推演，然后多看幾眼這世間是不是出亂子，那不就行了嗎？只要我足夠小心謹(jǐn)慎，應(yīng)該就沒有后顧之憂?！?p> “不，我不是想跟你講大道理，我就算不了解方柏梧，也知道跟方柏梧講大道理，那肯定沒有用?！辈范艛嗳坏溃笆聦嵣?，作為凡人對凡人，我只想提醒你，不要忘記了方柏梧的宏圖大愿?！?p> 我被他說的有點發(fā)楞，方柏梧的宏圖大愿？
咦，我反應(yīng)過來，還真是被他提醒了呢，對哦，等我把土老大的位置搶過來，完成拯救世界的任務(wù)之后，如果我不再拆分五仆交融之力，專心去打造這世間的新規(guī)矩，那么，凡人方柏梧還能繼續(xù)存在嗎？
我捫心自問，現(xiàn)在的我，已是恢復(fù)如初的再世金仆，難道我還想要凡人方柏梧繼續(xù)存在嗎？
我到底是誰呢？
“方柏梧的宏圖大愿是什么？”我被他問得滿心煩亂，機(jī)械地反問他。
“那還用說，就是要做人上人，走到哪里都被眾星捧月般仰視吧。”卜杜略帶點輕蔑地回答我：“坦白講，我是不太理解方柏梧的這種理想，我總覺得烏泱泱的人群會給我?guī)硪环N無形的恐懼感。從小到大，在我的生活環(huán)境里，我一直是個不折不扣的小王子，眾星捧月那般，可每次看到我身邊那些仰視我的目光，我都象被針刺一樣難受。我覺得在這些人眼里的我，根本就不是我，只是一個他們自己想象中的符號。如果我不能脫離這個環(huán)境，就只能一直按照他們的想象過日子，那多難受？我不是我自己，我誰都不是，我只是一只被命運抽打著的供人觀賞的陀螺，毫無意義?！?p> “你錯了，”我不由自主地說：“無論你覺得你自己是誰，可只有你身邊的人眼睛里沒有你，誰都看不見你，你才真正誰都不是。你做什么不重要，你想什么更不重要，你天天為了謀生而奔忙，可你的存在任何人都看不見，那才叫毫無意義。每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都是要被別人看見的，你去拯救那些動物，動物能看見你嗎？意義何在？你脫離了別人能看見你的世界，那你到底是不是你自己，有區(qū)別嗎？更何況，這三十多年來，你才不是沒被人看見，哪怕你討厭人群，嫌棄別人的仰視，可你仍活在別人關(guān)注的目光里……還記得嗎，你不過是閑在家里用用電腦，就能遠(yuǎn)距離指揮蘭文珠的母親做空林氏公司，如果沒有你家族的實力和聲望，如果沒有你不在乎的那些人看見你的存在，你能做到這一點？”
卜杜似被我震住，低聲解釋：“我曾是金仆的一半，我難免會受點影響，每次一碰到你，我就忍不住要想方設(shè)法和你作對。為了不讓你娶林子，我甚至想過，要拎一箱錢來買通林子的父母?，F(xiàn)在我才明白，那不是我自己，那只是因為金仆想要事情按照自己的規(guī)矩發(fā)展，所以影響了我，讓我變成我自己的反面，請你不要用那個不正常的我來做例子，這不算數(shù)?！?p> “哦，怪我嘍？還真是的，說別人容易，認(rèn)清自己太難，呵呵?！蔽乙嗦詭лp蔑地說他。
“你瞧不起我，這很正常，我只是一介凡人……不過，剛才我聽出來了，你承認(rèn)方柏梧的想法是對的，分明就是承認(rèn)方柏梧對你有影響，你也想要被人看見，對嗎？”卜杜緊緊追問。
“嗯……我覺得，想要被人看見沒什么不好，”我警覺地說，“是個人就想要被別人看見，哪怕你再會掩飾推搪，你也沒有例外。我是金燦，再世之后，我想要被人看見，那又怎樣？”
“想要被人看見，就得有人存在，不是嗎？”卜杜一字一句地說。
“這不是廢話嗎？”我不明所以。
“方柏梧想要被人看見，這意味著，人類就得存在，方柏梧亦是人類中的一員，可你想想，你替代了土老大，交融五仆靈力，成為在這個世界打造規(guī)矩的首座神仆……這之后，你怎么還能是凡人方柏梧？無論是你不拆分五仆靈力，還是改變這世間的規(guī)矩導(dǎo)致人類不再存在，結(jié)果都會是再也無人能看見凡人方柏梧，這個結(jié)果，你不在乎嗎？”卜杜耐心說道。
我呆住了，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
為了改變這個世間的規(guī)矩，我就得變成首座神仆，那怎么還能讓人類看見我？就算真能看見，人類也只會當(dāng)我是金燦，哪里還會有方柏梧……當(dāng)然，方柏梧的凡人意識仍會在我的身體里，可我不再做方柏梧，又有哪一個凡人有可能會看見他？
呃，卜杜說的“有人存在”，我竟從沒想過是這個角度。
方柏梧的宏圖大愿，是要在這個世界飛黃騰達(dá)受眾人矚目，而要實現(xiàn)這個愿望，就意味著這個世界的規(guī)矩一點都不能被改變。我必須拆分還原五仆，甚至必須暫時退出這個身體，讓凡人方柏梧活過他想要的一生，那么，方柏梧會繼續(xù)存在，看見方柏梧的人也會繼續(xù)存在，他的宏圖大愿才能實現(xiàn)。
我是誰，我到底是誰？
接下來，我沒有再和卜杜談下去，默然回自己房間休息。
卜杜也沒有離開林宅，而是跑到地下室去和火斑搭伙，這個不平靜的晚上，終于有了一個平靜的結(jié)局。